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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遇刺,卻未及時告知陛下實情,”商琅一直垂著眼,也看不到帝王的神情,隻一頓,就繼續道,“且臣誤將刺客了結,沒能問得幾分線索,是臣辦事不力之罪。”

顧嶠簡直要被他給氣笑了。

人這般彎著身,修長雪白的脖頸便從衣領當中逃出來,暴露在他眼前,讓顧嶠很想要在上麵咬上一口,留下點屬於他的痕跡來。

最好是還能讓商琅記得他究竟是誰的人,記得以後要在他麵前毫無保留實話實說。

可最後他隻蜷了蜷手指,還欲蓋彌彰地負起手來,不讓人看見。

按常理,顧嶠應當會問他傷在何處,或者同他說刺客死了便死了,總能再將幕後黑手給揪出來。但這一次,帝王輕輕偏了一下頭,伸手勾起商琅下頜,借著人彎腰的姿勢垂眼看著他,目光直直地刺進那雙宛若琉璃的桃花眼裡:“朕想知道,先生緣何回府?先前不是說要回宮嗎,這……不也是欺君?”

他如願以償地瞧見男人的瞳孔一縮,原先隱匿在深處的暗色被衝散了,眸子成了一對清清透透的黑曜石。

“臣。”顧嶠從來沒有見過商琅用這般艱澀的語氣說話,更不曾見他如此猶疑。

這個姿勢對於丞相大人來說實在算不上友好,顧嶠都能透過指尖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卻未曾動作,好整以暇地瞧著他。

終於,商琅有了下文:“臣隻是想回府尋一樣東西。”

第29章 殿中敷藥

“什麼東西?”顧嶠垂眼, 沒有動,隻是手上的勁鬆了一鬆。

商琅就著那個姿勢實在是難受,便趁機脫出來, 站直了身子,見顧嶠也沒有阻止, 隻靜靜地看著他, 便從袖袋當中拿出來了一塊白玉筆擱,隨後規規矩矩地跪下去雙手將東西捧起來。

這一次顧嶠沒攔著他。

那筆擱正是先前顧嶠同他要的那一塊。

白玉筆擱落在冷白的掌心,一時間顧嶠竟分不清那個更似雪色。

商琅許久都沒有回相府, 這幾日的事情也算不上少,顧嶠都要把他當時這樣一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事情給忘記了, 卻沒想到商琅會在這個時候將東西給他送過來。

少年帝王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和緩下來,但還是板著,沒什麼笑意。他把手搭上去,就著那個姿勢抓住了商琅手中的筆擱,隨後用另一隻手, 拽著人的手腕,將人給拉了起來,然後將東西塞到了衣袖裡。

他沒再提這件事, 而是終於問起商琅:“先生傷到了何處?”

語氣總算是好了不少。

商琅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鬆了一口氣, 顧嶠問什麼他便答什麼:“右肩。”

顧嶠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 手就搭了上去,不過並不算輕:“這裡?”

商琅呼吸亂了一下,眼底頓時含了水, 顧嶠瞧著他這副模樣笑:“看來是了。”

雖然說來的時候商琅就已經包紮過, 但是被皇帝這麼一按, 傷口又隱隱滲出血色來。

“陛下。”商琅輕喚, 落在他後一個階下,便仰頭看他。

那雙桃花眼實在太漂亮,尤其在現在這般水盈盈的時候,可比繁星。

顧嶠耐心地等了等,見他遲遲都沒有下文,便笑:“卿若是為女子,必當禍國殃民,寵冠六宮。”

可惜徒留一身清風染紅塵,落在了這風雲詭譎的朝堂上。

著實讓人氣惱。

商琅聽到他說的話神色就變了,瞳孔震顫,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辯解什麼,顧嶠的手卻已經從血色滲出的地方移開,指尖輕點在了他的唇上。

“丞相,”顧嶠還是笑%e5%90%9f%e5%90%9f地,“朕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帝王之怒沒有雷霆萬裡,但也偏偏是這樣的和風細雨,讓人覺得難捱。

商琅一直在仰著頭看他,眼裡仍有水色,隻是如今已經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委屈的了,隻想求眼前人一份憐惜。

丞相大人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若是放在往日,顧嶠早就手忙腳亂地安撫人了,畢竟能讓向來淡漠清雋的商相露出這樣的神色,實在是太難得,也實在是太讓人心疼。

但是現在——顧嶠直接鉗住了人的下巴。

商琅實在是太瘦,臉上也沒有幾兩肉,顧嶠甫一湊上去就能觸到骨頭,不自覺地鬆了一鬆,才質問道:“先生傷自己的時候,是如何想的?”

顧嶠將受傷的責任歸咎在商琅身上,毫不意外地看見人愣了一愣,隨後就是一閃而逝的慌亂——兩個人此刻實在是挨得太近了,商琅半分神色都逃不開的帝王的眼睛。

何況他又隻是肉.體凡胎,再如何會掩藏情緒,也不可能半點都不顯露出來。

那一道慌亂的神色,就已經足夠讓顧嶠肯定自己的猜測。

真好樣的,商琅。

“欺君之罪,”顧嶠緩聲開口,“要朕同丞相算一算,你究竟認過幾次嗎?”

“什麼誅九族,朕將你的九族儘數淩遲了都不夠抵罪的。”

顧嶠當然隻是說的氣話。

商琅忠於他,對他還有用。憑著這兩點,身為大桓的皇帝,顧嶠就不會殺他。

兩人對此都心知肚明,顧嶠說出這樣的話來也頗有一點拿商琅沒有辦法的意思,根本沒指望能讓人如何。

但商琅還是在慌,甚至慌得比顧嶠原先所想都要明顯不少。

被人鉗著沒有辦法做旁的動作,商琅就隻能這樣仰著頭,到底還是違背了方才帝王同他說的不要說話的旨令,開口道:“臣知罪。”

“你知,但你還會做,”這般姿勢下商琅說話有些含糊,倒顯得那清清冷冷的聲音軟上不少,顧嶠便彎了唇角——這次是真心實意,然後毫不留情地捅出真相,“商月微,你就是仗著朕不會殺你。”

“臣,謝陛下垂憐。”除了在聽到顧嶠直呼他表字的時候瞳孔縮了一瞬,商琅早就已經從那含水帶霧可憐兮兮的模樣裡脫出來,恢複了往日的溫和淡漠,聞言也隻如此回了隻言片語。

顧嶠一腔怒火也早就在這交鋒之中消了下去,甚至還被商琅這副模樣給噎了一下,最後隻是一哼,鬆開了手,重新背到身後去,不去看他。

然後就被人主動拽了一下衣角。

感受到拉扯感的一瞬間,顧嶠愣了一下,隨後眸子都瞪圓了——好在他現在垂著眼,商琅看不見。

等他靜下心抬頭的時候,商琅眸子裡的一片清潤,絲毫沒因為觸碰帝王這樣大逆不道的舉止而產生什麼彆的情緒,與他目光對上之後,輕輕問:“陛下還在生氣嗎?”

氣,當然氣。

顧嶠聽到這句話就又抿直了唇角,然後聽見商琅開始同他解釋。

丞相大人果真是,最清楚該如何平息他的怒火。

方才雖然顧嶠鬆了些力氣,但大概是商琅皮膚也脆弱,白皙的臉上還殘留著被他壓出來的紅,瞧著倒像是他在欺負人,還是有點可憐。

“世家不信臣,”商琅緩聲開口,“臣便隻能用如此苦肉計,來奪得他們信任。”

這一次,商琅總算是將自己心中的那些算計,攤開了擺在顧嶠的麵前,再無半點隱瞞。

有先前他大張旗鼓地拿著從世家那裡撈過來的寶物送給顧嶠做生辰禮物的先例,世家自然不可能是繼續對他毫無芥蒂,方才商琅去張家的時候,張家家主也不是一開始就對他那般笑臉相迎的。

之後商琅就靠著這三寸不爛之舌——或許還無意間用上了那張漂亮的臉,提出了這一場苦肉計。

他主動將相府當中一處最適合藏匿的地方告知了張家家主,然後讓他派了一個死士過去刺殺他。

而他在那個時候,站在了一個最便利的位置。□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商琅自己雖然沒有什麼武功,但對於這些東西的計算絲毫不遜於習武之人,連著雲暝什麼時候下來救他能讓他受傷而不死都算到了,卻沒有算到顧嶠會在傅小侯爺的攛掇之下跑到府中來看他。

顧嶠邊聽著他的話邊想。

丞相大人的這種算計算不上絕對的精妙,但是也該有九成九的把握成功:放在平日裡,顧嶠絕對會在宮裡待著,絕對不會去做這樣一個梁上君子。

偏偏是傅小侯爺離京離得早,那個時候顧嶠跟商琅算不上熟,或者說商琅對那個時候在傅翎影響下的小七皇子知道的不多,因此沒能想到顧嶠與傅翎遇上之後,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百密而有一疏。

隻不過這都是顧嶠心中所想,恐怕到現在丞相大人還被蒙在鼓裡,不知道顧嶠究竟是怎麼知曉他在做戲的。

商琅不傻,所以並沒有想到雲暝身上。

雲暝跟在商琅身邊,會與顧嶠傳話不假,但是每一次傳的話都是言簡意賅,絕對不可能將那個場景細致的複述出來,即使複述,若顧嶠同他所願那樣關心則亂,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顧嶠沒有事後回想細節的習慣。

因而,商琅本身是想著,用話術欺騙世家,然後主動用這樣一個苦肉計,意為“讓顧嶠知道世家與他不合,從而重新獲得皇帝的信任”,實則還能同皇帝陛下裝個可憐,多在人身邊待上一會兒——顧嶠沒有什麼理由能繼續將他留在宮中,商琅自己也沒有什麼理由在扮演好一個清正君子的情況下繼續在宮中待著,就隻能自己來製造這個機會。

這樣猝不及防的失誤是他沒想到的,所以在忽略到後半段他對顧嶠的心思而將重新奪得世家信任的緣由給說明白之後,商琅就直接提出了他的疑問:“陛下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還有臉問。

顧嶠聽到便是一聲冷哼。

難得沒同他解釋。

倒也不是因為仍然在生氣,主要是他自己所作所為實在算不上君子之舉,若是要說出實情,說不定還要被商琅給說教一頓。

顧嶠不想那樣,乾脆沉默,隨丞相大人如何猜測。

商琅眉眼無奈,也便不再繼續問,而是道:“臣已經儘數告知了陛下,不知陛下接下來想要如何?”

這場算計如顧嶠所願,主導權被他握在了手上。

原先他隻是商琅計劃當中的一枚棋子,如今卻可以來決定接下來的走向。

“先生又想要如何?”顧嶠眼下算是徹底地愉悅起來,彎著眉眼問他,連語氣都是輕快的。

顧嶠這裡隻是出現了一道小插曲,商琅最後還是如願地進了宮,雖然是他自己主動,但也不會多影響到原先的計劃。

到這裡,商琅想要繼續原先的計劃,是完全可以的。

而且顧嶠若是沒有猜錯的話,他們兩個所想的,應當是一致的。

留在宮中,號稱商琅身受重傷,帝王日夜牽掛,命人仔細照料,重視非常。

眼下不過是,由誰來開這個口的分彆。

所以顧嶠才把這個問題又丟回到了商琅那邊。

誰知道丞相大人被他這麼一拆穿,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不再偽裝的意思,睜著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