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1 / 1)

意?地湊近,剛要豎起耳朵聽,弟弟跑來纏著他玩,不管不顧地哇哇大叫。薑一源又急又怒,等弟弟在威逼利誘下閉上嘴後,他爹的?電話已經講完了。

薑一源氣?得?發瘋,當即拎起弟弟,連續抽了好幾下屁股,弟弟哇哇大哭,引來了繼母。

被?他爹訓斥一頓後,薑一源回到臥室,臉埋在枕頭?中,深深地歎了口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這是?飲鴆止渴。

大年三十早晨,薑一源訂好了去雲南西雙版納的?機票,然後找出行李箱,裝上衣服和畫具。吃過年夜飯後,他平靜地對?薑猛龍說:“爸,我要出去半年。”

薑猛龍正被?春晚小品逗得?發笑,聽見這句話,剛升起的?驚愕和還沒?消散的?笑汪在一張臉上,有些滑稽。他皺眉:“你說什?麼?!”

薑一源心平氣?和地說:“我的?畢業設計已經做好了,大四下學期沒?有課,我想出去遊學半年。等明年六月,我會回來辦理畢業的?事情。”

薑猛龍一時轉不過彎來,瞪著他。

薑一源又說:“爸,我不是?在耍脾氣?,但也不是?在和您商量。機票已經訂好了,今晚起飛。希望您可以理解我。”

他說得?冷靜又堅決,薑猛龍從震驚中平複下來,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並不是?在耍脾氣?,而是?真的?想這麼做。

薑猛龍略一思忖,做老子的?最怕兒子和自己對?著乾,兒子這次雖然是?先斬後奏,但沒?有偷偷跑掉,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他神情,薑一源知他已經同意?,便道:“謝謝爸。”

薑猛龍冷哼了一聲,卻也不想在大年夜鬨得?不好看,便說:“錢不夠就說,給你打電話要接!”

“好。”

大年三十晚上十點,薑一源拖著行李箱,打車去了郊區。他給司機加了錢,讓司機在原地等他。

他拉緊羽絨服的?拉鏈,一個人沿著柏油馬路,向前走去。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在這條路上,他從去年走到今年,他想見他。他見到了他,獲得?了一個擁抱和一個%e5%90%bb。

現在,他已不能見他,不能抱他,也不能%e5%90%bb他。可他還是?要遠遠地看著他,從今年看到明年。

寒風凜冽,天空飄落星點的?雪花。

薑一源走到距離彆墅三百米的?地方,他停下腳步,不能再近了。彆墅亮著燈光,他似乎能聽到裡麵的?歡笑聲。他把凍得?發僵的?手揣回衣兜,又轉過身,往來路走去。

他來來回回走了三次,第三次停在彆墅外麵。

零點到了。

滿天煙花綻放。

薑一源站在原地,望著那?座樓。他想象著沈書臨和家?人坐在一起,言笑晏晏,談笑風生?,不覺也露出了笑容。

他輕聲道:“新年快樂,哥。”

他又站了一會兒,最後看了彆墅一眼,轉過身,慢慢離開。

出租車司機還在原地,他上車後才發現,全身都凍得?不聽使喚了。等稍微回暖,他回頭?向後看去,郊區彆墅隻?剩一個小小的?黑點。

薑一源怔怔地望著那?個黑點,突然發瘋似的?掏出手機,顫唞著撥了過去。他想祝他新年快樂,他要親口對?他說。

嘟,嘟,嘟……幾十秒後,無?人接聽,電話自動掛斷了。

薑一源望著屏幕,自嘲地笑了笑。他早已知道,沈書臨是?個永遠不會拖泥帶水的?人,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感?情。

他把手機裝回兜裡:“師傅,去機場。”

零點時候,大家?都撐不住去睡了,客廳裡隻?剩沈書臨一個人。他關掉電視,來到庭院。

一場寒冬雨後,山茶又開得?熱烈起來,在寒夜裡傲然綻放。

沈書臨望著山茶,點了根煙,黑暗中,隻?有星點的?煙火明滅。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一看,一條未接來電。

手機設置了靜音,沒?有來電鈴聲,斷掉之後才有震動提示。

沈書臨望著那?條未接來電,默默地看了許久。他熄滅屏幕,又點了一支煙。

身後的?門開了,一聲幽幽的?歎息聲傳來。

“你不冷嗎?”沈書琴走過來,站在他身邊。

沈書臨笑了笑:“不冷。姐你出來做什?麼,彆凍著了。”“我那?個同事,長得?不錯,人品也好,試試吧。”沈書琴說。

沈書臨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撞見她擔憂發愁的?視線,便把話咽了回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煙頭?頓時燃了大半。他緩緩地吐出煙霧,把煙頭?扔在地上碾滅,庭院中便沒?有任何光亮了。

“等年後吧。”他說。

第三十六章

大年初一早上六點,飛機降落在雲南。

薑一源拖著行李箱,走出寥寥無人的機場。冬天的早晨嗬氣成霜,他往手心吹了口熱氣,來回搓了搓,凍僵的手才勉強恢複知覺。

黑車司機十分敬業,大年?初一也堅守崗位。一位中年?胖子小跑過來問:“客人去哪裡?不用等?人,上車就走。”

薑一源說:“猛庫鎮。”

中年?胖子露出為難的神色:“這……太?遠了,而且那邊是茶山茶寨,交通很差,電信網絡也不好。您是去走親訪友?”

“我?可以加錢。”薑一源說。

中年?胖子看?了看?機場出口,人煙稀少,基本沒有客人。他猶豫了一下,又說:“小兄弟你看?,那邊太?遠,這來回一趟……”

薑一源不耐煩地皺起眉:“多少錢,直說。”

中年?胖子試探地說:“五百?”

“可以。”

薑一源往出口走去,中年?胖子跟在他身後,懊惱地拍了拍腦袋,看?來說少了。

“幫我?拎行李箱,開到山腳停車場,給你一千。”薑一源沒回頭,淡淡地說。

中年?胖子的笑容立刻真誠了許多,搓著手連聲答應。

坐上車後,薑一源望著窗外,天空仍是黑蒙蒙的,像一場沒醒來的夜夢。

三個小時後,車子停在山腳停車場,司機殷勤地幫他把行李箱從後備箱拿出來。他付了錢,司機喜笑顏開:“新年?好!多謝小兄弟!”

司機開車走了,轉彎前?還衝他揮手。薑一源站在原地,望著汽車的影子消失。原來五百塊錢就能讓一個人這麼開心。他最近是都不會開心了,但至少這個新年?,世上多了一個開心的人,也是好的。

租車行還沒開門,薑一源把行李箱寄存在雜貨店,徒步往山上走去。

天仍是灰蒙蒙的,昨日剛下了一場雨,山路泥濘。林間霧氣彌漫,早上正是最冷的時候,呼氣成冰。

薑一源慢慢地走著,他不趕時間,他也沒什麼要做的。他隻是不能再留在A市,那地方?太?要命。

天漸漸亮了,林中開始有鳥啼聲,微弱的陽光透進來。

他走了三個多小時,牛仔褲的下半截沾滿了泥點?子,全身凍得失去知覺。中途踩滑摔了兩跤,弄得滿手是泥,去旁邊的小溪裡洗,水是刺骨的涼。

到了中午,他到達了目的地。

回頭望向來路,山路泥濘,崎嶇不平,有的地方?要手腳並用才能攀上來。他本可以在雜貨店裡坐一會兒,端著熱茶,等?租車行開門,租一輛野摩托慢悠悠地騎上來。

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走這條路,故意想摔跤,故意想感受那刺骨的涼。他在自苦。◆思◆兔◆網◆

他是成年?人,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分一次手就要死要活,他甚至不能表現出多少情緒。所以他隻能自苦,讓那死寂的痛苦慢慢地、慢慢地流出。

中午,老吳頭哼著歌,提著鐮刀和一筐鮮蘑菇回來,驚奇地發現土屋前?蹲著個小年?輕。

“謔!”他瞪大眼睛,一個後跳。

薑一源站起身來,撿起一朵蹦出的蘑菇,隔著幾米精準地扔進木筐:“過年?好啊,老吳頭。”

老吳頭活像見了鬼一樣盯著他:“你你你……你怎麼在這?”

也不怪老吳頭這麼驚訝,猛庫鎮本就偏僻,一年?到頭也隻有采茶季會熱鬨些,其餘時候都寥落得很,很難見到生人。更彆說現在是大年?初一。

薑一源聳了聳肩,道:“和家裡吵架被趕出來了,沒地兒住,話說,租一間房讓我?住行嗎?就沈……老板每年?來住的那間,租金你定。”

老吳頭從頭到腳地打量他,見他褲子和鞋上都沾滿了乾涸的泥漿,眼裡閃過一絲訝異,推開籬笆往院裡走:“走上來的?走了多久?”

“不重要。”薑一源跟著他走進去,跨過一坨雞屎,躲過大公雞熱情的撲騰。

他問:“老吳頭,行嗎?”

老吳頭哼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刺他:“我?們很熟嗎?上回來我?屋裡,又是捂鼻子又是皺眉頭,可嫌棄了,寧願睡山地也不願意睡我?的屋。現在又來求著我?,晚啦!”

薑一源說:“吳爺爺……”

“得,得,彆喊這麼親近。”老吳頭打斷他,“看?在沈老板的麵子上,我?就管你一頓中飯,吃完飯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他拎著蘑菇往土灶那邊去了。

薑一源站在原地,屋裡的擺設和上次來時並無不同。木桌和木椅都古舊漆黑,桌上擺著自製竹杯。他們坐在這裡喝茶,趁老吳頭去抓雞時偷偷親%e5%90%bb,滿嘴都是頭春冰島的清甜。

他閉了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平靜下來。老吳頭正在抱木柴,薑一源走過去,在土灶旁蹲下:“我?幫你燒火。”

老吳頭看?了他一眼,倒沒拒絕,隻是問:“城裡的大少爺,會燒火嗎?”“有什麼不會的。”薑一源不以為然。

五分鐘後,滾滾黑煙從廚房冒出,薑一源被趕出了廚房。

中午照例是小雞燉蘑菇,不過因為火大了,雞肉有點?焦。

老吳頭沒好氣地說:“你要是不燒火,我?這道菜能打九分,你一燒,味道隻剩四分了。”

薑一源心不在焉地道歉,但他其實?沒吃出區彆,隻感覺苦。每夾菜一次,都想起三月,他和沈書?臨坐在這狹窄的桌子旁,腿挨在一起,膝蓋摩攃。他給沈書?臨夾了一塊雞腿肉,肉質緊實?,鮮香無比,沈書?臨也回敬了他一塊。

他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老吳頭說:“難吃也得吃,你自己燒的火,我?還沒怪你呢!”

薑一源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抽離,轉移了話題:“過年?就你一個人在這?你家人呢?”

老吳頭的神色淡了下去:“在國外,工作忙。”他不願多說。

薑一源不再說話,悶聲吃著飯。吃完飯後,老吳頭開始趕人:“好了,你趕緊下山去。冬天黑得早,下午就不好走了。”

薑一源說:“我?付兩倍租金。”

老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