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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飯從沙縣出來,分道揚鑣。

陳路周空著手,沿路走回去,街上空蕩蕩,偶爾有零星幾輛車疾馳而過,兩旁的白玉蘭燈柱上掛滿了小燈籠,慶宜的年味還是挺重的,各家各戶張燈結彩,窗戶上掛著一盞盞印證著團圓喜慶的紅燈籠,春聯一抹抹,像盛開在黑夜裡的串串紅。

年味越重,越顯得那些無依無靠的人孤獨。

陳路周走路上,還是給連惠女士去了個電話。

“你回來了?”連惠接到電話,聲音還是欣喜的。

陳路周一手揣在兜裡,一手舉著電話慢悠悠地走著,正好能看見慶宜市的地標在眾多如幾何一般的高樓裡冒著一個尖尖的頭,“嗯,剛到。”

“媽!是哥的電話嗎?”電話那邊冒出一道刺耳又熟悉的聲音。

連惠忙說:“我把陳星齊接過來過年,他爸這幾天在國外,你要不要過來,我把地址發給你。”

四周安靜,路燈把他單薄的影子拉得老長,淡得像是隨時能消失。

“不用,我剛下飛機,東西還沒收拾,”陳路周頓了一下,說,“新年快樂。”

連惠慢了一拍:“新年快樂,路周。”

自從他倆離婚後,連惠就很少叫他全名,走之前還問他要不要把姓改掉,當時陳路周還諷刺了一句,改成什麼,改姓連嗎?

自那之後,連惠就沒再提了。

*

徐梔大年初一剛起床就被老徐毫不留情地拎回老家了,陳路周的行李箱還在她家鎖著,人昏昏沉沉地坐上副駕,一邊綁安全帶,一邊給陳路周發了一條微信。

徐梔:【男朋友,我被老徐拖回老家了。】

那邊迅速回了一條微信過來。

Salt:【???】

Salt:【那我怎麼辦?】

徐梔:【忍忍吧,我後天就回來了。】

Salt:【忍什麼,我說我的行李箱。】

徐梔:【啊,你難道不是想我?】

Salt:【也想,但是現在更想我的行李箱。】

徐梔:【有什麼東西嗎?】

那邊好久才回過來。

Salt:【內褲。】

徐梔:【你現在……不會掛空檔吧。】

Salt:【廢話,我有的穿嗎?】

徐梔:【你要不出去買兩條?】

Salt:【我怎麼出去?嗯??】

徐梔:【叫外送?】

Salt:【大年初一誰給你外送。】

徐梔:【朱仰起呢?】

Salt:【他會笑死我。】

徐梔:【麵子重要還是內褲重要?】

Salt:【麵子重要。】

徐梔懶得勸了,【那你掛著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掛了。】

Salt:【……】

Salt:【明天能回來嗎?頂多再掛一天。】

徐梔:【看我爸,他要不想回來,我總不能自己跑回來吧。】

Salt:【看出來了,你爸是故意的。】

陳路周回完微信,把手機扔床頭,那會兒還是清晨,窗簾緊緊拉著,浮著一層淡淡的金光,隻在牆角縫裡漏著些微光亮,整個房間昏沉黑漆漆的,他趴著睡,大半個身子都陷在被子裡,睡意朦朧地將腦袋埋回枕頭裡,沉沉地歎了口氣。

床、沙發和茶幾都是徐梔新買的,他租的時候房東就跟他說過這邊是新裝修,還沒人租過,有些軟裝沒買,臥室裡就放了一張折疊行軍床,如果就這樣租可以便宜點,陳路周當時也就想先找個落腳的地方,估計也不會長住,就先租了一年。

徐梔動作很快,他昨晚一進來,發現沙發和床都買齊了,窗邊放了幾株新鮮的綠藤,櫃子裡還放了一些小裝飾點綴著,牆上掛了幾幅畫,突然就有了家的感覺,很溫馨。

他昨晚睡得特彆安穩,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安穩。

這樣的溫馨持續到下午,陳路周難得睡到下午才起,起床洗完臉,實在無聊,就坐在沙發上開始敲核桃吃。

“梆——”一錘子下去,木製茶幾猝不及防地裂開了,然後不受控製地“劈裡啪啦”開始散架,陳路周想扶沒扶住,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茶幾瞬間坍塌下去,好像被一隻惡魔的手劈開,直接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陳路周簡直不敢置信,整個人呆愣愣地舉著錘子停在半空中,抬頭看了看錘子,又看看地上的“屍體”,半天都沒回過神,要不是眼睛不知所措地一眨一眨散放著茫然無辜的光芒,畫麵看起來好像直接靜止了——

力氣太大了?

靠?

徐梔要哭了吧。

正巧,沙發上的手機亮起來,他神不守舍地撈過來。

徐梔:【那個,陳嬌嬌,我忘了提醒你了,茶幾是我自己做的,你用的時候小心點,可能還不太牢固。千萬彆敲啊!】

那為什麼在桌上放一袋核桃?

陳路周:“……”

正當他愣神之際,腦袋上頓時一陣措手不及地悶痛,掛在沙發上的畫仿佛受到了茶幾坍塌的“餘震”,直接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腦袋上。

陳路周直接疼彎了腰,頭低著,吃疼地連連嗷了幾聲,等緩過勁來,一手捂著腦袋,一臉茫然無措地看著一地狼藉。

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家怎麼這麼容易就散了?

手機又響了。

徐梔:【對了,你有時間把牆上的畫重新再釘一下,我不知道房東讓不讓釘釘子,就隨便拿了個東西先貼著。】

陳路周:“……”

第92章 二更·合一

陳路周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兩條腿大剌剌地敞著,給徐梔回了一條。

Salt:【………………】

幾個點包含了千言萬語和綿延無儘的歎息,那邊似乎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徐梔:【你乾什麼了?】

Salt:【砸核桃。】

徐梔:【陳嬌嬌,你是不是有病,大年初一砸什麼核桃?】

Salt:【我餓。家裡沒東西吃。】

徐梔:【冰箱裡還有兩罐貓糧,先對付兩天。乖。】

Salt:【……不愛了…就…彆勉強…】

這話已經快成他的口頭禪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徐梔抱著手機笑,老徐正站在院子裡,拎著跟水管洗車,撈起一旁的毛巾麵無表情地丟給她,“幫爸爸擦車。”

徐梔悻悻地把手機揣回兜裡,不情不願地走過去,磨蹭蹭蹭地擦著車窗,半晌,問了句:“老爸,你是不是故意的?”

徐光霽洗車洗得一頭汗,把水一關,一邊噴清潔劑,一邊涼颼颼地說:“那小子不老實。”

徐梔擦車手一頓,忙說:“他是怕您接受不了。”

徐光霽把車門打開,拎出腳墊抖了抖,“囡囡,爸爸不反對你談戀愛,但不管是男朋友還是老公,你們之間一定是建立在互相吸引的基礎上,不是無條件的。你能懂爸爸的意思嗎?”

徐梔想了想,說:“大概懂。”

“你們現在年紀還小,戀愛時間一長,一旦吸引關係發生變化,如果這個男孩子有責任感還好,就怕那種沒責任感,要麼劈腿,要麼拖著不肯結婚,耗著彆人的青春——”徐光霽歎了口氣,說,“當然我不是懷疑他的人品,陳路周那小子性格各方麵都沒話說,你去北京之後,他陪我喝過兩次酒,那小子談吐很得體,比你們這個年齡的小孩都成熟,在感情方麵又很單純,作為長輩,我很喜歡他。但是作為我女兒的男朋友,我會忍不住、也必須挑他的刺。”

慶宜年前下了一場小雪,過年那幾天天氣很好,氣溫直接回升十幾度。

徐光霽說完這段話,已經氣喘籲籲,豆大的汗珠從他臉頰側滑落下來,他從旁邊撿了塊抹布,繼續彎腰擦著車門,夕陽落在他臉上,皺紋仿佛被光刻在臉上,線條曲折不均卻清晰,兩鬢隱隱露出一些白發。

徐梔也是那時候猛然反應過來,小時候她在爸爸脖子上騎馬,爸爸氣兒都不喘可以帶著她玩一下午,而如今的爸爸,幫外婆提個煤氣罐就累得直彎腰,甚至一邊乾活一邊說話,都會出汗。歲月從來不留人,留下的隻有回憶。

徐光霽擰乾抹布,渾然不覺女兒盯著他,繼續說:“他的家庭背景爸爸還不太了解,隻是聽說父母是做生意的,我跟你說,生意人最精了,咱們家庭背景相對來說單薄一點,爸爸要不在他麵前立立威,他以後欺負你怎麼辦——”

“打出去!”在旁邊曬太陽的老太太,聲音高亢突然吼了句。

徐梔忍俊不禁,突然想到韋主任,“老太太知道你和韋阿姨的事情嗎?”

“知道,年前就跟她說了。”

村裡人都知道,老太太女兒走了之後,徐光霽這個女婿對她任勞任怨,老太太嘴上雖然總是對徐光霽罵罵咧咧的,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希望徐光霽不要再管她了。徐光霽也知道老太太就是嘴硬心軟,一直都跟她說,我會給您養老的,就當是給孩子做個榜樣。

徐梔哼了句,“那你就瞞著我。”

“你不也瞞著我嗎?”

兩人都笑了,徐光霽重新擰開水龍頭,拎著水管把車衝了一遍,說:“韋主任說年初三咱們一起吃個飯,你把陳路周叫上吧。”

徐梔啊了聲,“叫上陳路周?”

徐光霽說:“以後你們大二大三學業忙起來可能一年都回不了一趟家,趁這次大家都在,一起見見,順便我讓韋阿姨也幫著把把關。”

“好,我問問他。”

*

陳路周正在修複茶幾,釘子還沒全釘進去,隨便支了個框架在那,正準備把釘子釘牢固,手機和門鈴幾乎是同時響起,他小心翼翼地扶了下茶幾,讓它搖搖晃晃地站穩在那,然後拿起手機一邊給徐梔回了個好,一邊去開門,走得格外小心,生怕踩到地雷。

然而,門一打開,看見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陳路周愣了好久才認出來,“傅老板?”

傅玉青溫文爾雅地站在門口,西裝革履,套著一件同色係的羊毛大衣,腦袋上還戴著一個紳士帽,手上還甩著一串車鑰匙,表情鄙夷中又帶著同情,遞了一袋東西給他,開口一句話直接把陳路周凍住了——

“聽說你沒內褲穿?”

陳路周:“……”

靜靜緩了幾秒,陳路周讓自己儘量心平氣和,畢竟也是雪中送“褲”,但他和傅玉青的氣場其實一直都不太和,雖然後來幫他拍攝過茶莊,也給他介紹過車隊的拍攝工作。但傅玉青這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這樣拿鼻孔看人,說話也挺刺人,總是一副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樣子,給彆人介紹工作也是一幅我同情你,施舍你的口氣。

“徐梔讓你來的?”陳路周接過東西,也沒請他進門,問了句。

傅玉青笑著點點頭說,“正巧今天下山去他們家拜年,小梔說他們回老家拜年了,讓我辦個事,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