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醫院並不是很大，淩子凡聽到鬧騰聲後便緩步走向櫃台。

「在317病房，左邊電梯上去後……」護士甜美的聲音止住，因為她眼前三人正互相看著彼此，氣氛像被凍結般詭異。

淩子凡握緊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在適時的地方停下，隔著三尺的距離。

「你們是子辰的家長吧，麻煩跟我來。」

到底還是十月懷胎生的孩子，婦人掩著口瞬間紅了眼眶。男人看著那抹轉身的背影有些發愣，在一個他們都不知道的地方，他成長茁壯成為如此獨立懂事的孩子。

淩子凡站在診療室門口，等待醫生將詳細情況全數告知，他終於有時間好好緩口氣。畢竟還是個十七歲的小孩，能做到表麵上的雲淡風輕就已盡了全力。

婦人穿著高貴豪奢，雖然頂著張美豔無蝦疵的鵝蛋臉，舉手投足間卻散發出一股刻薄之氣。如今她最親愛的寶貝兒子出了事，情緒不定的更失了儀態。

那和淩子凡幻想中的母親形象相去甚遠，夢裡的那個她，應該隨時帶著溫柔的微笑，一身樸實的裝扮卻好像隨時都散發著光芒。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婦人枕在男人的懷抱裡哭的梨花帶雨。男人扶著她坐到一旁的綠椅上，便轉過頭凝視著那矮他半顆頭的男孩。

「子凡，謝謝你帶子辰來醫院。」

「不會，我是他哥哥，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幾年…你過的好嗎？」

「這重要嗎？這十七年來你們沒有問過，現在也別裝作在乎。」淩子凡抬眼，眼神清澈而乾淨，語氣仍是一貫的冷冽。

空氣突然沉寂了許久，婦人仍是不停抹著淚，淩子凡瞟了她一眼，他覺得比愧疚更多的是她根本未聽進去。

不過這樣也好，他本就是來商量事情，無需附加額外情緒。倒是男人蹙著眉嘆了口氣，再開口聲音又沙啞了些。

「剩下的交給我們，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等下。」淩子凡喊住了正要走向電梯的夫妻，語氣認真而嚴肅。

「子辰有可能失明的事，希望你們先不要告訴他。就跟他說隻是做個例行檢查…」

「他遲早要知道的。」

「在那之前，請容我先想想辦法。」

「好吧。」穆董事長看著眼前向他鞠躬的男孩，心裡五味雜陳。

27 病變

回到學校後，淩子凡沒日沒夜的查資料，希望能有一點關於那種病痊癒或者至少延緩的方法。

「小凡，該睡覺了。怎麼你暑假反而比開學認真？」駱宇打了個哈欠，關掉遊戲機的螢幕，高考在即於他卻像無關痛癢。這也難怪，他和淩子凡的成績一直是全校前三，況且他屬於那種上課就能聽懂的類型，大部分唸書時間都是陪著淩子凡一起去圖書館而已。

「我再看一下，你先睡吧。」

「我知道你在為小辰哥的事操心，可你要先顧好身體阿！」

「沒事，我看完這個就睡了。」淩子凡起身關了燈，留下自己桌上那盞，向駱宇投了個微笑後坐下繼續埋頭在筆電前。

「老爺跟夫人把小辰哥禁足了，他特別交代我要照顧你，要是他知道你作息不正常，非宰了我不可。」

「好了，我知道我在幹嘛，你別操心了。」

「老爺跟夫人也真是的，那根本是變相的監禁嘛！」駱宇刷著牙，嘴裡滿是泡沫的有些口齒不清。

「…他們這麼做也有道理，要是子辰在外頭突然失明…很危險的。」淩子凡若有所思的眼神失去往日的光彩，語氣仍滿是擔憂。

「他們這麼對你，你都不生氣嗎？要是我是你，肯定炸毛了。」洗漱過後的駱宇將瀏海往後梳，顯的原就好看的五官更加精緻，散發出一種邪魅狂狷的氣息。

駱宇輕輕的摸了摸耳上的黑色耳釘，那是去年淩子凡送他的生日禮物。

「好了，你怎麼還是那麼多話，快睡吧。」

「那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恩，說吧。」鍵盤敲擊的聲音未歇，淩子凡快速瀏覽著網頁，神情仍是一貫的專注。

「如果今天是…我得了那種病，你還會這麼努力嗎？」駱宇抬起眼望著在燈下顯得更耀眼的那人，突然有些難得的羞澀。

「當然。別詛咒自己了，現在快睡吧。」淩子凡轉過頭望著已躺在榻榻米上的男孩，揚起的嘴角同樣真誠溫暖。

「恩！小凡晚安。」語氣滿是幸福的輕快，男孩帶著微笑進入夢鄉。

「晚安。」淩子凡望著比自己小三歲的駱宇，輕聲道。他其實很羨慕對方不屑於隱藏情緒的性格，每天都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憂無慮、不受外人打擾。

*

淩子凡最近突然覺得眼睛不適，看東西時會有藍色的光暈，螢幕上的字愈發的不清楚。

「駱宇，我覺得最近眼睛好像怪怪的。」

「一定是你盯著電腦太久都不休息啦，真是，都警告過你了。」駱宇趕忙放下手中的零食，跑來幫還坐在書桌前的人按摩。

「我也是這麼覺得，那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闔上眼靠在身後人身上，淩子凡舒服的放鬆了肩膀。

「不行，帶你去醫院看一下。」

「那多麻煩，估計應該是眼壓過高，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

「不麻煩，我爸剛好來幫我送東西，他順道載我們去就好。」

淩子凡望著對方不容拒絕的眼神，隻能無奈地答應了。

*

「爸，我們去哪阿？」看著不熟悉的景色，後座的倆人疑惑的互望一眼，駱宇蹙起眉問道。

「不是去老爺家的醫院嗎？少爺也是在那間醫院檢查的。」

「…也行，大醫院比較保險。」駱宇捏了下`身旁人的手，投給他一抹安心地微笑。

車行駛到了一座宏偉的建築前，大門前川流不息的人們顯現出穆安醫院的繁榮。

「謝謝叔叔，麻煩您了。」淩子凡關上車門，向走出駕駛座的男人微欠了身。

「小嘴真甜，都多大年紀了還叫叔叔。你跟少爺長的真的像，但比他…溫文儒雅多了。」男人騷了搔頭，像是在思考什麼妥當的高級詞彙般，看上去有些滑稽卻格外誠懇。

「行了別磨磯了，小凡走吧。」

「臭小子，給我學學人家，尊老敬賢一點。」

駱宇拉著身旁人往大門走去，還不忘向他爸做了個鬼臉。

「要找人還是看病？……少爺？您、您這邊請，不需要排隊。」臉上原還寫著不耐的護士連忙起身，向他作了個「請」的姿勢。

淩子凡愣了愣，開口欲要解釋，卻被一旁的駱宇止住，還頑皮地向他笑著搖了搖頭。

「眼壓過高，伴隨的還會有頭痛現象，這幾天盡量不要用電子產品，唸書也要定時休息。」

「先在這邊留下資料，幫你的狀況作追蹤，如果有異樣再通知你。」

「少爺最近眼睛也出了狀況，是遺傳性疾病，你…也要注意點。」

淩子凡看著眼前掛著醫師袍的中年大叔不停的叮嚀，露出了個無奈的笑容，慶幸對方沒再問起他的家世。

「那醫生真嘮叨。」

「跟你很像阿，同屬話嘮屬性，你以後也去當醫生好了。」淩子凡拿了藥，有些揶揄的看著一直跟在他身旁的男孩。

「什麼阿！我可是有著明星夢，我說小凡，你看我這張臉這麼帥，要是我出道後…我都開始替粉絲擔心了。」

「擔心啥？」

「當然是擔心他們沒見到我時會，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阿！」

「得了吧你，愈說愈誇張。」淩子凡笑出聲，開玩笑的敲了下對方的額，而駱宇見他終於洗去眉間的那抹憂鬱，也開心地傻笑。

*

去過醫院沒多久，淩子凡便接到了個陌生電話。

「喂，您好。」

「請問是淩子凡先生嗎？」電話那頭是一個雄厚低沉的聲音，他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我是。」

「我是上次幫你看診的醫生。」

「恩，請問有什麼事嗎？」一股恐懼從心頭洶湧而至，握著手機的手下意識的收緊。

「你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很抱歉，和你弟弟一樣的病，視網膜色素病變。」．思．兔．網．

手機掉落在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呆愣的男孩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28 美好與陰謀

知了大聲躁著，漫布天際的環繞音效似乎要向整個世界宣告夏天的來到。

一個男孩坐在庭院的鞦韆上，陽光勾勒著他依然俊俏的五官，隻是嘴角儼然失去了那抹熟悉的笑容。

淩子凡看到這，心緊了緊，努力提起輕快的語調，向男孩走去。

「子辰，在想什麽呢？」

「你來啦！我好想你。」男孩先愣了會，像意識到了什麽露出久違的微笑。

「最近過得好嗎？」淩子凡摸了摸對方的頭，眼神難掩寵愛，卻又隱藏著一股惆悵和悲傷。

「不好。我媽說你也得了跟我一樣的病，我很擔心你。」穆子辰仰著頭，在他的視線裡隻剩下一小部分的光明。

「我沒事。至少能陪著你，老實說我蠻開心的。」

「不準你這樣說！我不想你也受這病的折磨。」穆子辰有些激動的握住對方的手，似乎這樣才能確認對方真實存在。

「能聽到你這樣說，我很開心。」淩子凡回握住男孩的手，幸福的笑容溢於眼表。

「…我好不甘心，小凡。」穆子辰憤恨的垂下頭，聲音低沉的失去昔日的自信和驕傲。

「我好想再看一眼我珍藏的跑車模型，好想再痛快的打一場籃球，好想再看著你的背影上課，好想再看蘆葦花花開的樣子，好想再…看看你的臉。」

淩子凡蹲下`身，將對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壓下心裡那股說不出的難受。

「子辰，沒關係。看不到，我們就用感受的。」

「從眼睛、鼻子、嘴巴，再到手的溫度，隻要我們知道彼此都在身旁就夠了。」淩子凡閉上雙眸，依言將對方的手輕撫過自己的五官上，最後緊緊握住，手心的溫度燙的他臉頰有些發熱。

穆子辰望著緊連的雙手愣了半晌，像是要嘗試看清卻徒勞無功。他慢慢加大力道，關節磕的淩子凡有些發疼。

突然他大手一伸，淩子凡反應不及，跌入他的懷中。雙唇緊貼了片刻，對方的唇瓣柔軟似水，周圍的熱氣熏的他臉色發紅。

分開後淩子凡望著對方重拾笑容的嘴角，大腦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的任由他再次牽起自己的手。

「謝謝你，小凡，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見哥哥未回應，還呆愣的望著自己，穆子辰勾起壞笑後又裝作一副委屈貌。

「哥哥，我這麽真誠的向你表示心意，你怎麽可以狠心不理人啊？」

「我、我，那個...」一聽到弟弟勾人聲音的淩子凡像回過神般，瞬間刷紅了臉。

「哪個？」就喜歡看平時聰明的他因自己而語塞，穆子辰勾起嘴角，臉上笑意更深了。

「...我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原本隻想鬧鬧哥哥的穆子辰聞言愣住，心第一次不受控的瘋狂跳著。

「會的，我保證。」

穆子辰堅定的望著對方於自己視線裡剩下一小部分的臉，隨後想到了什麽而蹙了蹙眉。

「怎麽了，子辰？」敏銳察覺到弟弟變化的淩子凡張口問道。

「...我媽說如果情況沒有改善，就要帶我到國外治療...不過沒關係，我一定會讓她帶你一起去的。」

淩子凡歪著頭思考了會，最後點了點頭，掛上無奈的微笑。

他知道那對夫妻不可能對自己好，若是那樣自己早就被贖回了。但望著眼前開心的緊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