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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在臣麵前強撐。”

“朕當真無事,”顧嶠無奈開口,然後去拉他的衣袖,轉移了話題,“倒是先生,昨夜睡得那般晚,今早可有什麼不適?”

“若是需要歇息,便留在殿中。傅翎不想現在就讓人知道他回京的消息,今日朝上也應當沒有什麼要事,不必先生憂心。”

“久病自成醫,”商琅沒被他給糊弄過去,將衣袖從帝王手裡拽出去,頗為冷靜地對上少年驟然變得委屈的眸子,道,“臣若身體有恙,從不曾瞞著陛下,但是今日陛下明明是在瞞著臣。”

丞相大人低垂著眼,分明是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但那副模樣瞧著比顧嶠自己還委屈,說出來的話也是:“臣自知以此等身份不應置喙陛下所為,但臣見陛下臉色有異,實屬擔憂,望陛下贖罪。”

轎輦內部空間足夠大,眼見著商琅又要跪下來謝罪,顧嶠這一次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胳膊,將人給拽起來:“先生不必。”

商琅抬眼,同他對上眼。

顧嶠受不住他那樣純澈沉靜的眸子,毫不意外地敗下陣來,含糊道:“的確是如此。先生說朕臉色不好,大抵是因為昨夜夢境混沌,一時間還沒有緩過來吧。”

“陛下可是教夢給魘著了?”商琅自然而然地問。

顧嶠沉默一會兒:“……算是。”

教隻豔鬼給魘著了。

其實那個夢境當中具體發生了什麼,顧嶠記得已經不太清晰了。為數不多的印象,就是那鋪天蓋地的紅,和商琅。

丞相大人平日衣著太過素淨,在夢裡不僅是一襲大紅婚服,臉上似乎還抹了胭脂。

顧嶠記著那雙眼。

平日清潤的桃花眸,眼尾卻漾開一抹紅——不知是粉黛還是自然生發,總之是豔極。

墨色當中還裝著濃鬱的情意,顧嶠哪裡抵擋得了?

放在平日裡,商琅瞧著他的時候,神色都太過於淡然了,就是乾乾淨淨的一對琉璃珠子,無欲無情,像個不知道是從哪一重天上下凡的謫仙。

因為清醒的時候太苦,所以入了夢如願以償,這才不願意醒過來。

顧嶠越想,覺得自己耳根方才消下去的熱意又漫了上來,不敢再談,撩開了轎輦上的簾子,想靠著風將那些熱意給消下去。

不曾想在他撩動那簾子的一瞬間,另一角就被商琅給牢牢地拽住了,動也動不得。

顧嶠詫異地轉過頭來瞧他,恍然意識到兩個人的姿勢——實在是隔得太近了。

因為要來跟顧嶠拽簾子,商琅就正坐在人的身後,隻要顧嶠稍微往後一仰,就能倒在他的懷裡。

藥香與沉香混合的味道衝得他迷糊,以至於忘了開口問他為何,隻睜著一雙疑惑的眼。

丞相大人半藏在官服領子下麵的喉結似乎滾動了一下,鬆了手,稍稍撤開些許,這才開口與人解釋:“陛下方才受了熱,外麵風涼,小心染上風寒。”

顧嶠沒直接應他的話。

方才香氣縈繞的感覺還留存著,隻不過是隨著人的後退,變得渺遠許多,被一股湧進來的涼風給吹散了些許。

“先生有心。”他過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

第23章 不臣之心

之後顧嶠沒再說話,商琅也沒再多問,兩個人一路沉默到下了轎輦,迎著百官的目光一齊進了殿。

商琅仍是自覺地落後了顧嶠半步,在人前顧嶠也沒有去跟人糾結這半步,目不斜視地走到了主位上麵。

商琅垂拱立於文官之首。

今日朝上同顧嶠說的無異,的確是沒有什麼必要商琅前來處理的事情,平靜地過了一場朝會,顧嶠早早地揮手讓人退朝,轉過頭來就同商琅說:“不若朕直接同禮部說了傅翎回來的消息。”

少年帝王語氣中帶著興奮,躍躍欲試,顯然是對欺負友人這件事情十分感興趣。

自從登基以來,顧嶠身上的那種屬於少年人的張揚肆意就收斂了不少,變得沉穩持重,就連衣裳也從先前明亮的紅變成了藏青紺紫,失了色彩。

可是那樣的明%e5%aa%9a,此刻又在提到友人的人時候展現了出來。

商琅的手藏在袖子裡,攥緊了,在掌心刻下一道深痕,生疼。他開口,聲音無奈,像是麵對家中嬌慣許久打不得罵不得的調皮小輩:“傅小侯爺千裡奔波辛苦,此時朝中又無要事,陛下便讓人歇上一陣子吧。”

顧嶠詫異地瞧著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悶悶地應了一聲,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抬眼看向他:“丞相可是不願見到傅翎?”

聽到這話,商琅猛然抬頭看向他,瞳孔擴圓了,近乎震愕,看得顧嶠莫名心虛了一下——分明他也不曾做什麼。

“臣……”不知道是不是顧嶠的錯覺——一定是錯覺——商相開口的時候竟然哽咽一瞬,“是臣僭越。”

明明說的話這般清正。

顧嶠暗中自嘲,嘲自己想得太多。

卻也難得見到丞相大人這般無措的模樣,就像一個被屠夫驀然擇中的綿羊,毫無反抗的能力,隻能瞪著那一雙濕漉漉的眼引頸受戮。

可,明明不是如此。

商琅不是綿羊。

那雙眼在短暫的瞪圓之後也很快恢複如常,隻靜靜地瞧著他,仍舊是他所熟悉的那一汪秋水,無波無瀾。

一定是昨夜的夢境。

那場夢太過於靡麗也太過於清晰了,以至於到了現在顧嶠都還有些走不出來。

什麼時候能在清醒的時候看到丞相大人那含情帶欲的模樣,他說不定會直接為了人當一個芙蓉帳暖的昏君。

“先生在朕麵前,不必如此小心,”兩人走入禦書房,顧嶠彎了眉眼朝他一笑,還是那麼一副天真無害對商琅信任非常的樣子,“朕與先生認識這麼多年,早已不是尋常君臣,先生何必在朕麵前戰戰兢兢?”

商琅方才一直恭順地垂著眼,一直聽到這句話才再次抬眸。

顧嶠以為他又會說出什麼“君臣有彆,陛下自重”的話來,卻沒想到丞相大人的關注點竟然會是——“那在陛下眼中,臣與陛下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他磕巴了一下。

真要說實話,他希望與商琅成為……夫夫?

隻不過這樣的話他到底沒敢說出口來,顧嶠在“至交”和“親長”之間猶豫了一會兒,選擇了前者:“朕與先生,不若說是至交好友。”

“至交?”商琅重複了一遍,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眉眼似乎柔和些許,含著一股淺淡的笑意,“如此,臣當謝陛下厚愛。”

“既為至交,先生何必再與朕如此客氣?”禦書房中候著的下人都被顧嶠給遣散了,隨後就理直氣壯地拽著人的手,坐到了桌旁。

桌子上無一日不堆滿奏折,雖然說顧嶠煩於此事,但如此能讓商琅陪著他,便足以苦中作樂。

往日到了禦書房,商琅除了留在此處相伴,就是在做自己的事情了,隻偶爾顧嶠拿不定注意的時候會從奏折中抬起頭來與他交談幾句。再或者就是搬出棋盤來與人對弈了。

今日顧嶠卻想借著這“至交”之名來做點彆的事情。

於是他直接將人按在了桌前——他平日坐著的那個位置上。顧嶠自己則是隨手在旁邊拉了一把椅子過來。

兩者自然是不同的,帝王的座椅上鋪著綢緞軟墊,瞧著便華貴,與那普普通通的檀木椅子大相徑庭。

商琅簡直坐立難安。

“陛下!”丞相大人急急地喊了一聲,溫和淡漠的臉上也終於多了旁的色彩,變得焦急,泛上了紅,“君臣有彆——”

顧嶠手上用足了力氣,將人牢牢地按在那椅子上,稍微欣賞了一會兒商相這副難得的模樣之後,才慢悠悠地開口:“朕與先生既然是至交好友,何必去遵這些尊卑?何況此處隻有你我二人,先生怕什麼?”

商琅嘗試著掙紮了一會兒,也沒能離開座椅半步,最後隻能放棄掙紮,無奈地又喊了他一聲:“陛下。”

“哎,”顧嶠笑盈盈地應了,終於將人的肩膀鬆開,瞧著人“噌”地一下彈起來,笑得更歡,“這麼多年,先生還未曾適應嗎?”

哪裡有他適應的機會。

商琅站在那裡,呼吸漸漸地穩下來,臉上的緋紅也散下去,卻僵立著沒有開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顧嶠雖然說性子張揚,但是在他麵前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過什麼失禮的情況。

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來湊近他,貼到他身邊來,卻不曾有半分僭越,或許是怕他會生氣。

兩個人或許在日漸親近,但中間一直都隔著一道溝壑,無人主動地邁過去。

一直到四年前顧嶠登基之後。

登基之後的少年明顯要大膽不少,也可能是在這樣緊張的環境之下隻敢親信他,所以在放鬆的時候也就會不自覺地靠近,無意識地做過許多在旁人看起來絕對算得上是荒謬的事情。

顧嶠直白做過的,就是明目張膽地偏寵商琅,將人高架與朝堂之上。

小皇帝遠沒有曾經好懂。

登基之後,顧嶠的情緒內斂了許多,像是白紙被蒙上了一層灰暗的紗,就連商琅有時候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就連顧嶠會封他為相這件事,商琅都沒有想到。

大桓王朝存續數百年,廢相之事早已有之,在這之後也不曾有哪一任帝王再選擇把丞相這個位置給複回來分他的權,一直都是直轄著六部,分權而治。

顧嶠一年前做出這樣的決定,簡直驚世駭俗。

百官當中多出來了一個能與帝王抗衡的角色,其中最不滿意地自然就是六部的尚書。

誰願意自己從一人之下變成兩人之下?

拋開忠心不去談,朝中也不會有幾個人願意看見商琅成為這個把握大權的丞相。

恰好那個時候,百官和世家已經被顧嶠給清洗過一次,朝中局勢遠沒有曾經那般惡劣,餘下的,商琅想著,若是沒有他,成長起來的皇帝也能處理得很好。

所以,商琅自然而然地會想到狡兔死走狗烹。

他像是一個自由的囚徒,每天都在等著帝王的鍘刀落下。

但是一直都沒有。

已經過去了一年,都不曾有過。

顧嶠反倒是對他更加維護了。

哪怕將他給懸在了朝臣之上君王之下這樣不尷不尬的位置,顧嶠也不曾顯露出半分對於他的警惕。

就好像,給了他這樣的一個執掌生殺的位置,當真隻是因為想要將這無上權柄交給他。

讓他,受之有愧。

不過顧嶠雖然不曾對他有過什麼威懾,試探卻增加了許多。

有意無意的。

譬如現在。

從那一句“至交”說出來之後,商琅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注定要被皇帝陛下給牽著鼻子走了。

他無法反駁,除非將自己心中那些不臣之思給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才能真正地打破這樣被動的處境。

不過那樣大逆不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