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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一樣,畫出來的?內容也是差不多一樣的?。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一點?“差不多”也變成了“差許多”。

因為太陽的?方位在變化,因為茶樹在生長。所以每天看似完全一樣的?畫中,都有細微的?變化——太陽在樹梢的?位置變了,同一根枝丫上發了新葉,一片,兩片,三片。樹枝的?褐色變少,鮮綠增多。

他畫了兩個多月,六十多張畫。

這些畫按順序排列出來,就是一幅記錄春天來臨的?動態圖。

他畫下了春姑娘的?姍姍腳步。

進入三月後,萬物?生長,茶樹抽條長葉,茶山又熱鬨了起來。

薑一源和各個山頭的?茶農們都已?經很熟悉,他把?這一年畫的?畫送出去了一些,當做新年的?禮物?。茶農們禮尚往來,送了他上好的?茶葉。

腿好起來後,薑一源卻也懶得多動了,每天吃過午飯,他就坐在茶樹下麵,望著遠山發呆。老吳頭說過他多次,拿掃帚抽他,讓他活躍些,他就跑到其他山頭,繼續坐著發呆。

一天中午,一位背著大?旅行包的?老外走上山來,往院子裡?看了看,用流利的?中文問道:“請問吳先生在家嗎?”

薑一源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茶樹下曬太陽,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老外,頗有些驚奇:“他出去了,您找他有什麼事?”

老外說:“我找吳先生的?徒弟。”

薑一源說:“我就是。”他皺眉回想了一下,他確實沒見過這個人,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找他。

老外一下子興奮起來,從書包裡?拿出一幅畫,激動地問道:“您是吳先生的?徒弟,這幅畫,是您畫的?嗎?”

畫的?是秋茶季,茶農們唱歌摘茶的?繁忙景象。這正是薑一源送出去的?其中一幅。

他還沒說話,老外卻已?經看到了他身邊立著的?畫架,激動地連聲道:“您就是,您就是!”老外衝薑一源伸出手,“你好,你好,我叫Martin,是F國人。”

Martin開?始自我介紹:“我是一名?畫作收藏家,同時也愛好中國的?普洱茶,每年都會來雲南喝茶,我的?太太和女?兒?,也非常喜歡中國的?茶。”

薑一源邀他進屋去坐,給他倒上茶。

Martin道了聲謝,在矮凳上坐下,又道:“普洱茶是美好的?東西,但在我的?國家,很多人都不知道普洱茶。看到您的?畫作,我冒昧地找上來,是想和您合作,請您去我的?國家,辦一場關於普洱茶的?畫展。”

薑一源聽他說是收藏家時,就猜到他要說什麼了。但他並沒有什麼興趣,他提不起心情,隻想坐在茶樹下發呆,等待著春茶季的?來臨。

他委婉地說:“Martin先生,謝謝您的?欣賞,但馬上就是清明?,茶山會很忙,我可能……”“馬先生?”老吳頭洪亮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哎喲,貴客啊!”

薑一源驚奇地望向老吳頭,老吳頭和Martin握了手,笑得露出大?板牙:“你之前沒見過馬先生吧?馬先生每年都從國外飛來喝茶,但他不喜歡人多,在茶客聚集過來之前,就喝完回國了。”

三人在桌邊圍著坐下,老吳頭聽說了Martin的?來意,立刻道:“辦畫展,好!”

薑一源無?奈:“師父……”

老吳頭瞪了他一眼,去他房裡?拿來那一疊畫,給Martin看。

最上麵的?六十多張是春之影,Martin一邊翻看,一邊驚歎,他是個收藏家,對畫的?鑒賞能力極高,自然看出了每一張的?細微變化,這是一疊從冬到春的?采影。

下麵是這一年裡?零零散散的?畫作,有深夜圍爐品茶,有樹乾上的?眺望夜月,有茶人揉撚茶葉的?特?寫……

Martin看完後,把?畫整理好放在桌上,鄭重地對薑一源說:“請您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是真?心熱愛普洱茶,希望我的?國家有更多的?人了解並愛上普洱茶。當然,我有一家自己的?畫廊,在我的?國家還算有名?。如果您答應,賣出的?所有畫作,我都不收取一個硬幣的?手續費。”

薑一源聽出了他的?真?誠,知道他是真?的?熱愛,可他依然沒有想法?。層層的?山巒和樹林是一道屏障,隔絕他,也保護他,他不想再走入繁華的?都市。

正想著怎麼委婉拒絕,老吳頭卻已?經一錘定音:“老馬,他答應了!”

Martin詢問地看向薑一源。

老吳頭拍了拍Martin的?肩膀:“我們中國人的?文化裡?,有一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是他的?師父,我說的?話,他不敢不聽。”

老吳頭瞪了薑一源一眼,喊道:“過來。”

薑一源垂著頭,跟著老吳頭來到院子外麵,他歎氣道:“師父,馬上采頭春茶了,我就想留在這做茶。”

“你聽我說。”老吳頭正色起來,“我的?兒?女?就定居在F國,他們是茶山養出來的?人,又走出了茶山,總覺得自己山野又粗俗,看不起茶山。他們覺得外麵的?月亮更圓,不肯再回我這裡?。你去辦這場畫展,讓我那兒?女?看到,他們看不起的?茶,能走這麼遠。”

薑一源神情微動,看著他。

老吳頭眉頭一擰,抄起門後的?掃帚就開?始抽他。

“還有,彆天天擱這兒?跟我EMO!”老吳頭打麻將學?了不少新奇的?話,“天天垮起個批臉,坐在那一坐一下午,我看著煩!”

他追著薑一源邊罵邊抽,薑一源嗷嗷叫著躲避掃帚:“師父,彆打了!”

“打的?就是你!”老吳頭越說越氣,“給我滾出去散心!好好的?一大?小夥,天天傷春悲秋,哀哀戚戚,像什麼話!你又不是林妹妹,還天天以淚洗麵!”

“誣陷!”薑一源靈活地爬上樹去,衝下麵喊,“我可沒以淚洗麵,老吳頭,彆瞎說!”

“反正給我滾出去!你弄得我都要抑鬱了!”老吳頭丟了掃帚,在樹下叉著腰罵,“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啊?你說是不是!給我向前看!”

薑一源扶著樹乾,目光失神了一下。隨即,他歎了口氣:“好吧,我去。”

老吳頭嘿嘿一笑:“去也不許去太久,按時回來做茶,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第四十七章

到了三月底,沈書臨已經在F國待了一周。項目的事情?基本落定,隻剩下一些細節問題,他把助理留下來對?接。他自己訂了後天一早的機票,準備直飛雲南。

晚上?的飯局散後,合作方的負責人拿出兩張門票狀的東西,笑容親切地?嘰裡咕嚕了一通,又遞了一張給沈書臨。

對?方的員工翻譯道:“沈總,聽說您愛喝……Pu’er茶。”翻譯的發音很?奇怪,他又接著往下說,“明天上?午,在Martin’s Gallery有一場名為《春與普洱》的畫展,是著名的畫作收藏家Martin舉辦的,在他的私人畫廊。”

“Gabriel得到了兩張門票,希望能與您一同前去?觀看。明天是您在F國的最後一天,Gabriel希望能讓您感覺賓至如歸。”Gabriel是合作方負責人的名字,他聽到自己的名字,便帶著燦爛的笑容,伸出兩個向上?的大拇指。⌒思⌒兔⌒在⌒線⌒閱⌒讀⌒

沈書臨接過門票看了看,上?麵印著雙語的畫展主題,《春與普洱茶》。門票的背景是一幅畫,茶樹梢頭上?的太陽和雲霧。

他微笑地?看向Gabriel:“好,謝謝。”

Gabriel能聽懂謝謝,笑得更燦爛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拉過沈書臨的手不?停說話,兩人的員工儘職儘責地?為他們翻譯。

Martin‘s Gallery是一家小眾卻?聲望極高的私人畫廊。創辦人Martin是業內著名的畫作收藏家、鑒賞家,眼?光極高,為人卻?恣意,對?欣賞的人十足真誠,對?看不?上?的人冷漠至極。畫展采取門票製,每次畫展,Martin都隻給欣賞的老主顧寄去?門票,數量極少。這一次和往常一樣,他隻寄出200張。

第二天一早,Gabriel的司機載著兩人來到畫廊。

兩人在門口處簽名登記,工作人員核實了他們的門票。持票者可以帶一個助手,雙方的翻譯便跟著進入了畫廊。

在輕柔的古典音樂聲中,觀展的人們低聲交談著。沈書臨手裡拿著一份冊頁,還沒?來得及翻看,他的目光落在畫上?,定格著不?動了。

茶山,日照,采茶季,深夜飲茶,昏暗的土屋。看到這些畫,沈書臨幾乎以為自己正在山路崎嶇的茶山上?,而非隔了半個地?球的異國。

太熟悉了。熟悉的筆觸和風格,熟悉的情?感。

沈書臨手指微動,正要翻開冊頁,證實自己的猜測。可他的手指頓住了,並不?需要再翻看。

因為他的目光穿過重重人群,和另一道視線對?上?了,一道驚愕、複雜、喜悅又難過的視線。

他站在原地?,靜靜地?和那人對?望著,他想?起冰島茶漂亮規整的葉底,那個答案呼之欲出。

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沈書臨慢慢地?收回目光,Gabriel正疑惑地?望著他,又指了指前方的半圓形會客廳,說了幾句話。

Gabriel的員工翻譯道:“沈總,十分鐘後有一場茶藝的展示,由畫廊主人和此次畫展的畫家共同獻上?。我們過去?坐吧。”

沈書臨喉嚨乾澀,他想?抽一根煙。可是他當然不?能在這裡抽煙,而且從過年?到現在,他沒?再抽過一根煙。他嗓子澀疼,便隻是稍微點了點頭。

會客廳旁,薑一源死死地?盯著入口的方向,全身僵硬。在一眾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中,那個人太出挑,太顯眼?了。可他知道這不?是主要原因,就算在國內,在一大群穿著同樣黑色西裝的人中,他也?能一眼?看到他。

Martin以為他是緊張,便安慰道:“沒?關係的,等會兒你介紹一些關於茶道的知識,我來為你做交替傳譯,演示泡茶時,我和你一起合作,你不?用緊張。放輕鬆,這些都是畫廊的老顧客,是我的朋友。”

薑一源僵硬地?收回視線,艱難地?說:“好。”

十分鐘後,小小的半圓形會客廳裡坐滿了人,大家都好奇地?望著台上?的各式茶具。

會客廳座位太少,沈書臨和Gabriel的翻譯便留在了外麵,兩人在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Martin帶著熱情?的笑容,介紹了此次畫展的主題,然後他說:“我們的畫家薑先生,同時也?是一名質樸的茶農,他年?紀輕輕,卻?離開都市來到深山,跟著老茶人學習做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