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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的夜 明開夜合 4481 字 6個月前

周濂月一時分不清,這是化妝效果,還是她本人的生理反應。

似乎這一幕取景已足夠,場記通知拍下一幕。

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衝進了場景裡。

來回幾次,各個景彆都完成之後,少年掏出了口袋裡的匕首,割斷了綁在樹杈上的麻繩。

南笳如一具屍體似的栽倒下來,倒在少年的肩頭。

導演喊卡。

少年立時嚷道:“笳姐好像真暈倒了!”

場麵一時混亂起來。

第一個衝過去的是小覃。

她摟著南笳的腰,試圖將人扶起來。

身後一道冰冷聲音:“讓開。”

小覃一愣,轉頭看一眼,急急忙忙地往旁邊一讓。

周濂月俯身,摟住南笳的腰,一把將人扛起,到了樹蔭底下。

隨組的醫生已經過來了,叫人在地上鋪好了毛巾。

周濂月小心翼翼將南笳放了下來。

不過片刻,南笳就睜開了眼睛,視線一時沒對上焦,“……我暈倒了?”

“你說呢?”周濂月冷聲。

“低血糖……”南笳虛弱笑了笑,“剛就覺得眼前黑了一下。”

醫生趕緊拿了兩支葡萄糖,拆開遞過去。

周濂月扶著南笳坐了起來。

她緩慢喝掉了兩支葡萄糖,嘴唇逐漸恢複一些血色。

小覃衝泡了一壺紅糖水遞過來,南笳抱著喝了大半,整個人基本無礙。

導演過來道歉,稱沒注意到她的狀況,“下次不舒服要說啊,入戲是好事,但健康和安全更重要。”

南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今兒基本都拍完了,效果也不錯,先回去休息吧。”他問場記明天有沒有南笳的戲,場記說沒有,便說,“明天也好好休息。”

一切消停後,周濂月帶著南笳去了保姆車上。

車門剛一闔上,周濂月便冷下臉,質問小覃:“你這助理怎麼當的?”

南笳手裡一塊士力架還沒拆開,愣了一下。

她知道周濂月從來不是苛責下屬的人,從許助跟了他這麼多年就能看出。

她忙對周濂月說:“你衝她乾嘛,她都是照我的吩咐行事……”

“好。”周濂月推開了門,叫小覃先下去。

小覃下了車,周濂月一把將門闔上,力氣之大,隻聽“哐”的一聲,車身都跟著搖晃。

周濂月麵沉如霜,“我不衝她,我就衝你——一個龍套,值得你這麼拚命?”

“我……”

周濂月看著她,重重吐出一口氣,“你考慮過我嗎?”

南笳怔然。

一句“隻是低血糖,不必小題大做”的辯駁,說不出口。

她沒見過這樣反應激烈的周濂月,如凍湖冰封的目光與神情,其下卻有浪潮劇烈翻湧。

他的情緒冰冷而沸騰。

她靠過去,伸手擁抱他,“對不起。”

過了好一會兒,周濂月才伸手,挾著沉鬱的氣息,回抱住她。

第67章 (像不像私奔【第三更】)

周濂月身上有一股淡淡酒味。

她因此覺得他的情緒有種落地感。

聽一百遍旁人講他為跟朱家脫鉤九死一生,或者將他龐大的財富帝國在遺囑裡六四分成,都不如此刻來得直觀。

喪失冷靜、體麵、周全的社交辭令。

大驚小怪、患得患失、遷怒旁人。

失控不是狼狽。

愛情裡不分高下,眾生平等。

南笳知道自己此刻蓬頭垢麵,化妝師給她打了幾斤重的粉底液,又在太陽底下悶出了一臉汗,戲服上滿是塵土。

還是忍不住,低頭,將臉埋在他的%e8%83%b8口,白色襯衫瞬間被蹭出粉底液混雜汗液的汙跡。

“……對不起。”南笳再度說,“你知道我們演戲的,多多少少都有點自虐傾向。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到了那種情境裡經常會戲我不分,有時候很難理智地退回安全區。剛才我是覺得頭暈,但想著馬上就拍完了,忍忍就好,尤其跟我對戲的那個小演員,他情緒在那兒了,我喊停可能也會破壞他的呈現。”

周濂月低頭瞥她一眼,“中午呢?吃飯了嗎?”

“……”

“好好吃飯這時候能暈?”

“……我錯了。”

她的壞習慣,喜歡以饑餓喚起其他負麵情緒的通感。

周濂月輕哼了一聲,倒也沒再繼續說什麼。

片刻,他似情緒平複,拿了她攢在手裡的士力架,沿著鋸齒撕開包裝,一下塞到她嘴邊。

動作帶了點兒不由她廢話的暴躁。

南笳不敢再多說什麼,張口乖乖咬住。

周濂月聲音恢複平靜:“你以後接點兒彆的。現在角色都太雷同。”

“……雷同?”

“結局都是死亡。你對這模式形成依賴了。”周濂月淡淡地說。

南笳一愣。

“這你自己說的,死亡和沉溺痛苦都很輕佻。”

南笳第一反應是笑,“那期綜藝你也看得太仔細……”

周濂月垂眸,目光如薄刃似的輕輕略過。

南笳不敢繼續開玩笑了,“……你說得對,當局者迷。”

她早覺察到,周濂月雖說是個商人,不,資本家,但對文學和藝術,卻有一種敏銳的直覺。

她小口咀嚼巧克力條,而周濂月則以手指無意識地梳理,她噴了水和發膠打綹的頭發。

“後天什麼時候拍戲?”

南笳想了想,“下午。”

“帶你出去玩。”

“去哪裡。”

“開車隨便兜一兜。”

“好呀。”

南笳去化妝間裡換掉了戲服,拿卸妝油在衛生間裡草草地卸了個妝。

頭發暫且沒辦法,梳不動,隻能先隨意紮了一把。

她穿著T恤和牛仔褲回到車上,在周濂月的“逼迫”之下,又吃下了相當分量的糖和巧克力。

回去時,南笳跟周濂月坐同一部車。

她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手放在他腿上,被他緊緊攥在手中。

戈壁灘上毫無遮擋、傾瀉而下的陽光讓南笳閉起眼睛。

有種微微的眩暈感。

她知道不是因為陽光,更不是因為低血糖。

車開回到酒店,南笳吃了點東西,再去洗頭洗澡。

周濂月也衝了個涼,換了身衣服。

他自浴室出來時,南笳正趴在床上,研究一份地圖。

酒店贈送的旅遊地圖,詳細標注了各處景點、城市和露營地,攤開來快占了床鋪四分之一的麵積。

“想去哪兒?”

南笳點著一處地方給他看,“我們好像離昆侖山口不遠。”

“海拔多少?”周濂月在床沿上坐下。

“4700米。”

“高反你扛不住。”

“拜托我隻是偶爾低血糖而已。”

“厚衣服帶了嗎?”

“有防風衣。”

“……”周濂月有片刻無語,“普通防風衣不夠,這海拔在雪線以上。而且不知道會不會下雪,防滑鏈得備著。還有氧氣瓶,常用藥……”

南笳“啪”一下撲倒在地圖上,“好的我放棄了。”

周濂月笑了聲,伸手捋了捋她的頭發,“以後吧。時間還長。”

南笳偏頭,臉頰去蹭他微涼的手指。

她雖然常有把轟轟烈烈的事情,一口氣都做完的衝動,但無比喜歡“時間還長”這個說法。

收拾東西,磨磨蹭蹭,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周濂月開車,沒帶著助理,就和南笳單獨兩個人。

沒有定下確切目的地,初步確定是往西南,一百多公裡的地方有個大的縣級市,以防萬一,他們可以在那兒吃飯和下榻。

路況限製車速,全程幾乎隻能保持時速六十公裡。

他們出發後沒多久,太陽便一分一分西沉,綴在戈壁灘的上方,一個深紅色的圓盤。?思?兔?網?

遠方起了霧氣,那抹紅有點模糊溼潤的質感,長河落日圓的景象,非常具體,壯闊而寥遠。

車連上了南笳的藍牙,歌單裡播放輕快搖滾樂。

窗戶大開,南笳手臂撐著車窗,涼風灌入,她愜意地眯起眼睛。

周濂月時不時轉頭看她,不自覺地笑出一聲。

天黑了。

所有的天光收斂,天幕籠罩。

寂靜仿佛是一瞬間降臨的事。

整條路上,一時間好像隻剩下他們這一輛車。

“周濂月。”

“嗯。”

“像不像私奔?”她笑。

周濂月沒有回答,隻是轉頭看她。

月亮升起來了。

南笳抬眼,入迷地看了片刻,“可以停一下車?”

周濂月在前方找到一處空地,將車從路麵上開了過去,緩緩踩下刹車。

車停穩,南笳下了車。

夜裡風大了起來,且四下空曠無遮擋,那風直接橫掃而過,猛地將車門摜上,“嗙”的一聲。

南笳拉起了防風衣的拉鏈,仍然覺得風大,又戴上了防風帽。

從車頭繞至駕駛座,周濂月也披著件黑色的防風外套下來了,硬質的料子被吹出嘩嘩的聲響。

周濂月問她,這附近有什麼好看的?

南笳仰頭,抬一抬下巴,“你看。”

天上隻有月亮。

周濂月不解。

南笳說:“我隻是覺得這個場景,很像古詩裡的。”

周濂月低頭看她。

她兩手都抄在外套裡,因為風大而微微瑟縮。

眼睛倒是更亮,像疏朗寒星。

她笑說:“我不是之前在讀《雁門關》的原著,主角登場的時候念了一首詩,我查了一下,好像是李益寫的。”“哪首?”

“幾處吹笳……”

周濂月:“幾處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劍白雲天。”

南笳頓一下。

他聲音清清朗朗,有種玉的質地。

念這詩比她還流暢,讓她懷疑,他是不是就等她開口。

“……你是不是也看了書?”

周濂月笑了聲,“我可沒這空閒時間。”

明明是她提起,周濂月接了以後,她卻微妙覺得不好意思——好幼稚,小學生玩的藏頭把戲一樣。

周濂月好像洞明她的一切情緒,伸手將她一摟。

她搖搖晃晃地投進他懷裡,也不抽手,仍舊那樣揣著,臉埋在他頸間,汲取一些溫度。

墨藍天空裡一鉤孤月,清輝像是結了霜。

天地太寂寥,單獨餘下他和她。

就像她所說,像是私奔。

片刻,周濂月聽見南笳出聲:“我以前,一直覺得,大部分人的人生,其實可以分為兩種模式。”

“哪兩種?”

“摩天輪和旋轉木馬。摩天輪式是漸漸升高,到一個頂峰,再慢慢下落,遵循人的正常生理周期。旋轉木馬式呢,就在不停地原地轉圈,伴隨一些小幅度的上下波動。”

她頓一下,“但是,我後來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