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冥婚1
“4車廂,12排,c座。”
唐恬一手拎包一手拿著車票,核對了下座位。
“我來放行李。”旁邊的女人利落地拿過唐恬身旁的行李箱,抱起來就往行李架上擱。
她生的壯碩,雖比唐恬矮了大半個頭,卻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把行李箱放了上去,壓根沒讓唐恬搭把手。
“謝謝”唐恬坐到靠窗的位置,取下雙肩背包抱在%e8%83%b8`前。
綠皮車廂喧雜的很,七月的天,開了空調也由於人多而憋悶,時不時飄來一股廁所的臭味。這節車廂裡還上了幾個小孩子,哭著鬨著吵的不行。
唐恬皺了皺眉,捏緊拳頭抵住隱隱作痛的胃部。這一路又是飛機,又是高鐵,又要轉火車,舟車勞頓。她此刻身體已經非常的不舒服,隻是彆人麵前強忍著,不願意表現出分毫。
“又痛了?吃點藥吧。”放好了行李,王麗落座後從自己的包裡遞了瓶水給唐恬,她的長相帶著農村婦女的樸實,看著唐恬神情關切而憐憫。
唐恬道謝後,接過水放在桌板上沒有喝。這冷水下去胃更要鬨騰起來。臨行前她才吃過止疼藥,算了算時間,藥效不到兩小時,越來越短了。
到了她現在的階段,吃不吃藥其實意義不大。
她也就任性一下懶得吃,反正痛著痛著都習慣了。她倆這個座位恰好是列車車廂的尾部,兩人一排,對麵是車廂壁,沒有鄰座,唐恬乾脆把半個身體趴在小桌板上,一隻手墊著腦袋,一隻手抵著胃,臉側著朝向車窗,閉上眼休息。
“嗚--”長長的鳴笛聲後,伴隨著輕微的晃動列車緩緩啟動。王麗自己喝了口水,一抹嘴隨手把瓶子放在桌板上,瞟了一眼唐恬。
少女趴著的身體從側麵看像是一張紙般單薄,窗戶影影綽綽倒映出少女蒼白沒有血色的病容,黑發如緞柔順地貼著臉頰,小巧的眉頭微微皺著,墨黑的翦羽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青影,鼻梁高挺鼻頭圓潤,再往下是抿著的嘴,唇色極淡,整張麵容像是一筆用色淺淡的水墨丹青。
這樣的少女,即使是病怏怏的倦容,也難掩她的昳麗。
女人的目光向下,少女似乎胃不怎麼痛了,那手便放開,輕輕搭在了她自己的大腿上。手腕纖細孱弱得仿佛一捏就會脆,手背上清晰可見一根根淡青色的血管,手指無意識地蜷曲著,皮膚白如瓷色。
投落在窗戶玻璃上的側影,映照出病痛折磨下少女格外憔悴的麵容。王麗從事這個行業也有二十來幾年了,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一顆心早就麻木了,此刻因為這道柔弱的剪影,想起一路上女孩忍著病痛的模樣,心中久違的軟了幾分,唇邊溢出一聲歎息。
“哎……”
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就要去跟人結陰親了。
結陰親,又叫做冥婚,指給死了的人找配偶。
過去在北方是一種風俗,未婚的人死了之後,家裡的人擔心他(她)在陰間孤苦無依,還有一種說法是未婚而死的人不能下祖墳,會壞了風水,便找風水先生給尋找合適的妻子或者丈夫,將兩人屍骨放一塊兒,這叫做結冥婚。
這是一種延續了千年的陋習,然而到了現在不僅沒有銷聲匿跡,反而形成了巨大的市場。
以山西為主這一片的地域,非常流行這種風俗。由此催生了一種古老的職業,叫做鬼媒。他們專門從事為死者配對的工作,鬼媒多和盜墓者、喪葬鼓樂、棺材店老板、醫院管理人員相熟,這是他們獲得消息的重要來源。
一旦做好一樁“媒”,鬼媒便能從中獲取價格不菲的抽成。
王麗的老公是個半路出道的風水先生,兩人一個做法事一個做鬼媒,也算搭配。兩人還做的不是一般小打小鬨的生意。
他們服務的,都是有錢人家。
一般人家尚且要為未婚而死的孩子打算,更何況有錢人。
山西自古晉商出名,很多富商都發跡於晉地。
王麗做這行二十來年,在這個圈子裡也挺有名氣。前些時候一戶大戶人家托人找了來,要給他家意外橫死的兒子結個冥婚,對女方的要求還不低。
王麗在自己的屍源上問了一圈,現成的女屍倒是有幾具,富商看過資料後卻不滿意,接著大手一揮懸賞高價,揚言要一個配得上他兒子的,絕不能委屈了。
整個圈子都震動了。大家紛紛發動周圍的資源,積極尋找起來。王麗眼瞅著到手的甜頭要被彆人奪去,急得不行。
也是巧,這次老母親病了,她回老家蜀地探望,就在腫瘤醫院同一個病房裡看到了唐恬。
當然她本來也抱了幾分尋人的心思。鬼媒原本做的死人的生意,無奈市場上男多女少,這將死未死之人索性也納入了他們的資源庫。
在哪裡找快要死的人?自然是醫院了。據說在晉地的某家縣級醫院太平間,一年到頭幾乎見不到年輕女性的屍體。
因為一旦聽說有年輕女性病危,便會引來十幾個喪子家庭的爭搶,女方家從中挑選出價最高的,待該女性死亡後,便由男方直接抬走。
王麗一看到唐恬,就覺得和主家的要求再合適不過了。
才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人美聲甜,有文化有氣質,家裡還沒人了,人又病重沒幾個月可活。
真真是天降餡餅。
她是慣會和人拉近乎的,見唐恬孤零零一個人生病了也沒人照顧,主動過去照料,平日裡噓寒問暖。
過了幾天,找了合適的時機,跟她說了結陰親這回事。
王麗也做好了被罵出去的準備,畢竟人還活著,說這事太晦氣了,又是年輕人,肯定不信這些封建迷信。
唐恬當然氣的不行,連聲罵著讓她滾。王麗呢,是個見過世麵的,根本不把這點痛罵放在心上,照樣殷勤地幫她打飯倒水、跑前跑後陪著檢查,麵對唐恬的冷臉,隻見縫插針地勸慰幾句,字字直戳人心。
“你之前說是找朋友借錢看病,這錢還清了嗎。”
“隔壁床有個大爺昨兒走了,嘖嘖,現在喪葬費可不得了。墓地都好幾萬一個,還有火化費這些雜七雜八的,也是好大一筆錢。”
“剛碰到護士小李,她讓我催催你,你這又欠費了,再不繳費就隻能出院了。”
如是幾天下來,唐恬沉默了,對於她的照顧也不再強硬抗拒。
見她態度略有鬆動,王麗打蛇纏輥上,圍著她時不時就吹噓一下那家人的條件,家裡是真有礦,男生剛剛留學回來不久,就因為酒後駕車掉入河中,溺水而死。
“真是長的俊的。家裡又有錢,若是沒出事,絕對要白富美才配得上。”王麗參加過男生葬禮,正好是她男人做的法事。
這言下之意還是她高攀了,唐恬聞言冷笑了下,沒搭理喋喋不休的鬼媒。
可不知怎的,第二天她忽然提出,“那人的照片有嗎。”
王麗以為她回心轉意,頓時暗喜。照片倒是好辦,趕緊讓人傳了過來,又偷偷把私下拍的唐恬的照片發過去,跟主家言明她的情況--對方滿意的不得了,讓她無論如何要拿下這樁婚事。
坐在病床上的唐恬看著男生的黑白遺照,沉思了會兒,居然答應了這場冥婚。
條件是去男生家裡看一看。
王麗問及原因,少女隻是笑笑,“鬼神這種事,我也不知道自己信不信。遇到廟子也會去拜一拜,但未必多虔誠。”
“要說我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這二十二年都沒有談過一次戀愛。”
“我都快死了,死後到底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我就想著,既然要結冥婚了,這男生看上去也不錯,想多了解他一點?”
“人來這世上一趟不容易,多一個人能記得,也不枉這一生了。”
慘白的醫院病房內,所有人都是灰蒙蒙的,唯獨穿著病號服坐在病床邊的的少女,人如其名,有著超脫年齡的淡泊安然。
王麗回稟了主家,那邊猶豫了下,也同意了。
反正她癌症晚期,時日無多是事實。人過去到時候死了直接辦喪事,更省事。
爾後兩人簽了合同,王麗讓主家轉了十萬定金給她,收到錢後,唐恬第一件事是付清了欠醫院的費用,以及還了之前看病找朋友借的錢。
之後孑然一身地跟著王麗,坐上了前往山西的飛機。
男方老家在汾城,他也葬在祖地。飛機沒有直達,在省會下了飛機,兩人便馬不停蹄坐綠皮火車趕往汾城。°思°兔°在°線°閱°讀°
王麗把視線從少女身上收回,低頭看了眼手機,微信上她家男人在詢問他們走到哪兒了,迫不及待盤算著這筆錢拿到後怎麼花銷。
要是平日做成了一樁“媒”,她早就歡天喜地了。可獨獨這回沒了心情,也許是因為這回是個還健在的活人,人自己畫押簽字給自己結下陰親,那一幕太讓人觸動了;也許是終於明了對方願意答應,不過是為了有錢能還給朋友罷了。
她靠著硬座椅背,扭頭盯著窗外一閃而逝的曠野,想著再有錢、再年輕又怎麼樣呢,生死有命。
這就是各人的命。
唐恬忽然在睡夢中醒來。
臉上還帶著初醒的惺忪,過了幾秒才逐漸清醒。她想爬起來,忽然發現自己動不了。
全身像是被什麼東西一樣死死壓住,沉的厲害,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好冷……
她一下覺得不對。酷暑時節,車廂內有空調,也不至於冷到這種森寒刺骨的地步。
此刻列車正在過隧道,窗外一片漆黑,車廂頂部的燈光昏暗陰沉,車內原本小孩哭鬨的聲音不見了,交談聲、廣播聲……什麼也沒有,像是正節車廂隻有唐恬一個人似的,安靜的嚇人。
但不對,她明明借著車窗玻璃,看到乘客都還坐在座位上。
昏暗的光線下,隻能模糊看到人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死了一般一動不動。
王麗……唐恬側臉對著窗戶沒法動,睜大眼瞪著車窗想喊人,一聲含混的音在喉嚨裡滾了下,瞬間因驚懼變得支離破碎。
車窗玻璃影影綽綽映著她身邊坐著的人,即使臉部模糊也看得出絕對不是王麗!
第2章 冥婚2
唐恬幾乎窒息,那人不是王麗,看身形應該是一個年輕男人,他側著臉,也在靜靜望著車窗--
下一秒,兩人的視線在窗戶上交彙。
唐恬心口猛地一跳,本能地閉上眼,在對方注目下,沿著脊背竄起一股寒意,汗毛直起。
對方目光太陰沉了,沒有一點溫度,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唐恬放緩呼吸,急促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她想起了對方是誰,事實上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麵了。
願意答應結陰親這麼胡扯的事情,除了最現實的考量,當然不會是在病房裡故意說什麼從沒談過戀愛、想多了解對方。
而是在那個據說是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