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緩慢的步伐來到床前，在那個他的專屬椅子上坐下。

「子辰，明天就要手術了。我…想來想去，還是守在你旁邊好了，萬一你中途醒了我卻沒見到，那不是很可惜嗎？」

看著男人努力提起的嘴角，駱宇滿是心疼和不忍。

「告訴你喔，我一點也不怕，因為有你陪在我身邊阿！」

「我…變成天使後，一定會隨時在你旁邊看著你的…就算你看不到我也沒關係，我能看到你就夠了。」

「這樣很公平吧，彌補我這些年來都沒見到你的臉…放心，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還是會喜歡你的。」男人笑開了，笑聲卻比哭聲還難聽。

接下來男人又講許久，大部分都是毫不厭煩對健康的叮嚀，最後他終於握著床上那人的手，靠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確定男人已熟睡後，駱宇自牆腳走出，張開的薄唇有些發顫。

「我這麼做…是對的嗎？」他垂著眼望向那依然蒼白的臉龐，而對方理所當然的沒有回話，隻有機器發出的聲響。但他彷彿露出了微笑，像是夢到了個美好的夢般。

34 無力的解釋

事情一直順利進行著，淩子凡和穆子辰在規定的時間打上麻醉，但卻被送去另個開刀房。

冷氣開的極強的房內，執刀的那人卻滿身大汗，一旁的兩三位醫師和護士麵麵相覷，顯然他們從未見過一直自信從容的那人緊張過。

「駱醫師，你還好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駱宇回過神後搖了搖頭，緊接著深吸一口氣，努力抑製住湧上鼻尖的酸意。

儘管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設，一想到躺在手術台上是他最重要的兩個人，他便不由自主地心悸。

綠色口罩下的薄唇微啟，他望著淩子凡平靜卻濛著陰鬱的臉龐，用極小聲的聲音道：

「他不僅讓你恢復了健康，還給了你一個嶄新的身分活下去……而我能給你什麼呢？」

手術不意外的很成功，而另邊也沒出什麼差錯。一切就像表麵上看起來那樣毫無瑕疵。

駱宇將心臟科參與或意外得知這個手術的人全部遣散，不是把他們推薦到更好的醫院，就是實現他們的夢想資助其出國研習。

他盡力去達成每個人的心願，隻因為恨透有人能用金錢輕易地毀掉另個人的人生罷了。

*

「報告董事長，手術十分成功。」駱宇用毫無溫度的眼神望著對方，他實在沒辦法像淩子凡一樣，做到所謂寬恕。

「你說沒事我就放心了，真是萬幸。」剛從觀摩室離開的穆之陽勾起嘴角，蹙成一團的眉頭終於舒展開。

「如果沒什麼事我先離開了。」剛從另個手術室趕過來的駱宇疲憊不堪，更沒有精力去應付一個他極其怨恨的人。

「等等，穆安醫院的工作先暫停一年，之前的合約淩羽要你，薪資一樣照算。」

「什…麼？」原本提起腳步的男人回頭，一臉震驚的不可置信。

「淩羽要你，大概是因為家人吧。院長正好歸國，醫院的事你就先不用擔心了。」隻是以為對方沒聽清，穆之陽又將話複述了遍。

「你憑什麼擅自幫我決定！」一聽到自己原本是會害死淩子凡的幫兇之一，駱宇便無可自抑的顫唞起來。

「隻是換個地方工作而已，你這麼激動幹嘛？」

「真是夠了，我不接受，手術後我要陪在小…辰哥身邊。」一時怒火衝腦的駱宇差點說溜嘴，他立即警戒的挑起眉注意對方的表情。

「知道你們是好哥們，但是合約都已經簽了，何況子辰身邊有很多人會照顧他。」幸好穆之陽並未在意這種小細節，隻是有些不耐的敲起桌子。

「這是我幫你做的最後一件事，算是感謝你收養我們父子倆。」駱宇冷聲留下一句話，關上門揚長而去。

駱宇將所有真相寫在張小紙條放進蘆葦花的花瓶裡，擺在淩子凡所在病房的窗前。隨後憂鬱的看了一眼床上人依舊蒼白的麵龐，大步流星地離開。

知道蘆葦對你很重要，你肯定會幫它們換水，希望屆時你…不要怨我。

**

「你瘋了！憑什麼擅自作主！」我衝向一旁靠在書桌上的男人，提起他的衣領，憤怒和悲傷在腦裡沸騰。

男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隻是抬起手輕輕的抹去掛在我眼角的淚滴。

「別碰我！我恨你！」滿腔的怒氣使我克製不了的往他俊俏的臉上揮去，而他並沒有躲，嘴角立刻紅腫而漸漸滲出血。

「小凡！別這樣…是我請駱宇這樣做的。」弟弟的靈魂飛至我身旁，不知是因為燈光還是眼淚，他的身體好像比剛剛更加透明。

「他可以不答應！」

「小凡，我早就知道你的眼睛是怎麼一回事了，你還要我眼睜睜的讓他們傷害你嗎？」

「他們沒有傷害我，是我自願的！」雙眼充滿紅血絲，我轉過頭向他大喊，而他的眼神先是露出驚訝後是滿滿的自責。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隻不過用一雙眼睛，去換一生的陪伴，值得…」

「就算你不做，小辰哥也會留在你身邊的。」這次開口的是一直垂著眼的駱宇，他%e8%83%b8`前的襯衫因為對方過度的緊抓而露出許多摺痕。

「駱宇，你明明知道我簽了名，怎可以做到視而不見！」還未得到眼前人的答應，突如其來的怒吼完全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難道你因為我而過世，我就會開心嗎？淩子凡，你不可以這麼自私！」

這是第一次他這麼跟我說話，我愣愣地望著他，手也不自覺鬆了力道。

「你什麼時候才可以為自己著想…你要我一輩子帶著愧疚活下去嗎？」

「可那天、那天是你因為我出的車禍，我這麼做是理所當然……」我看著他認真卻充滿委屈的眼神，語氣頓時有些慌張無措。

「小凡…換作是你，你一定也會救我的。」那天為了拿到剛做好的起司蛋糕，他提早半小時下班，剛好來到淩子凡對麵的馬路口，待看到那未減速的紅色跑車，他簡直是要瘋了……

我望進他那依舊溫柔的熟悉的雙眼，想不到任何字句去反駁。

「你們明就心靈相通，怎麼卻弄不清對方在想什麼呢？一味的為對方好，卻是兩敗俱傷…」

三人無言的對視，悲傷和痛苦地令人窒息的氣息在周圍無聲地蔓延著。

愛情總是使人盲目，隻想要讓對方一切安好，自己便什麼也無所謂了。

良久，淩子凡望著弟弟的眼神裡盡是渴求，語氣有些顫唞。

「那你，你還是會陪在我身邊吧？就算是靈魂也沒關係，我們還是可以過得很幸福……」

看到他難過心疼的眼神，我由衷的害怕起來，焦急的話語漸漸停下。急忙抓向他的臂膀，卻開始感到真正的無力。

穿過去了。

35 一生的牽絆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抬起眼對上他的眸，竟頓時無語凝噎。

「小凡不要難過，我先去投胎…之後再來找你玩，所以你絕對不能忘記我喔！」他勉強勾起嘴角，看著我的眼神依舊如此溫柔卻帶著無限悲傷。

意識到最愛的那人即將離去，我瀕臨崩潰的搖著頭，將發顫的手向前揮，卻依然什麼都沒碰到。

「你不可以走…」數不清是第幾次為他留下的淚，心臟處比先前因病劇疼還來的痛。

我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駱宇趕忙攙扶住我的手，我卻毫無知覺，眼裡隻有那個奪去我一切的男人。

「駱宇，替我照顧好他，敢讓他受傷…我唯你是問。」

「當然，你...放心離開吧。」駱宇仍然看不到穆子辰的麵容，但腦海中卻浮現他嘴角的那抹壞笑，他眼神堅定地望著空無一物的前方，要對方無須擔心。

穆子辰笑了笑，將視線重新回到那他唯一眷戀的男人身上。

他們是心靈相通，最後卻走不到一塊。

似有千萬的話語要傾訴，此刻卻相對無言，而那在窗外西移陽光下的身影，先是四肢後是麵容，散發出了陣陣耀眼的白光。

我想要站起來卻失了力氣，隻能慌張的努力向他靠近。

「穆子辰——」撕心裂肺的大喊，卻無力止住他不停消失的身影。

「不要離開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知道我的心臟在哥哥身體裡好好的跳動著，我很開心。」他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卻在數次穿過後無奈地笑了。

「我不要你的心臟！還給你！」我無力的搥打左邊%e8%83%b8口，卻無法使疼痛的感覺消停。

「小凡不要傷害自己，我也會傷心的。」他想要抓住我近乎自殘的手，卻依舊徒勞無功。

「把我一個人留在世上…穆子辰！你不可以這麼殘忍！」我奮力的將手往前揮，但仍什麼也碰觸不到。

「你不是一個人，還有駱宇和爺爺陪著你。」

「那怎能一樣！你離開了，也一併帶走了我的所有…」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也觸碰不到的無力，令人心疼的發酸。

「小凡，我倒寧願你不要想起我，為什麼我一開始要找上你呢？所有的一切…不如忘記好了，就不會像現在一樣痛苦了。」

他迷茫的眼神透露著悲傷，而我先是愣了會後微微搖了搖頭。

「這樣的痛苦，遠不及十幾年跟你相處的幸福和快樂。就當我是個貪婪的人吧，那些回憶彌足珍貴，我不後悔卻也…不想你消失。」

他有些驚訝又轉驚喜地凝視著我，最後微彎的眼角甚至掛著幾滴晶瑩的淚。

「謝謝哥哥這麼愛我，我真的、真的很高興。」

「那，你別走了，留在我身邊陪我。」我近乎乞求地望著他，想緊抓住什麼，而一張開手心仍是空的讓我又急又慌。

「不行，我再繼續待在小凡身邊，會傷害到你的。」

望著眼前人難過卻堅定的雙眸，那位老爺爺的話忽然竄進腦海：人鬼殊途。就算靈體無意願，卻還是會吸走人的陽氣，而我最近身體的虛弱也有瞭解釋。

「我不管！你給我回來！」我顧不了那麼多，隻要他能在我身邊就什麼都能妥協。

「小凡，時間到了。」

「不要、穆子辰——！」陽光下他的身子愈發虛無縹緲，好像在轉瞬間就會在一陣風中煙消雲散。

「哥，你一定要、一定要…」

「帶著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他笑開了，眼神依舊如此溫暖，身影在柔和的白光中一點點消失，直到留下最後幾抹銀光。

「你回來……」我不斷抹去抑製不住往下落的鬥大淚珠，拚命地睜大雙眼，想要再看清他的輪廓卻毫無幫助。

「來生，我還要再做你的弟弟。」

*

多年後一樣蕭瑟的秋日下，一個男人坐在自家庭院的躺椅上。草皮上一群小孩正開心的嬉鬧著，灑落的笑聲渲染了男人，他勾起嘴角那抹弧度，眼角的皺紋顯示他知命之年的年紀。

他把玩著左手無名指上因反射陽光而閃閃發光的銀製戒指，似乎在想什麼想出了神。

每當我想你的時候，就閉上雙眼將手放在心口處，因為我知道那是離你最近的地方。自黑暗中傳來的、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是你仍活在我心中的最佳證明。

因為一聲叫喚而睜開的雙眸澄淨而美麗，淩子凡微笑地站起身迎接比自己高上許多的男人。

「回來啦？」

「看看我帶了什麼驚喜給你。」駱宇的表情寫滿興奮，雙手自身後抱出一個兩歲多的寶寶。

「嬰兒？我是幼稚園老師，又不是褓姆。」淩子凡雖然嘴上開著玩笑，還是伸出手逗弄嬰兒粉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