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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思 八月薇妮 4372 字 6個月前

皇帝輕哼了聲,表示拒絕,眼睛仍是盯著大殿前方。

白茫茫地雪花,隨風打起了旋兒,皇帝眯了眯眼,涼風撲麵,他心裡卻是一團滾熱。

終於,雪中顯出幾道人影,皇帝把眼睛睜大了些,看見其中走在最前的一人,高挑的身量,在風雪中就如一杆勁竹,或者是屹立不倒的旗。

皇帝的臉上露出幾分欣慰跟歡喜的笑,情不自禁走出門:“铖禦……”

明明隔著很遠,加上風雪阻隔,那人未必能聽見,但就在皇帝喚出聲的時候,遠方的李絕忽地抬頭向著寢殿方向看了眼。

幾十個小太監們著急地掃著雪,新掃的玉階上仍是又落了薄薄地一層。

他們很賣力的,掃的身上都也出了熱。

若是往日,他們還肯偷懶憊賴,或者抱怨雪大累人,但是今日卻是甘心情願的,甚至不願讓些雪泥之類的糟踐了這位才回宮的殿下。

李絕拾級而上,走上最後一級的時候,皇帝已經不顧雪落走了上前:“铖禦!”

“參見皇上。”李絕隻能就地跪了一跪。

皇帝卻一把拉住他的手,先是垂眸將他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卻發現他額角上多了一道還沒完全愈合的傷痕。

皇帝倒吸一口寒氣:“這……”

“沒什麼,小傷,皇上不必擔心。”李絕微微一笑,

皇帝是個最冷情的人,但不知為何,此刻居然有些眼睛潮潤。他抿著薄薄的唇,半晌才道:“好,回來了就好,走。進內說話。”

將李絕拉起來,竟是挽著他的手臂,引著進了寢殿。

皇帝的寢殿內暖的很,半人高的青銅鎏金大暖爐裡燃著雪白的銀炭,通紅的火光從鏤空的青龍紋裡透出來。

李絕身上罩著一件玄色赤底的披風,落了一層雪,被暖氣一烘,化成了薄薄的水。

靠近頸間的地方因為結了冰,一時化不開,亮晶晶的。

太監本來要替李絕解了去,皇帝抬手製止,竟是自己給他將係帶緩緩解開,才把袍子遞給內侍。

又將李絕從頭到腳看了會兒,雖然才幾個月,總覺著他又長了,或者是氣質上更加沉穩凝練。

望著他額頭上那道傷痕,皇帝竟有些不敢問是怎麼留下的,因為不管怎樣,傷到這裡,就證明當時的情形極凶險。

“一路上可順利?”皇帝隻好假裝若無其事的,他自忖可能是因為年紀越發大了,居然有些情緒……會壓不住。

但明明在麵對燕王或者彆人的時候,皇帝還是那個涼薄寡情、冷靜無波的皇帝。

李絕道:“都很好。”

太監捧了一盅茶上來,皇帝接著,遞給李絕:“喝了驅驅寒。本來要給你備酒的,又怕你不愛喝。”

李絕接過來:“多謝皇上。”慢慢地吃了幾口,知道是加了炒紅棗的白茶,有一股淡淡的焦甜的氣息。

皇帝回頭看著他喝茶的樣子,倒是有幾分乖,皇帝的眼中才泛出些許笑意,忽地又發現他的手上也還有幾處傷,不由皺了眉。

“盛州這一行如何?”皇帝斟酌著問。

李絕將茶放下:“信王防備及時,沒有給遼人可乘之機,後來我帶了兵趕到,遼人知道得不了便宜,便退了。”

他把一場關乎幾十萬人命的戰役,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揭過。

若不是他臉上手上的傷透出那場戰役的激烈,皇帝隻怕真就理所應當的以為一切都很簡單了。

皇帝張了張口:“身上,沒彆的傷吧?”

李絕才發現他的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敷衍一笑:“沒有。皇上放心吧。”

“把茶喝了吧。一會兒涼了。”皇帝歎了口氣,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這才回身坐下:“你也坐著說話。”

李絕在皇帝下手的椅子上坐了,重又捧著茶杯,慢慢地將茶喝光,道:“盛州方麵,信王已經儘在掌握,後續他也會料理的很妥當,據我看來,至少這一年內遼人不會再來大陣仗的襲擾了。”

皇帝唇邊微挑:“既然是益都的長子,重泰想必是不錯的,等什麼時候盛州完全平定,還是要召他回京看一看的。”

李絕欠身:“是。”

皇帝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對了,朕一直沒問過你,重泰對你,可好嗎?”

李絕道:“王兄從小穩重自持,不是個善欺壓人的,跟、父王很像。”

皇帝聽到那聲“父王”,喉頭緩緩一動:“铖禦……”

李絕也察覺了點異樣,將目光轉開:“是了,不知燕王殿下現在如何?”

皇帝見他仿佛有退避之意,便道:“他一直都在宮內,不曾外出過,先前是為顧全大局,如今盛州已然平定,你又回來了,或者……”

李絕不等皇帝說完,便將那空杯子放在了桌上。

他擰著眉,下了決心似的:“皇上該知道了吧,他跟我說過一些話。”

皇帝一頓:“知道了,朕已經跟他說過。”

李絕的喉結滾了滾:“我真的……不是父王親生的?”

皇帝本來還在想該怎麼跟他開口,他主動提起,自是更好,皇帝盯著李絕,道:“是,你原本是朕的骨血。”

“我……不懂。”李絕沒有看皇帝,而隻是看著自己的手。

皇帝突然覺著這殿內過於熱了,他站了起身,往殿門口走了兩步,才道:“朕跟你的母妃,原本是……總之陰差陽錯她嫁給了信王,後來她進宮……”

想起那一段回憶,皇帝的臉上如同五月的天空,雲起雲散,悲喜變幻莫測。

“總之,大概就是那一次,因為從那之後她就回去了,此後就聽說生了你,隻是朕不知情,”皇帝很滿地琢磨著,回頭看向李絕:“直到你回京後到了朕跟前,朕才知道他們瞞著的是什麼。”

“他們?”

“你母妃……本來朕以為還有益都,後來想想,他必定是不知道的。”

“為什麼?”

皇帝感慨:“因為,按照他的脾氣,如果他知道這個,你從小不至於會被趕出王府,吃儘苦頭。”

李絕菱角似的唇動了動,眼中掠過一點疑慮,想問,又打住。

皇帝走到他的身旁,眸色沉沉地,皇帝心裡有一件事想要告訴李絕。

但偏又不能在此刻跟他挑明,李絕已經承受的太多了,不該在這時候再狠狠地刺他一刀似的。

皇帝歎了口氣:“铖禦,朕以為,這次你不會回來了,”

李絕淡淡道:“我當然得回來。”

皇帝沒有問他為什麼這麼說,而隻是一笑:“總之,回來就好。你想住在哪裡?宮裡還是成王府?”

“王府吧。”

皇帝點頭:“那也成,這段日子你好好休養,剩下的事,朕給你料理。”

李絕轉頭看向皇帝,似乎想問他要為自己料理什麼。

皇帝目光瞥過來,跟他的短暫對上,皇帝道:“你記著,好好休養,不要輕舉妄動。”

“輕舉妄動?皇上知道我心裡想什麼?”李絕問。

皇帝歎道:“你剛才說你當然得回來,朕猜想你……總不是為了朕回來的吧。”

李絕揚眉。

皇帝抬手,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聽話。”

李絕站起身來,忽地問:“我母妃呢?”

皇帝道:“你想見她?她在繆安宮裡,若是想見,就叫……”

“還是不必了。”李絕沒等皇帝說完:“風塵仆仆的,回頭再說吧。”

皇帝隻是頷首:“也成。今日天色不早,風雪又大,你就彆出去了,就留在宮內歇息如何?”

李絕不置可否,他低著頭像是在想什麼事情,過了會兒,才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說。”-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燕王之事中,庾鳳臣參與多少。”

其實,李絕真正想問的是,庾約所做的,夠不夠要他的命。

皇帝命內侍領著李絕去休息,他洗了澡,換了一身衣物,宦官又送了吃食進來,雖都是素的,倒是豐富。

李絕撿了幾樣吃了,那伺候的小太監大著膽子道:“王爺若是有想吃的,也隻管說,先前……皇上特意調了幾個擅長做素食的禦廚呢。”專門就是為了伺候這位殿下。

李絕的手停了停,突然道:“有橘子麼?”

小太監沒想到他竟提這個,忙道:“有有有!”

這宮內最不缺的就是各地進貢的果子,當下忙去拿了幾個又大又紅的蜜橘前來。

小太監笑眯眯地:“王爺您看這個成嗎,這是黃岩進貢的果子,據說一點兒酸都沒有,甜的跟蜜水兒似的。您嘗嘗……”

李絕搖了搖頭:“不要這個,要小的,青皮的。”

小太監目瞪口呆:青皮的橘子,還小的?雖是沒見過,但料想好吃不到哪裡去,怎麼這位殿下的口味這麼奇特的。

“這個、這個像是沒有,我叫他們去采買去!”

皇帝吩咐過了,讓他們儘心伺候,不管怎樣,要做到讓成王殿下滿意。

李絕想了想,一擺手:“不用了,也不必非得吃那個。”

小太監訕訕地,大概是覺著自己沒伺候好,便又去取了幾樣冬棗,蜜瓜過來。

李絕打量了會兒,舉手撿了幾個棗子吃著。

正在這時,門口內侍道:“信王太妃到。”

李絕聽見,手一動,有一顆圓滾滾的棗子滾落在地上,小太監眼疾手快,忙給他撿了去。

此時,冷華楓已經自門外走了進來,幾個宮女簇擁著她,這段日子不見,信王太妃反而比先前更潤養了些似的,想必之前受得傷,已經無礙。

李絕把手中的果子往桌上灑落,低頭行禮:“母妃。”

信王太妃含笑看著他:“铖禦,你總算回來了。”如同懸著心頭的大石落地般的表情,冷華楓慈愛地走近,“讓母妃好好看看你……這傷是?”

她的手探出來仿佛要碰一碰李絕的臉,李絕卻後撤了一步:“已經無礙了,您不必在意。”

冷華楓一笑:“兒行千裡母擔憂啊,你就是這般叫人不省心,讓你去峘州,好好地怎麼又跑回去了?我差點兒也要跟著回去,是皇上說了,盛州正打仗,我回去隻能添亂,於是少不得還在這裡等著。幸而天可憐見,讓你好端端地回來了。”

李絕聽著這一句句熨帖的話,臉色卻有些冰冷冷的。

“對了,重泰如何?”信王太妃回頭看向李絕。

“信王很好。”李絕垂著眼皮。

“瞧你這孩子,怎麼跟母妃也這麼惜字如金的?他難道就沒跟你多說幾句話?”冷華楓笑%e5%90%9f%e5%90%9f道。

李絕道:“盛州的軍務繁忙,您見諒。”

冷華楓歎了口氣:“那也罷了,兒大不由娘。你們各自都有各自的要務,葉兒呢?”

“郡主從旁相助信王。”

“哦……”信王太妃點點頭:“那就好啊。如今你回來了,我也能放心,是時候該回去了。”

冷華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