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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著的耳根和側頰的話。

商琅似乎輕笑了一聲,但顧嶠重新抬眼的時候,什麼多餘的情緒也沒看出來。

“如丞相願,這幾日便留在宮中養傷,”顧嶠提起兩人方才的話題,又笑,“先生此次可莫要再對朕有欺瞞。”

“臣遵旨。”

商琅整理好衣裳便站起身來,那抹靛藍透過素白的衣料隱約透出來,顧嶠隻瞥了一眼就莫名覺得臉又要燒起來,連忙挪開目光。

眼下冷靜下來,顧嶠才發覺自己身上也濕了一片,便道:“朕去沐浴一番,先生請便。”

顧嶠從來沒拘束過商琅在宮裡的行動,丞相大人的性子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顧嶠吩咐過後就喊人備來熱水沐浴去了。

商琅沒有候在殿內,在顧嶠轉到屏風另一側後不久便走了出去。顧嶠聽他闔上門,便將注意力給收回來,把自己沉進了水裡。

方才備好的熱水,在這樣還帶著輕寒的天氣裡尚且泛著霧氣,蒸得顧嶠臉也泛熱,半分也靜不下心來,反倒是越發地燥。

哪怕閉上眼,所見到的也全都是商琅帶著汗的脖頸,精瘦的腰——

連他夢裡都不曾出現這麼出格的東西!

不敢再想下去,顧嶠低頭把自己埋進水裡,“咕嘟咕嘟”地吐泡泡。

泡到水涼他才爬起來,全身倦懶使不上力氣。

便乾脆青天白日地窩在了榻上。

顧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過來的時候一片漆黑,隻有側邊還燃著一支將儘的燭火。

殿內很安靜,除了火焰燃燒的輕響之外就聽不見旁的聲音,連第二人的呼吸聲也無。

商琅不在殿內。

那這燭火

顧嶠起身下榻,準備將其餘的點了,就聽見外麵輕手輕腳進來一人。

聽著腳步聲,不像是丞相大人,應當是個女子。

“何人”

顧嶠出聲問,那邊似乎被他嚇到了,靜了一下才細聲道:“奴婢是宮裡伺候的,來為陛下剪燭。”

“丞相呢?”顧嶠問了一句之後就沒再管那個宮人,直接詢問商琅的行蹤。

“丞相大人方將從書房裡尋了本書冊,眼下在側殿歇著。”

宮人答話,顧嶠讓人將燭火全都點起來,然後就披了外衣起身,準備去尋人。

走到一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宮人方才的話。

書房?哪個書房?!

若是禦書房還好,裡麵倒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還有不少商琅同他借閱了還回來之後又被標得密密麻麻的籍典。

但是寢宮裡的那間小書房不同!

且不說顧嶠自己在裡麵藏著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連他自己也記不清的東西,就單論裡麵的書冊,也沒幾個正經東西。

商琅拿走了什麼?又看到了什麼?

顧嶠不敢細想,加快了步子,在走到偏殿門口的時候卻又停住了,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開門。

雖然那宮人說的是商琅才剛剛拿了書,但是——若是已經翻開了,眼下豈不是直接暴露?!

少年帝王的手指輕扣在門框上,僵著不動彈。

隨後屋內的燈光便映出了一道人影——商琅走過來,打開了門。

注意到有人在門外,商琅開門很輕緩,給了顧嶠緩衝的時間,但目光相對的時候他還是沒能藏住臉上的糾結慌亂。

“陛下醒了。”商琅見到他的時候沒有意外,也好像沒有看見他眼裡亂糟糟的情緒,聲音仍舊溫和而清淺。

“嗯,”顧嶠終於掩下情緒,欲蓋彌彰似地按了按眉邊,“約莫是今日事情太多,一時間有些乏累了,這才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給人解釋這個。

或許隻是不想提書的事情。

解釋過後,顧嶠就緊接著問:“先生出來是要做什麼?”

“臣來尋陛下。”

商琅開口,顧嶠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地去瞄人,看著丞相大人臉色還算好,便斟酌發問:“先生尋朕……是有何事?”

“隻想去看一看陛下是否醒了罷了,”商琅溫聲解釋,還沒等顧嶠鬆一口氣,他又道,“方才宮外有海東青傳信而來,臣自作主張將信放到了小書房當中——陛下贖罪。”

“無事,”顧嶠話說得有些艱難,實在是不明白平日裡一直被忽略的小書房,怎麼今日他和商琅就一前一後進了一回,“先生放在了何處?”

“桌案正中,陛下進去了便看得見。”商琅乖乖地答他的話,卻閉口不提拿書的事情。

撓得顧嶠心癢。

攥著拳,顧嶠指尖掐了掐掌心,讓自己忍著不去問,跟著商琅一同去了小書房。

“那隻海東青呢?”踏入小書房的門的時候,顧嶠開口問商琅。

“臣不知曉。據宮人言,是送了信便離開了。”商琅落在他身後,與他解釋。

看樣子對方並不想讓他回信。

他自己在這,倒也不擔心商琅會在書房亂動進而發現什麼——畢竟以前他在這裡待著的時候他父皇也會進來,許多東西顧嶠都是藏在暗格抽屜或者夾在書中的,表麵看上去風平浪靜。

商琅安靜地立在他身側,顧嶠看見了桌案上的那個小陶筒。

千裡迢迢來送信,自然不能指望那一卷脆弱的信紙獨自掛在禽鳥的腳上。

瞧著這做工和紋樣,像是從南疆那邊來的。

顧嶠一挑眉,從那陶筒裡麵抽出了信紙,一展,沒看內容,而是直接瞥向落款:子桑瑤。

果不其然。

傅翎先前就同他說,自己是偷偷跑回來的,沒有告知子桑瑤。

但顯然,如今子桑公主是急了,要來京都要人。

隻不過他們畢竟不歸屬於大桓,要來天子腳下,就先得送信來告知。

顧嶠對於子桑瑤的記憶並不算深,除了那張臉之外,還能記下的就是人恣肆不羈行事果斷的風格。從這封信上也看得出來,並不長,子桑瑤說得言簡意賅,隻在末尾拜托他照看好傅翎的時候說得囉嗦了些,甚至敬語用得都比前文多。

想著六年時間過去還是一副少年心性的傅小侯爺,顧嶠難免有些好奇,好奇這麼長時間裡傅翎在南疆究竟是如何生活的,能讓子桑小公主掛心成這樣。

想必到了那異國他鄉也不曾收斂過天性。

顧嶠輕歎一聲,將信重新卷起來塞進陶筒,然後放在一邊,打算去禦書房給人正式落一道旨,打開關口以便子桑瑤順利抵京。

這次顧嶠沒有大張旗鼓地乘轎輦,而是跟著商琅一路慢悠悠地走到禦書房去。

路上很靜,隻有風過花葉的娑娑聲。顧嶠仰頭看著天上那輪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同商琅抱怨:“朕先前生辰的時候也不曾見有誰來,如今生辰已過,一個個的倒是都趕著赴京了。”

這說的什麼話?

帝王壽辰,分明一整個大桓都在為他慶祝歡宴,也不乏有遠國來使送上賀禮。

但商琅沒有同他論這些道理,聽他說完,就隻是道:“臣會一直在此,伴陛下生辰。”

第31章 十指相扣

顧嶠沒有想到人會在這個時候跟他表忠心, 看過去的目光顯得有些訝異,然後重複了一遍:“……一直”

“嗯,”商琅答得乾脆, 那雙桃花眼在月光下顯得分外誠摯,眼底除卻黑夜, 便全都是他這一人, “隻要陛下願意,臣便會一直待在陛下`身側。”

他能有何不願?

倒是他自己還在擔心商琅心裡會不會還覺得他能鳥儘弓藏,然後尋個理由辭官歸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畢竟不是京都的人, 甚至可能不是江南的人。

如果商琅走了,走出京都——顧嶠想——他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人了。

想到這, 顧嶠猛地一伸手,拽上他衣角,低聲道:“可是先生會辭官。”

他用的是極肯定的語氣。

商琅沉默一會兒,後來反問:“陛下會讓臣辭官嗎?”

無論是逼迫,還是麵對他自願的時候。

“不會, ”少年帝王沒有抬眼,反倒是長睫一顫,眸子垂得更下, “絕對不會。”

他不會逼商琅離開, 也不可能放商琅離開。

“那臣便不走, ”商琅單膝跪了下來,顧嶠拽人衣角的時候沒有用上太多的力氣,被他這般一跪給扯開了, 就隻能垂首看著人跪下來, “臣孤身一人, 隻要陛下不厭煩臣, 臣便不會走。”

顧嶠看著他這副樣子,恍惚間想起數年前的月夜。

似乎也是今日這樣,弦月未滿。

那時候顧嶠年紀還小,身子也沒有長起來,但是商琅已經基本上是如今這副身量了。同他對話的時候,探花郎便隻好彎著身,或者跪著——總之都是顧嶠看著便難受的一種姿勢。

到最後七皇子實在是受不了了,乾脆讓人單膝這般跪著,無論如何也能好上一些。

雖然還是跟商琅的“於禮不合”的推脫鬥爭了一陣子,但最後還是讓探花郎點了頭。

不過後來,顧嶠個頭猛躥上來,雖然跟著商琅還差了點,但也不至於要人跪下來才好說話了。

今日——

顧嶠垂眼瞧他,忽然地想:若是商琅不病,身披銀甲的樣子必然也絕妙。

眼下這般,商琅那一身白衣被風吹揚起來,肩頭還有先前滲出來的血,加上人不得不仰著頭瞧他,脆弱的脖頸便顯露,多少讓他瞧出幾分易碎來。

明明是顧嶠在求他不要走,這副模樣倒像是他要趕人走一樣。

“朕相信先生,”少年帝王眉眼微沉,將人給扶了起來,等人站直身子,猝不及防地問,“先生究竟家在何處?”

商琅極有可能答江南,畢竟那是人參與科舉的地方,也是眾所周知的地方。

但是顧嶠既然會這麼問,依著丞相大人的玲瓏心思,不可能猜不到他的目的。

顧嶠查過他,且查不到什麼細致的東西,這才會選擇直問,也必須要趁著這種商琅給他表忠心的時候問。

如果這個時候他再敷衍,就說明,他還是不信任帝王。

那麼方才說的所有的話立下的所有承諾都可以被推翻——不隻是欺君,這簡直是將皇帝的一顆真心毫不客氣地丟在了地上,然後還踩了幾腳。

實在是會見縫插針。

商琅心底苦笑了一聲,稍一猶豫之後,溫聲開口:“臣的確是來自江南,隻是故族並不在江南。”

兩個人一路走著,因為離著禦書房已經不遠,商琅便去繁就簡地說,顧嶠漸漸從他的隻言片語裡麵拚湊出來了丞相大人來京之前十六年的人生。

在商琅的敘述裡,他對於自己的故族記憶也並不算多。

是他父母帶著他到了江南來,兩個人應當並不算缺錢,商琅的記憶裡也都是綾羅綢緞,隻不過他們並沒有住到城中去,而是尋了個荒山僻嶺,他父親自己蓋出了一座小屋。

是極尋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