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起,早去了相識的同僚親友之中。
容湛跟容霄陪著三個女孩子在樓上的格子間裡坐了,容霄對星河使了個眼色,扭身走了出去。
容曉霧對星河道:“往年國公府的人是在旁邊的,那位四姑娘應該也是會來的。”
正說著,容霄從外麵探頭:“三妹妹,我看到了國公府的四小姐,她有話跟你說呢。”
星河便看向容湛,容湛瞅了容霄一眼:“你陪著三妹妹,彆離開她,今兒人多,小心不要生事。”
容霄陪著星河出了格子間,卻是領著她下了樓,越過擠擠挨挨的人群,來到球場外麵帷幕遮擋的一排柳樹下。
星河忐忑:“霄哥哥……”
容霄端詳片刻,點頭:“三妹妹稍等,應該是這兒沒錯了。”
星河站在樹下,頭上還戴著冪籬。
她出來的時候特意沒叫平兒跟著,這會兒心裡卻開始惴惴。
這兩天,容霄打聽了消息,京畿司並沒有再追究李絕打人之過,奇怪的是,禦史台也並沒有因而發聲。
好像是有人故意地將此事壓了下去。
但不管如何,隻要李絕無礙,星河可算能夠放心。
可就算如此,她仍是沒法兒真正地安穩,夜間時不時地仍舊做噩夢。
柳樹的嫩芽早就長成了一片蔥綠,柔軟的長絲垂落,偶爾輕輕地拂過星河的肩頭。
她低著頭,出神。
直到有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叫道:“姐姐!”
星河聞聲轉頭,卻見從那白幔的帷幕之後,走出一道軒直挺拔的身影。
竟是穿著一襲窄袍袖的白衣,腰束革帶,腳踏長靴,頭戴玄色襆頭。
星河嚇了一跳,自覺並未見過這樣的少年,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正欲轉身回避,突然又停下來。
冪籬上的珠串搖搖晃晃,遮著她的眼,那飄舞的白紗也如同霧氣橫亙,霧裡看花,沒法兒清楚。
星河抬手將那紗罩慢慢地向上卷揭起來,抬眸看向那處。
少年正邁步向著這裡走來,身形如芝蘭迎風,步伐似虎豹巡山。
長眉入鬢,鳳目生光,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星河,菱角似的唇邊微微上揚。
他的右手之中還提著一個偃月形的長長的擊鞠畫杖,時不時地輕輕揮動,越見意態瀟灑。
星河的眼神從迷惘變得震驚,這是……小道士……
不,他換了衣裳,他是李絕。
“姐姐乾嘛這麼看著我,”李絕已經走到了星河身旁,垂首,略戲謔地笑:“不認識我了?”
星河將紗遮披在冪籬上,竟然語塞:“你、你怎麼這樣打扮?”
李絕把手中的畫杖舉起:“今兒我是王府的擊鞠手。就換了衣裳了,還有點不太適應呢。”他拽了拽袖子,拉了拉衣領,露出一點修長的脖頸。
又含笑問星河,“姐姐可喜歡我這麼穿?”
星河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黑色長靴,配著黑色的襆頭,卻偏穿一襲翩然白衣,風流瀟灑,美哉少年。
他的身形又好,寬寬的肩,窄窄的腰,天氣熱了,衣衫簡薄,似乎能看到底下蘊著無限力道的肌理。
而白衣,越發襯得眉目如畫,又清爽又鮮嫩。
她沒想到第一次看到小道士穿常服,竟是如此。
星河沒法兒再看,她轉開頭去。
李絕見她不答,且也不看自己,有些疑惑:“姐姐?”
星河垂眸,卻看到他手上拿著的畫杖:“罷了,你先回去吧,等……比完了後再說。”
她心裡有些亂,邁步要走,卻給李絕握住胳膊,他微微俯身,溫聲道:“姐姐有話跟我說,何妨現在就說。”
四目相對的瞬間,不知哪裡響起了一聲呼哨。
星河怔忪回眸。
卻有兩個青年正打前方路過,看到他們兩人站在樹下拉拉扯扯,想必留了心。
其中一人輕薄地哨了聲,另一人便歪聲邪氣地調笑道:“這是哪家的美人兒?竟跑到這兒會情郎來了?這光天化日之下,可不好辦事兒啊……”
星河猝不及防,急忙轉頭把冪籬放下。
不料驚鴻一瞥,那人已經看到一張絕色的臉孔,頓時失魂。
又見李絕麵嫩,便咽著口水說:“小美人兒,跟青嫩小子有什麼可玩兒的,倒多看看我們啊,保管讓你……”
李絕聽他們發那些混話的時候,眼神就已經變了,又聽見這句,哪裡能忍。
第72章 沒有角的龍
手中握著的長長的擊鞠月杖輕輕一抖,李絕盯著那兩人。
剛要邁步,星河從後拉住他的衣袖。
“小絕,”她垂著頭躲在他的身後,低聲道:“彆去。”
李絕往後瞄了眼。
此時他的臉上笑意全無。
笑的時候還帶幾分無邪,但斂了笑容後,臉色一沉,眼神裡儘是冰雪般的肅殺。
那兩個人雖隔著十數步,而李絕一句話也沒說,但渾身那股桀驁狠厲的氣質卻逼得人心裡發慌。
就像是看到一隻被惹怒的老虎在凝視著自己。
這兩人雖然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看到李絕如此,竟然心生畏懼,當即不敢再挑釁,趕緊離開了。
李絕卻依舊死死盯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眼尾微微地一抖。
怒意不曾傾瀉,便化作克製的輕顫。
“小絕……”身後,是星河輕聲叫他。
李絕的眼神變了變,再回頭的時候,又仍是先前那種燦爛帶笑的明朗神情了:“這兩個人實在混賬,若不是姐姐攔著我……”
她的冪籬紗已經垂了下來,白色的輕紗如同淡淡的霧氣遮住了他渴望見的那張臉。
同時也讓他有些瞧不真星河的神色。
“若非我攔住,你要如何?”星河輕聲地問,她的手已經自他袖上撤開,攏在腰間。
“倒也不會怎麼樣,”李絕心頭一動,恍若無事地:“無非是給他們一個教訓,叫他們不要這樣嘴賤。”
他很想把星河的紗罩揭開,想要看著她的眼睛說話:“姐姐……”
手太探出,星河竟往後退了半步:“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你……等比完了,再說吧。”
這明顯的拒絕,卻好像並不是出自於羞澀。
李絕愣了愣,忍不住又握住她的手腕:“姐姐!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語氣和軟地,他擔心似地看著星河。
星河忙把他的手推開:“不是……隻是這裡人多眼雜,你聽話,回頭再說。”
李絕聽著那軟軟的三個字,才又笑了:“那好,我這次一定贏!好好給姐姐看看……”
星河正要走,聽見“一定贏”,突然想起容曉霧跟曉雪的對話:“你是惠王府的,怎麼說一定贏?”
李絕眨眨眼:“惠王府的怎麼不能贏?”
星河心裡想了想:可不是?惠王府的為何不能贏,如果每次都是皇帝一方贏,那就實在沒趣了。
“那好,你小心些……”星河又叮囑了一句,“我回去了。”
“姐姐,”李絕眷眷地叫了聲,不知何時又揪住她的衣角,大膽地要求:“我要跟皇宮裡的人比,姐姐讓我親一下,我才贏的準呢。”
星河忙又把他的手打開:“不行,想也彆想。”
李絕有點失望地看著她。
隔著紗,星河望著他緊盯自己的那醞釀著委屈的眼神,終於又小聲地:“現在不成,回頭……你贏了再說。”
他的眼睛微亮:“那要是我贏了,姐姐就讓我親……”
“不許說!”星河不能聽這話,更怕李絕再造次似的,她提著裙子往前快步跑走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李絕情不自禁跟了一步,卻又站在原地望著她蹁躚跑開的身影。
什麼時候,才能把這道影子隻藏在自己的身邊,他想親就親,想抱,就抱。
手中的畫杖發出吱呀之聲,不堪忍受他掌心的力道,隨時欲折斷似的。
星河往回的時候,正容霄飛奔前來,生恐耽誤時間過長露了餡。
接了人回到座兒上,幸而容曉霧跟曉雪並沒在意,正閒話哪家的姑娘打扮的好,哪家的妝畫的太過。
隻有平兒灰著臉橫了她一眼。
又坐了片刻,隻聽得一陣鼓響,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容霄拉了拉星河,向前示意。
星河抬頭看去,卻見遠處高台上有一隊人走了出來,兩側的內侍舉著黃羅傘蓋,宮女打扇,妃嬪環繞,仿佛天人下降。
而中間露麵那人,身著黑金龍袍,頭戴朝天冠,卻是皇帝陛下。
眾人齊齊行禮,叩見皇帝,又是一聲鼓響,皇帝落座。
傳令官上前打旗,中間場內兩側,兩隊擊鞠手騎馬整齊而出。宮內的禦鞠所都穿著綠衣,惠王府的卻是白衣。
星河本來沒心思看這個,望見右側那身著白衣的一隊,不覺留了心,微微傾身往外細看。
隻一眼,她就瞥見了馬上的李絕,好像不管在多少人之中,他總是最醒目的那個,馬背上的身段筆挺如劍,又自有一股微微張揚的意氣風發,更不必說他生得出色。
很快地,就算是現場觀戰的眾人也都留意到了惠王府馬隊裡的俊美少年,無數道無形的目光紛紛投了過去。
而在宮中禦鞠所的馬隊之中,也有兩道目光正盯著李絕。
李絕輕描淡寫掃了眼,似不在意。
兩隊之人策馬上前,翻身下地,一同參見皇帝。
皇帝掃了眼底下眾人,略一抬手。哨令官發信號,比賽一觸即發。
惠王坐在皇帝的左手下方,而皇帝右手往下是一應的皇親國戚,官員勳貴等,人雖多,秩序井然。
皇後打量著場中之人,突然道:“這次惠王府裡好像多了不少新人。”
惠王忙道:“回母後,是挑了幾個後進。”
皇後瞄著那身著白衣的少年,望著那清雋出塵的眉眼,隱約有幾分眼熟。
隨著一聲鼓響,小小地彩毬被擊了出去,在地上連連滾動。
禦鞠所的一人策馬俯身,手中畫杖橫掃,馬球滾向對麵惠王陣營。
這發球的是禦鞠所的王牌,才開戰就想奪得頭彩,以博皇帝龍顏大悅。
他的技藝高超,動作嫻熟。
加上禦鞠所得頭彩,這是多年的慣例,惠王府這邊的人心知肚明,雖然表麵作出攔截防守之態,其實也是想成全了這個球。
這人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似的,逐漸逼近王府球門。
正要打出精準一擊,冷不防一匹白馬不知從哪裡闖出來,馬上的人側身揮手,隻聽“啪”地一響,彩毬竟往回飛去!
那人震驚地抬頭,正對上一雙似笑似冷的鳳眼,少年道:“要奪頭彩,可不是這麼簡單的。”
話音未落,馬兒已經往前衝出,竟又追著那彩毬去了!
滿場的文武百官以及觀戰眾人,本來都盯著那個一定會進的球,準備好了虛假的歡呼了。
事出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