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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思 八月薇妮 4361 字 6個月前

去呂祖殿仿佛倉促,但畢竟這是對神明的心意,既然她要去,也不便阻攔,就隻叮囑說路上留心早去早回之類。

今日又是個陰天,寒風惻惻。

車行一路,星河默然無聲。

平兒幾次要開口,都鼓不起勇氣。

倒是星河看出她那有話不敢的樣子,輕聲說道:“你不用擔心,我隻是……求個心安。”

“姑娘……”平兒心裡是有些發酸的。

星河行事從來有頭有尾,進退自如,這在對高佑堂那件上就能看得出來,起便起的不露痕跡,斷就斷的毫無猶豫。

如今竟然為了小道士彷徨兩宿最終要親自上山,可見她心裡是種下了那小道士。

她放不下。

平兒擔心的不是星河動情,她擔心的是,假如見了李絕,那小道士一番花言巧語的哄勸,會不會讓星河改變了上京的主意?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尤其想到先前那些日子,這兩個人每夜的相處,雖然平兒討厭,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兩個坐在炭盆旁邊,那低語切切,兩小無猜的樣子,著實地非常相襯。

可惜那小道士……竟是個沒出身的。

哪裡是能托付終身的良人。

平兒心頭百轉千回,時而歎息,時而擔憂。

馬車到了小羅浮山腳下,平兒陪著星河上山。

這會兒該是道士們早課的時候,呂祖殿內隻有個年老麵生的道士在門口的桌後昏昏沉沉、世事不知地睡著。

那老道士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道袍外披著一件臟臟的氅衣,頭發散亂,胡須花白地遮住了半張臉,簡直看不出本來麵目。

平兒扶著星河進內,那老道士依舊眉眼不抬,全然無覺似的。

星河拜了拜祖師爺,對平兒說道:“你在這裡把供果等收拾好了。我……一會兒就來。”

平兒知道這是她故意的把自己支開,但又不放心:“姑娘,我陪著你吧?”

星河看了眼那老道士,卻聽見他好像發出穩穩地鼾聲。

她便輕聲道:“我說幾句話就來,不打緊。”

平兒歎了口氣,隻好殷勤叮囑:“姑娘,你千萬心裡有數。”

星河提裙出外,從上回小道士帶自己往後山的路而去。

平兒擺了供果等,也跟著跪拜下去,她喃喃低語:“祖師爺爺,你可保佑我們姑娘吧,千萬彆叫她……想不開,苦了自己。求她順順利利心想事成的。”

本來平兒想求祖師爺保佑,讓星河順利回京。

但又一想,星河真心所願的未必是回京,又何必讓祖師爺強人所難呢。

她在祖師殿內等了一刻多鐘,時不時地出門往後張望,忐忑不安。

那門邊的老道士打了個哈欠,又換了個姿勢抱著雙臂縮著脖子睡了過去。

平兒看了他一眼,心裡發驚,竟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李絕一直在這兒,以後會不會也是這樣?那可不成……姑娘如珠似寶的人物,怎麼能嫁給這樣的人。

她越想越是不安,正掂掇要不要偷偷跟去後山看看。

門外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平兒忙邁步出殿,遠遠地,果然見是星河。

丫頭先是一喜,繼而一驚。

原來星河雙手提著裙擺,腳步有些踉蹌,仿佛隨時會摔倒般地往這邊跑了過來。

平兒的心狠狠地一顫,急忙跑上前扶住她:“姑娘?”

還沒來得及問,就發現星河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平兒心驚肉跳:“發生什麼……”

話未說完,就聽見星河的聲音短促不穩的:“走……”她的手指反握住平兒的手,竟是其涼如冰。

平兒瞪大眼睛,下意識往她身後看了眼,但卻空空無人。

星河卻仿佛怕身後會有鬼、或者吃人的狼追著似的,拉住她啞聲道:“下山,快!”

倉皇的,一句解釋也沒有。

星河拽著平兒,快步往觀門外走去。

平兒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按捺住心驚,一邊走她一邊在星河身上上下打量。

卻見星河的衣衫整齊,並沒有什麼不妥的樣子。

但她反常的表現,卻不能隻用一個“不妥”來形容。

下山的時候,星河幾次踩空踏錯,多虧平兒早就提防,幾次攙扶住。

她的舉止,簡直比上回給山賊攔路,還要令人驚心不安。

到了山腳,兩人才上了馬車,就聽見馬蹄聲響從外頭傳來。

平兒探頭看去,卻見竟是靖邊侯府的那個中年管事,帶著兩個小廝。

那管事滿臉肅然,一眼看到平兒,臉色才緩和了下來。

他急忙上來喚道:“平兒姑娘,姑娘可也在?”

平兒鎮定回答:“在呢,我們才上了香,正要回家去。”

管事笑道:“怎麼事先也沒知會一聲,我們生恐有礙,所以才趕來護衛的。”

平兒道:“有什麼妨礙,這條路我們來來回回不知多少回了呢。”說著回頭看了眼星河,卻見她雙手捧著頭,低低道:“彆說了,快走!”聲音裡止不住地顫意,恨不得快點離開此處似的。

一行人往城內返回,車中平兒靠近星河,見她極冷而發抖的樣子,忍不住將她抱住。

低頭靠近星河耳畔,平兒輕聲問:“姑娘,到底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星河不回答也不抬頭,平兒輕輕地撫著她的背,低低道:“是不是那小道士做了什麼或者……說了什麼不好聽的?”

“不……”星河簡短地否認,聲音低的有氣無力,“彆問了。”

又過片刻,她好像慢慢緩過神來,抬頭看向平兒,竟道:“回去後,儘快收拾東西,今日啟程。”

平兒一驚:“真的?”

星河的眼神跟往日的明澈不同,就像是結了點寒霜似的:“是。”

她回答了這句,又道:“回去後你再問問外祖母跟外公,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如果還是不肯,便把之前典當匣子的銀子,咱們留三兩,其他的都給外婆。”

剩下的足有四十多兩,足夠兩個老人家過上好幾年的。

而帶兩位老人家上京的念頭,星河早有的,這兩日裡也暗中問過外婆。

楊老太太哪裡肯離開,他們是一把年紀了,跟星河不一樣,不管這縣城跟這院舍如何的偏僻破窄,這仍是他們的故居,故土難離,尤其是他們兩個老人家。

一則是因為這個原因,二來,他們也不願給星河添麻煩,擔心侯府的人厭煩。

而且長途跋涉的對他們也不妥。

縣城中馮家這邊,嬤嬤們都有些焦急地在等候。

見了星河回來,那陳嬤嬤臉色微沉,便有要訓斥之意。

不料平兒說道:“姑娘已經去跟祖師爺還了願,今兒便可立刻啟程。”

一句話,讓兩個嬤嬤雨過天晴,雙雙露出了笑影。彆的話自然也不便多說,也免得衝撞了姑娘,再另外生事。

星河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隻兩套換洗的衣物,其中一套是老太太親自給她做的。

把自己給兩位老人家做的過年的冬衣捧了出來,星河跪著呈上:“外孫女兒不孝,要在這時候離開外公外婆了。”

楊老太太早就流了淚,口硬心軟的馮老爺子也強忍著淚,點頭道:“好了,不用多說這些。隻要你好端端的,比什麼都強……我們也都放心……唉!”

他沒法兒麵對這個場景,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他是長輩,勉強說了這句便起身進了西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楊老太太擦了淚:“好孩子,你外公說的對,你這趟進京,不管彆的,一定要把自己個照顧好了。等……安頓下來,或者有空閒的時候,再回來看望我們,知道嗎?”

星河淚流滿麵,差點忍不住哭出聲音。

平兒在邊上也早哭的不行了,隻咬著唇不敢出聲。

兩個嬤嬤從旁勸著,叫他們停了,星河又磕了幾個頭,交代了一應事宜。

星河離開縣城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中旬。

而這一路上,也不算順利,幾乎才出城她就病倒了,起初還能強撐,那日竟然昏迷不醒。

平兒貼身照料,星河發著高熱,口中喃喃地說著胡話,好像受了極大的驚嚇。

兩個嬤嬤急得什麼似的,平兒隻解釋說是因為初次離開縣城,多半是思慮兩位老人家以及水土不服的緣故。

幸而調養得當,星河的病慢慢好轉。

因為病,又加上冬日路難走,這個年,他們竟然是在路上過的。

平兒在星河好了後,本想再問那日小羅浮山的事。

雖然星河不說,但她已經看出來,星河這場病,多半是因為那日上山而起。

但不管平兒怎麼旁敲側擊,星河都一句也不透露。平兒便不敢再自討沒趣了。

星河進京之時,已經將二月了,冰消雪融。

她離京的時候年紀還小,幾乎沒什麼記憶,如今重新回來,耳聞目睹,宛若新來,心中滋味異常複雜。

靖邊侯府。

早在三天前,隨車管事就已經向京內報了消息,所以府內對於星河抵達京城的事情早有準備。

星河進府的當日,侯府的老太太,靖邊侯的正妻蘇氏,還有兩個姐姐,都已經在內宅等候多時了。

小轎子從側門進內,一路到了儀門,裡頭丫鬟扶了進內。

星河且走且微微地抬眸打量,鬥轉星移,侯府的宅邸卻是沒怎麼變化過,有幾處飛簷鬥拱,亭台屋宇,讓她心裡湧出些模糊的記憶。

路上遇到幾個丫鬟婆子,見了他們,忙向著兩邊讓開。

老太太院門口有幾個婆子站著,裡頭卻是幾個丫鬟,婆子們看見星河一行人,便拍了拍手,裡頭丫鬟聽見聲音,其中一個便進內稟告。

邱嬤嬤陳嬤嬤兩位陪著星河來到門口之時,有個蘇氏身邊的大丫鬟迎了出來,一眼看見星河,雖是布衣荊釵,但難掩國色。

她滿眼驚豔,笑著先行了禮,又道:“三姑娘回來了?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海桐,是跟著太太身邊的。”

星河認了認,見她臉蛋圓圓的,仿佛有些熟悉:“海桐姐姐。”

海桐笑道:“姑娘越發出落了,老太太跟太太等了多久,見了你定然高興。跟我來。”

她親自領路,帶了星河跟平兒進內,兩個嬤嬤隨在後麵。

眾人一起向內,還沒進裡間,隻覺一股香濃的暖撲麵而來,伴隨著的是一陣老人家的笑聲,是老太太道:“你這張嘴慣會逗人,待會兒你三妹妹回來了,可要收斂些,彆把她帶壞了。”

說話間海桐已經先進內稟告:“三姑娘到了。”

星河走上前去,微微抬眸,早看到前方羅漢榻上坐著一個身著錦緞頭戴抹額的老太太,笑的時候會顯得很和藹,但若沉了臉,便顯得威嚴嚇人。

此刻,老太太臉上本是笑著的,在見到星河的瞬間,笑容慢慢地收了,有些驚訝地望著她,好像不認識了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