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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他的親近,但也很快地挪開了話題,“奏折臣已儘數翻閱過。”

顧嶠下意識地鬆了手,注意力落到了那已經被換了位置的一摞奏折上麵。

一看就是在他睡著的時候,丞相大人一本本的看完的。

顧嶠在那一瞬間莫名想到了兩個字——“賢惠”。

這要真是他的賢妻該多好。

心裡悠悠一歎,顧嶠嘴上隻是說了句:“勞煩先生了。”

商琅沒有接下這一句話,而是問:“已經到了午時,陛下可要傳膳?”

“先生要留下來同朕一起用膳嗎?”顧嶠反問。

“臣聽陛下安排。”商琅難得沒有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顧嶠眸子一彎:“那先生就與朕一同用膳。”

禦膳房那邊早就知道商相入宮的事情,也很自覺地多備了些膳,果不其然派上了用場。

顧嶠傳了膳,這一次大都是清淡的吃食,其中還有著幾樣糕點。

都是先前顧嶠在街市上看到的那幾樣。

雖然說在街市上那些糕點全都被他給吃了個乾淨,但實際上最嗜甜的是商琅。

宮中的糕點顧嶠基本都零零散散地送給過他,便盤算著尋一些民間的吃食來。但是宮外那些吃食顧嶠又怕不夠乾淨——畢竟商相那身體實在嬌氣,藥用得也雜,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顧嶠實在是不敢直接把宮外的吃食往人嘴裡送。

於是就自己先挑了幾樣,選出商琅可能喜歡的,讓禦廚挨個做了一份。

顧嶠直接將那幾盤糕點遞到了商琅麵前去。

商琅還沒有動筷,便沒有直接“食不言”地不理會他,而是茫然抬眼:“陛下?”

“是給先生的。”顧嶠用膳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布菜,此時便自己拿了公筷,直接夾起來一塊糕點遞了過去。

商琅接下來,沒有吃:“陛下不必如此割愛。”

“朕沒有,”應當是自己先前在街市上的行為讓人誤會了,顧嶠哭笑不得地解釋,“朕是念著先生或許會喜歡,這才讓禦廚仿著宮外那樣式做的,先生不必推拒。”

商琅聞言瞧著他,一雙桃花眼裡光華流轉,如寒冰化春水,顧嶠終於從那淺淡的情緒當中捕捉到了幾分麵對他是獨有的溫柔。

真是……讓他有些守不住。

顧嶠慌亂地將頭撇開,輕咳了一聲,連忙拿起了筷子,道:“過會兒就涼了,先生先用膳。”

那雙眸子斂下來了,光華被羽睫的陰翳遮蓋住,一瞬間又恢複成平日裡的清清冷冷。

食不言。

顧嶠之後就沒再有機會跟商琅說些什麼,不過丞相大人也算給他麵子,將那些糕點每樣都吃了一點。

若非還要喝藥,顧嶠覺得商琅說不定能將這些糕點全都給吃下去——丞相大人胃口小,連正餐都沒有吃太多。

兩人用過膳後就繼續留在禦書房當中處理政事。

商琅在顧嶠睡著的時候已經將折子翻閱了個七七八八,雖然顧及著君臣之彆沒有直接在上麵作批,但基本上都已經擬好了內容。

顧嶠對商琅極為信任,幾乎沒有仔細地再將折子給看一遍,隻按照商琅所給出來的擬票直接批了上去。

即使是這樣,顧嶠批得也沒有多快。

畢竟商琅就坐在他旁邊。

顧嶠沒有開口說讓他走,丞相大人自己便也沒有提,而且大概是不願意閒著,主動地去拾了墨塊要幫顧嶠研墨。

這不就是……紅袖添香。

少年帝王穩穩地握著狼毫,批閱的時候行雲流水,還算平靜,心裡早就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的清心訣了。

美色誤人,美色誤人。

顧嶠很想早點批完折子然後擺脫這種折磨,但是下筆的速度還是不自覺地受到了影響,用了好一會兒才將折子徹底處理完。

狼狽地將筆放下來,顧嶠猛地起身,抓住了商琅的胳膊,啞聲道:“先生陪朕出去走走。”

濃鬱的沉香味無孔不入,書房當中愈發地熱了,熱到顧嶠雙頰火辣辣的。

他要出去走走。

他該出去走走了。

商琅溫順地將東西放下來,卻先開口問:“陛下可需要更衣?”

顧嶠身上還沾著先前的朱砂,剛才傳膳進來的宮人不多,但若是要走出去,一路上會遇上不少人。

宮侍不敢直視聖顏,注意力就一定會放到顧嶠的衣服上。

於儀容有損。

“好。”顧嶠低低地應了,轉身進了禦書房的裡側,那裡他命人安置了一張軟榻,還留了幾身衣裳。

因為有東西隔斷,書桌旁的暖意沒有蔓延過來,顧嶠靠著更衣的這一段時間冷靜了一下,將衣裳仔仔細細地理好了這才磨蹭著轉回來,隻一瞬間,又被熱浪撲滿。

一定是書房當中太熱了。

顧嶠想,看著眼前的青年。

商琅正安靜地立在那裡候著他,恭順謙卑,白皙的臉上或許是因為熱,泛著粉,像個精致漂亮的陶瓷娃娃。

如果商琅真的隻是一個巨大的陶瓷娃娃,顧嶠一定會散儘千金給他建出來一座金屋,好生地養起來。

眼下——他走上前兩步,極為克製地抓住了商琅的手腕:“外麵冷,先生小心染上風寒。”

這句話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下一瞬顧嶠就鬆開了手,然後取下了一旁的鬥篷,不由分說地披到了商琅的身上。

那件鬥篷經常被顧嶠掛在禦書房當中,而且大多數的用處都是給冬日裡的商相再添上一件衣裳。

禦書房當中的檀香,跟商琅身上的沉香纏繞在了一起,顧嶠覺得太濃了,以至於讓他頭腦有些發暈。

甚至他都不知道最後兩個人怎麼走出禦書房的,初春的寒風吹過來之後,顧嶠才徹底地清醒過來。

兩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宮中瞎逛,慢慢地就走到了禦花園那裡去。

禦花園當中有各種的奇花異草,各個季節都會有花開,從來沒有光禿禿的時候。顧嶠看著這一片花紅葉綠,忽然聽見商琅問:“等及冠之後,陛下可有想何時納妃?”

顧嶠猛地轉頭,垂下的指尖動了動,隻覺得寒意順著蔓延上來,侵占了他全身。

“……先生,希望朕納妃嗎?”

“陛下何出此言?”商琅輕蹙了一下眉,有些不讚同,繼續道,“先前朝中不穩,陛下又年紀尚小。如今天下基本已經定下來,陛下及冠,也該考慮選秀納妃立後了——不知陛下可中意哪家貴女?”

商琅說的話看著稀鬆平常,卻真真是一刀一刀地往顧嶠心上紮。

他想要立後,他想要立商琅為後。

但是這句話,他卻不敢在這個時候直接說出口。

商琅同其他的朝臣那般催他選秀,但若是他足夠堅持,或許還能擋上一些。但他要是直接將自己的心意說出來,商琅若是對他沒那個心思,怕是要當場變了臉色,然後死諫讓他規規矩矩地立後承嗣。

“不急,”他淡聲開口,“先生都還沒有成家,朕著急什麼?”

第9章 朱家遭難◆思◆兔◆網◆

“陛下,”商琅無奈地輕歎,“臣一身病骨,怎敢誤了佳人?”

顧嶠抿著唇,並不算滿意這樣的理由。

商琅今日能用病骨沉屙來婉拒成親的勸告,他日就能用同樣的理由來拒絕他。

“先生究竟是什麼病?”顧嶠趁著這個機會開口問,直接抓上他的手。明明病的是商琅,更脆弱的那一個卻好像是顧嶠。

“十年了,”手漸漸收緊,商琅被他攥得腕上發紅,顧嶠此刻卻顧不上管,眼眶不自覺地也浮了紅,好不委屈,“先生究竟是什麼樣的病,要用十年之久?朕都擔心——”

“陛下慎言。”顧嶠那句話沒說完,就被商琅打斷了。

神情向來淺淡的男人變得嚴肅起來,甚至連方才說出來的那句話都像是厲喝。

顧嶠從來沒見過這樣板著臉的商琅,連當年他為了清肅朝中大開殺戒的時候都沒有。

像清洗世家這樣的大動作,不是顧嶠第一次做。

朝上關係錯亂複雜,顧嶠之前,曆代帝王基本都是靠著多方製衡來求的安穩。但是到了他這裡,因為登基的時候年幼,支持他幾個皇兄謀反的人除了世家也有藏在朝臣當中的,顧嶠要是真想坐穩這個位置,就不能再跟先前一樣繼續攪混水。

更彆說他身邊可是有個智多近妖玲瓏心思的商琅。

雖然說商相先前一心做學問,但是之後跟著他,對於朝中那些風雲詭譎很快就看了個透徹,利用得也是靈活自如。沒有他,顧嶠怕也不能在短短四年時間做出這麼多的大事。

除了這一次對世家的清理,在幾年前顧嶠剛登基的時候,還有對於朝臣的一次清掃。

向來被嬌生慣養的小皇子驟然擔此大任,顧嶠哪怕靠著皇族的教養生生地穩住了表麵,到了當時唯一可以信任的商琅麵前,也還是會忍不住崩潰。

那個時候下這種血腥的命令的時候,少年帝王根本沒有如今的遊刃有餘,還會在私底下的時候紅著一雙眼問商琅,這樣做會不會太過於殘忍。

那個時候商琅隻是告訴他,為國除奸佞,如何做都不算過分。

鮮血白骨之後隻會是一個太平盛世。

那雙桃花眼裡的沉靜讓顧嶠的情緒瞬間平緩下來,之後麵對此事的不安也逐漸減少,四年之後,他已經能在午門鮮血遍地的時候麵不改色地同商琅在宮中下棋了。

卻沒想到當年給他最多的心安的人會在今天這般。

顧嶠有些委屈地抿了下唇,不說話了,隻是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商琅輕歎一聲,語氣和緩下來,妥協地同他解釋:“若非要說,臣算不上病,隻是自幼身子便不好,得一直拿藥養著。所以陛下不必擔心,臣還要同陛下一起見證太平盛世——陛下莫要胡思亂想。”

顧嶠稍一沉默,總覺得商琅話裡的意思,是知道了他想要說什麼。

除了即將脫口而出的那一句擔心商琅會死,他甚至都在想,等真到了那一天,他一定會將商琅給遷到皇陵當中去,他不準備納妃,若是到時候已經擇好了合適的儲君,他就可以直接跟人——

“陛下。”

商琅又喚了他一聲,將他從思索中拉回來,顧嶠彎了一下唇角,終於答了他的話:“朕知道,先生不必憂心。”

不管商琅信或是不信,顧嶠怕多說多錯,不敢再在這上麵深入下去,連忙移開了話題:“這些花裡麵,先生可有喜歡的?不如擇一些,朕派人移到相府當中去,權當是添個色。”

商琅雖然說是個極出眾的文人,但是對於蒔花弄草之類的事情半點也沒有興趣,一心撲在聖賢書裡麵,在顧嶠登基之後則是一心撲在政事上。

相府當中那為數不多的花花草草,都是顧嶠尋人布置的。

少年帝王向來熱衷於將自己所有的東西分享給他,就像是在悄無聲息地築巢,用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