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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302 字 6個月前

女子的承諾,什麼是君子,她覺得這才是君子端方。

她十分感激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一間包房裡,鍋翻碗砸的,要走的人基本上都走完了,這時候就連孫福海三兄弟也已經跑了。便隻留下麵色蠟黃的陳杭,和站在角落裡,一身棉布麵袍子,清正肅雅的康維楨。

陳杭身為把兒媳婦送到竹山寺給自己換官位的哪個人,這時候當然知道,兒子早已經知曉了所有的事情,也不知他心裡怎麼想的,總之,臉上神情,連錦棠這般厭他的人都看不下去。

就在這時,陳淮安伸出一隻手,扶起陳杭來,男子沙啞而又沉魅的嗓音:“父親,咱們回家吧。”

一隻大手攥上陳杭的胳膊,他就把自己這養父拎小雞似的,給拎起來了。

第38章 河豚肉

陳淮安穿著件靚藍麵的布麵棉袍子, 側首笑著,優美大氣的側顏, 仿如大家揮灑而成的一筆, 笑著伸手抓起陳杭的時候, 錦棠就站在外麵。

看到陳淮安如此溫柔,謙和而又恭敬對著陳杭,忽而有些眼熱。

雖說陳淮安是個浪蕩子,但對於父母,皆是孝敬的不能再孝敬,尤其陳杭,上輩子陳杭死後,陳淮安一度傷心到連酒都戒了, 每日裡除了幫她乾活兒就是讀書,也是立誌要上進過的。

他尊敬過的兩個父親,生父任他死, 連屍都不肯替他收, 養父為了一方小小的縣令之職,居然把他的妻子送給一個州府小小的主簿。

身生為人,骨肉無依, 六親不靠, 雖說看他可恨, 可也無比的可憐。

不過,陳淮安可沒覺得自己可憐,他見陳杭不肯走, 忽而低頭,側首在他耳邊,低聲道:“父親大人,難道是我扶的你不舒服?”

陳杭哦了一聲,道:“舒服,舒服的。”

隨即,叫陳淮安半拉半架,倆父子就出門了。

出了 酒樓,外麵河風烈烈,極其寒冷。

錦棠正在看陳淮安,要看他準備把陳杭帶到何處去,便見騾駒跑了過來,遠遠兒的叫著:“嫂子,嫂子。”

“喊我作甚?”錦棠對於騾駒和齊高高,陳淮安這哼哈二將,上輩子一直沒有好臉色的。

騾駒不比齊高高在錦棠麵前嬉皮笑臉,恨不能隨時諂個%e5%aa%9a兒,投個好兒,這也是陳淮安叫他來護送錦棠的原因。

“咱們二大爺說了,叫咱把嫂子送到羅家酒肆去,至於陳家,他說,往後您永遠都不必回去了。”騾駒說道。

錦棠瞧見陳淮安已經把陳杭給扶到馬上了,大孝子啊,牽著馬就走了。

她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陳淮安此人有個毛病,要是臉色凶如惡刹,吼起來雷霆一般的,一般也不過吼一吼就罷了。但他要是笑起來,笑的春風和沐,刀子調個個兒,談笑之間,就能把對方給抹了。

錦棠驀然回過味兒來,陳淮安兩輩子頭一回發現自己的養父是個畜牲,這怕是要找個地方,像結果孫乾乾一樣,一刀結果了陳杭去。

她來時是走路來的,這夜裡頭,風天寒雪的,騾駒牽了一頭騾子,這是準備用騾子把她給馱回去。

錦棠本來都已經踏上了上馬台,旋即騎上騾子,奪過騾駒手裡的鞭子,抽上這騾子的屁股,就準備要去追陳淮安。

果然,隻等一離開眾人目送的視線,陳淮安便跟著馬跑了起來。

而錦棠騎著的是匹驢騾,驢騾這東西,繼承了驢的小短腿和騾子的犟氣,你要順著毛溜,它或者還跑兩步,但你若抽它兩鞭子,它脖子一擰,打死都不肯再跑了。

張嘴便是風,錦棠大聲叫道:“騾駒,帶我去找你家二大爺,你可明白,他要真動了陳杭,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騾駒是個土匪啊,笑嗬嗬道:“嫂子這話說的,殺個把人,往渭河裡一沉神不知鬼不覺的,算個甚大事兒,我送了您回家,您賞我杯好酒吃,如何?”

要真的再殺個人,豈是扔進渭河裡就能完事兒的?

錦棠索性下了騾子,遙遙朝著陳淮安離去的方向疾奔。

凍死人的寒冬臘月,月黑風高的天兒。

陳杭當然知道兒子不會放過他,卻不期陳淮安居然沒有發怒,他把他拎到了齊高高的家裡,一張破椅子,將他往裡頭一搡,便坐在對麵,長久的看著他。

“就隻是為了一個官職?”陳淮安忽而說道:“您僅僅隻是想做縣令,所以才讓錦棠去竹山寺,給哪孫福寧奸/汙的?”

他食指生拇指輕摩著,古寂的屋子裡,哪磨砂砂的聲音聽著格外滲寒。

陳杭深知自己這兒子的為人。

孫乾乾不明不白的死了,雖然找不到屍體,也查不到他身上,但陳杭比誰都肯定,哪就是陳淮安殺的。

“淮安啦,淮安。一年,爹隻要上任,一年知府,能替你弄來至少四萬兩銀子,四萬兩,哪足夠你逍遙吃酒,吃上半輩子。再說了,孫福寧也隻不過瞧她一眼,什麼也不會做的。”陳杭雙手抱拳,不停的求著饒:“你就饒了為父這一回,是為父糊塗了,為父也是為了你啊。”

陳淮安垂眸片刻,又抬起頭來,雙手大力拍著陳杭的膝蓋:“父親 ,除了做官呢,您還有什麼想要的沒,兒子今日都滿足您。”

陳杭眨了眨眼,聽兒子這話的意思,似乎是真想送他上路了。

真要到了死的時候,有什麼不甘心的?

兒子們離了他能過,妻子也不過躺在一張炕上的陌路人,要真連追逐了十年才得來的縣令一職都沒了,於陳杭來說,就是判了死刑,他已經生無可戀了。

但就在這時,陳淮安拖過一條繩索來,默不作聲兒的,就開始往他腳上捆了。

這是準備把他沉到渭河裡去喂魚?

“河豚!”陳杭忽而說道:“為父當年上京趕考時,吃過一回河豚,肉美而質嫩,實在好吃的緊,淮安,便你真的要殺為父,看在為父養大了你的份兒上,讓為父吃一回河豚吧,很多年了,為父一直記著哪個味道。”

陳淮安停了停,忽而一笑:“父親愛吃河豚,哪東西可有劇毒,處理不好是會吃死人的。”

陳杭忽而詭異一笑:“所以咱們才要有銀子,有官位,你瞧瞧京城哪麼多達官貴人,各各大酒樓一天殺死多少條河豚,有誰被吃死了?

等爹有了官位,有了銀子,自然就可以從南方運送最新鮮的河豚過來,讓最好的廚師來處理……唷,哪個味道……“

說著,他似乎是陷入了對於往日舌尖上美食的回憶與留戀之中。

這個一生兢兢業業的考生,一個叫妻子壓迫著的古板男人,與普通的世俗男人一樣,除了一丁點微小的權欲,臨到死時,不在乎兒子,也不在乎親人,所貪圖的,僅僅是點口舌之欲而已。

陳淮安忽而覺得自己上輩子是誤解了陳杭。

陳杭上輩子臨死前,確實去了秦州城,但並非是為了他而去,陳杭隻是作了縣令貪了大筆的銀子,逍遙自得,於是跑到秦州城去吃了味河豚而已。

枉他上輩子,真的以為陳杭是為了他而死的。

“渭河裡多的是魚,雖說沒有河豚,但彆的管飽,要不,您進渭河裡吃去?”陳淮安說著,再度伸手,在陳杭脖子上捏了一捏。

“淮安。”恰此時,錦棠衝了進來。

她見陳淮安雙手捏著陳杭的脖子,以為他要掐死陳杭,隨即就從後麵攬上了他。

兩輩子的經驗,要馴服暴怒中的陳淮安,就必須從後麵摟著他,將他那高大的身軀攬到她的懷裡,踮起腳,在他耳邊緩言慢語,輕聲兒的哄。

“陳杭明兒繼任,就是知縣老爺。你要真殺了他,你的前程可就完蛋了。你不是還要考鄉試,考會試,不是還有你未儘的誌願,又怎能在渭河鎮就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陳淮安一點一點,緩緩兒的塌下肩膀來,塌入錦棠懷中,嗅著她身上氤氳又複雜的香氣。

這一句句的良言,上輩子他也曾聽過,可他怎麼就沒聽進去呢?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網Ψ提Ψ供Ψ線Ψ上Ψ閱Ψ讀Ψ

她一邊補著一件件的爛衣裳,一遍遍的說讓他去讀書,勤學苦讀,一步一個基石的走上去,出人頭地,那時候他從不曾聽過,也從不曾懷疑過陳杭和齊梅的彆有用心。

他們不止想把他養廢,甚至於,一直以來,他們是想把他養成一個禍害。

而嫁給他的錦棠,曾哪麼無力的,一步一步,想把他拉入正軌。

她費了那麼大的力量,獨自一個人對抗著所有人,而他直至死時,執迷未悟。若沒有這番重來,他終究死在她的前麵,黃泉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錯的有多離譜,而傷她,又有多麼的深。

吸了吸鼻子,哭的像個孩子一樣,陳淮安頭抵在錦棠脖窩兒裡:“你要不提和離,跟我好好把日子過下去,我就不殺他。”

身後的齊高高忽而噗嗤一笑,騾駒也是。

“其實我這院子挺好,我人也不錯。”齊高高摸了把腦袋,搓著雙手頗有幾分羞澀的跺了跺腳:“錦棠要是和離了,可以嫁我。”

他其實不過一句玩笑的話,占個嘴上便宜而已,不讓他占這句便宜,他今夜都睡不好覺的。但騾駒是個犟腦子,不知道齊高高不過占句嘴上的便宜,還當真了,一拳就搗了過去:“哪是嫂子,嫂夫人,你個沒大沒小的齊高高。”

這哼哈二將,你一拳我一拳的,隨即就拌起了嘴來。

錦棠覺察出不對勁兒來了。

陳淮安要真想把陳杭淹死在渭河裡頭,又豈會把他帶到齊高高家來。須知,齊高高家離渭河還有些子路程了。難道說,他失心瘋了,把自己的老爹五花大綁了,要在這渭河城中招搖過市,再抬到渭河邊去?

“隻要你不提和離,我就放了我爹。”好死不死的,陳淮安又加了一句。

錦棠的唇此時還在陳淮安耳邊了,忽而叼牙就是一咬,兩排細牙磨的咯咯作響:“你的爹,欲殺就殺,乾我何事?”

第39章 酒糟黃魚

說罷, 羅錦棠一甩袖子,走了。

陳淮安一番苦情計用的極為得當, 不知道為何九十九拜都夠了, 就差最後一哆嗦便可成仙時, 居然叫錦棠給識破了。

走至陳杭麵前,屈膝半跪,仍是往日的笑麵朗朗,眉溫目和的,望著自己這人麵獸心的養父。

“淮安,錦棠說的對,你不能殺我,造了人命, 你這輩子可就完了。”陳杭連忙說道。

陳淮安伸手,替陳杭撥拉掉了肩頭幾片枯葉子,在他脖子上輕輕捏了一把, 依舊是沙柔的語調:“天也晚了, 咱回家吧。”

說著,他再度將陳杭扶了起來。

“你不生氣了?”陳杭小心翼翼問道。

“您畢竟是我爹,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隻有不是的兒子, 這不是您曾教我的?”陳淮安反問道。

陳杭從未將陳淮安當親兒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