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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是一個專業的,每次吃完飯,他們就在沙發?上?吧啦吧啦說些聽不懂的專業詞彙。”沈書蘭竹筒倒豆子?似的說道,“一般這個時候,我哥就和姐夫出去打羽毛球,我也跟著出去,誰想?聽老?學究嘮叨啊。”

薑一源問:“你哥……很喜歡他嗎?”他問出這句話,感?覺全身在顫唞。初夏的天氣裡,他後背全部汗濕了。

沈書蘭仔細想?了想?:“不知?道,還行?吧。我問過我哥,他說許教?授是個沉穩善良的好人。”

薑一源的心?沉沉地墜了下去。他想?起台階前的那個穿著白襯衣的男人,得體又?溫煦,短短幾秒內就收斂住了負麵?情緒,轉而對沈書臨溫柔關切。

沉穩善良。遇事冷靜,不慌不忙,坐下來好好交流,好好談心?。沈書臨喜歡的是這樣的人嗎?

他想?起沈書臨曾不止一次耐心?地教?導他:“遇事不要慌,坐下來好好談,大部分的事情都能解決。”

他們會?分手,便是因為他沒有聽話,不願意坐下來好好談。

如今,沈書臨終於找到一個不用他費心?教?導、不用他殫精竭慮,總是冷靜又?得體的成熟男人了嗎?

沈書蘭的聲音還在繼續:“我媽挺喜歡拉著許教?授聊天的,還有我姐,我跟我姐說,要不你們仨在家裡開個學術研討座談會?吧!我就不喜歡他,我覺得他太沉悶,太死板了,我哥已經夠沉悶的了,要是再找一個這樣的人,豈不是會?無聊死啊?你說是不是,誒對了,還有……”

薑一源默默地走在大街上?,聽著沈書蘭的絮絮叨叨,心?如死水一般。他知?道他輸了,從一開始就輸了。年?紀相仿,成熟穩重,哲學教?授,每一條拿出來,都能將他完全比下去。

*

淩晨時分,客廳裡吊燈明亮。

王嫂照常準備了些宵夜,見沈書臨回來,便道:“沈先生回來了,要不要吃點宵夜?有米粥,也有清湯掛麵?。”

沈書臨在醫院吃了一碗餛飩,現在並不餓,便道:“謝謝,先不用了。王嫂,您先上?去休息吧。”

王嫂應了一聲,上?樓去了。她看了一眼站在沈書臨身邊的許斌,心?裡頗有些疑惑。這位許先生兩三個小時前就來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在門外等。

客廳裡隻剩兩人,沈書臨身體還有些虛,便在沙發?上?坐下,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地道:“抱歉。”

許斌在他身邊坐下,心?裡卻升起一絲異樣的情緒。沈書臨是在為剛才的男孩說抱歉,因為男孩對他出言不遜。

那個男孩的身份,不用說便已明了。是沈書臨的前男友,是屋裡十六幅掛畫的主人。

今天晚上?的事情,看似他占了上?風。沈書臨在前男友麵?前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他的現男友身份,在男孩譏諷他時出言維護,沈書臨讓男孩離開,卻留下了他。

可若是換一個角度,事情便完全不一樣了。許斌想?起沈書臨對男孩的稱呼,那麼溫柔親近,又?想?起沈書臨在男孩肩上?的輕輕一握,似安撫,又?似勸慰,動?作那麼熟稔,就像過去做過無數次。

沈書臨讓男孩離開,要維護的是他,還是對方?

許斌沒有再往下想?去,他看見了男孩眼中的憤怒和嫉妒,也聽見了對方口中的愛意和真誠,感?情仍在,分手的原因便隻能是因為——性格不合。

那麼他就不能像那個男孩一樣的憤怒、嫉妒和焦急,他要表現得成熟得體。

想?到這裡,許斌便笑著道:“為什麼要說抱歉?年?輕男生性子?衝,我當然不會?介意。再說了,他說的也是實話。但今天下午,學生的論文出了大紕漏,處理不好可能會?延畢,耽誤了時間,很抱歉沒有陪你去醫院。”

他說著,去接了杯熱水過來,遞給沈書臨:“身體好些了麼?”

沈書臨接過水杯,道:“好多?了,謝謝。”

許斌看見他左手手背上?貼著的膠布,便問:“明天還要打吊瓶嗎?我陪你一起去吧。”

沈書臨說:“不用這麼麻煩,這不是什麼大事。”

許斌笑著說:“你生病了去醫院,卻是前任男朋友陪著你,豈不是顯得我這個現任男朋友很不稱職。”

話說到這裡,就不得不往下談了。

沈書臨慢慢地喝了口熱水,微笑道:“他是我一位至交好友的孩子?,過去我經常幫忙管教?,他送我回來,也不算失了分寸。”

他語氣和緩,卻透著不容置疑,話止於此,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許斌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們是為什麼分手的?”

他本以為沈書臨不會?回答。在對方明顯擺出不想?談的架勢後,他問出這句話,其實已經算是過界了。

可沈書臨說話了:“他太年?輕了。”

許斌知?道自己猜得不錯。年?輕,意味著脾氣火爆,意味著衝動?,意味著將嫉妒和不滿擺上?台麵?。

他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該更體貼大度些,他應該做出姿態,表明自己並沒有將這個大插曲放在心?上?。

“書臨,我們交往也快半年?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同?居?”許斌商量似的問道,“正好這段時間你身體不太好,我搬過來,也能照顧你。”

沈書臨望向他,溫和地說:“你不用因為沒有和我去醫院就心?懷愧疚,我說了,這不是什麼大事。”他說這話時並沒有笑,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聲音裡卻有幾分慣處於上?位者?的氣度,不容置疑。

許斌的心?像是被凍住。他隻覺得,對方這話說得太有水平了。一整句都是寬慰和開解,那麼耐心?又?容忍,讓他即使被拒絕,都覺得自己是在被善待。

他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說什麼,可觸到對方的眼神,他把話吞了回去。

他能說出什麼呢?堅持要同?居?還是再拿出前男友說事?可是不行?,這太不體麵?,太幼稚了。成熟的人,應該聞弦歌而知?雅意,成熟人該適可而止。

因為沈書臨剛剛才說過——他太年?輕了。

有這句話堵在前麵?,許斌還怎麼能往下說?要是他再往下說,豈不是也陷入了“年?輕人”才有的怪圈和毛病?

許斌心?裡念頭一轉,他在想?,沈書臨方才是不是故意說出那句關於年?輕的話,就為了在這裡堵他。可他望入對方的眼睛,那眼神是那樣平和淡然,夾雜著淡淡的關切,似乎是真的隻為體諒他。

沈書臨又?道:“我不希望耽誤你的工作。”

許斌的話在喉口滾了一圈,他笑著回歸了得體的成年?人:“好,是我心?急了。醫院開的藥在車裡嗎?現在要不要吃一次?”

沈書臨微笑說道:“在車裡,請幫我拿過來吧。”

一大袋子?的藥,有盒裝的,有瓶裝的,還有口服的溶液。每一種?藥,都用圓珠筆寫著服用的劑量。“每日三次,每次兩顆。”、“早晚各一次,每次一顆”、“這個飯後吃!飯後吃!飯後再吃!每次一顆!”……飯後吃三個字上?打了雙圈,又?鉤了雙杠,似乎怕人看不見。

字跡很繚亂,看得出寫字的人性子?急躁,但他儘力把每一筆都寫得清楚。

許斌告訴自己無視那些字跡,他接了熱水來,沈書臨已經把要吃的藥拿了出來,就著熱水吞服。

“謝謝。”沈書臨說,“今天辛苦你了,早點去休息吧。”

許斌笑著對他說晚安,走上?二樓,往走廊儘頭的客房走去。路過茶室時,他又?看了一眼那幅畫。透過飛機的舷窗,雪花紛揚,地麵?是齊齊亮著的萬家燈火。畫麵?有些模糊,像是近視的人眼中的風景。

許斌腳步一頓,他想?起了,沈書臨晚上?開車時會?戴眼鏡,似乎有輕微的近視。

他進入客房,關上?了門。

客廳裡,沈書臨給自己泡了杯熱蜂蜜水,慢吞吞地喝著,衝淡口中藥劑的苦味。沙發?上?的手機震動?了好幾下,進來幾條消息。

薑一源:哥,記得吃藥。那個寫了飯後吃的彆吃,明天吃了飯再吃。

薑一源:你今天隻吃了一頓飯,要是半夜餓了的話,推薦這幾家外賣,比較近,配送得也快,【xxxxx】【xxxx】【xxxx】

薑一源:你們要是……⊕思⊕兔⊕網⊕

薑一源:……算了。

薑一源:……彆在臥室的那幅玫瑰花下麵?。

薑一源:求你,哥。

第四十二章

沈書臨盯著最後的那條消息看了幾秒,撥了電話過去。

隻響了一聲,對麵便立刻接起了,似乎是在盯著屏幕等著來電。

“哥……”薑一源悶聲喊道,聲音裡?是說不出?的低落。沈書臨問:“回家了麼?”

“還?沒。”薑一源在路邊花壇上坐下,他滿腹都是心事,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他無比想念茶寨裡?十八彎的山路,想念山裡?的黑夜,他一點也不想留在繁華的都市。

他摘了片灌木的葉子,在指尖揉碎,青綠的汁液讓他想起鮮嫩的頭春茶葉。

他問?:“哥,今年的茶好喝嗎?”沈書臨想起頭春冰島茶那?漂亮的葉底,唇齒間似乎又泛起了鮮爽的清甜。他說:“不錯。”莫名的,他想起了薑一源手上那?些細碎的劃痕,一個奇怪的念頭浮上腦海。

薑一源感覺被安撫了,他終於能勉勉強強笑出?聲來:“和去年比呢?去年喝了那?麼多茶,我就記得?那?個甜的茶了,其他全部都喝不出?感覺。”

聽他這話,沈書臨便打消了那?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那?念頭太過荒謬,他笑著搖了搖頭。

他說:“去年的更?甜。”

薑一源頓時又被紮了一刀。老吳頭告訴他,茶是真心,每一次的揉撚,每一次的挑揀,每一縷陽光和每一滴雨露,都不會白費。茶葉被水衝開時,一切都會湧入品茶人的口中。

也許是他不夠真心。

電話裡?頓時沉默了下來,隻有悠揚的風鈴聲。

聽到這個聲音,薑一源知道,對方單獨一人在客廳裡?,給他打這個電話。

“哥,我難過啊。”自然而然地,這句話流了出?來,薑一源又摘了把?葉子,攥在手心,“太突然了。”

他聽出?自己?語氣裡?的怨,連忙又道:“對不起,哥。但這句對不起不是對他說的,是對你說的。哥,我隻對你認錯。”他頓了頓,又道:“你打電話來,是不是為?了教訓我的?”

沈書臨微笑起來:“我為?什麼要教訓你?”

口中仍有苦澀的藥味,沈書臨關上客廳的燈,來到二樓的茶室,衝了一泡今年的頭春冰島茶。

他說:“我是想告訴你,應該向前看。過去的事情,無論是好是壞,都已經過去。你要用?一期一會的儀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