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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69 字 6個月前

苦難,為人三十年的掙紮在一瞬間散去,反而頓生一種解脫之感。

和陳淮安十三年相識,十年婚姻,情歡意濃時也曾兩兩發誓,無論誰先死,斂屍埋骨,奈何橋上等著彼此。

當愛情叫歲月磨的一乾二淨,婚姻也不過一場難收的覆水,至少還有義氣。

為了義氣,羅錦棠拚著死,也要把陳淮安的屍體收斂,安葬。

*

兩個衙役圍著炭火洶燃的火爐,嚼著拳頭大,烤成兩麵焦香,內瓤軟糯的大白饅頭,喝著火邊熬出來的,苦中帶著些澀的磚茶,便見那瘦瘦高高的女子一邊嚼著塊饃,風雪寒天之中,拖著陳淮安的身子,一步一步,費力的往前挪著,似乎想要背負著那高大健壯,仿似鐵塔般的男人離開這座打鐵場,於那更廣闊的天地之中去。

一個衙役伸手想去阻止,另一個按下了他的手。

這時候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一步又一步,她艱難的往前走著,一步比一步更低,抽搐著,還想強撐一種屬於生者的體麵,不想跌的太狼狽,緩緩臥倒在地上,還費力的呼吸,想掙紮著爬起來,把陳淮安帶出這座打鐵場,帶出禁錮他的牢獄,可手腳都不聽自己使喚了。

羅錦棠沒想到死竟會是這樣的,並沒有疼,隻是心臟明顯抽搐成了一團,混身的熱氣頓時流散,她隻是覺得冷,格外的冷。

就在羅錦棠冷到唇角發青,麵色發寒,縮成一團,覺得每一粒雪點子都像一支洞穿自己的利箭時,冷透了的陳淮安高大的身子壓下來,就壓在她身上,替她罩住了漫天紛揚而下的白雪。

紛紛揚揚的大雪落下來,覆蓋天地,最終,也將倆人整個兒的罩在了裡頭。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解釋一下。

雙方上輩子都有錯,但陳淮安所謂的外室和外室兒子,這個真不是他的,不過陳淮安並不知道,等劇情進行到那一步,他就會知道兒子究竟從何而來。

在此解釋三遍:孩子不是他的,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至於外室:清清白白,清清白白,清清白白。

不過,錦棠是站在自己角度,陳淮安也是,雙方都有誤會,究竟誤會多深,誰渣了誰,也會慢慢解開。

新的一段旅程,作者依舊會認認真真寫的,依然是個渣,頭一回寫雙重生,大家愛護輕拍啊!

第2章 再為夫妻

寒冬臘月滴雪成冰的天氣,一想到早晨起來就要聽婆婆煩人的嘮叨羅錦棠便懶得起床,很想在這暖和和的被窩裡多賴一會兒。

陳淮安是個打小兒的少爺性子,不會悶爐子,每天早晨起來,彆人房裡的爐子不過添點兒炭就能暖起來,他們倆卻天天都得大煙小火的生爐子。

生爐子就得費柴禾,還得去隔壁屋子裡借燃炭,陳淮安自己又不肯去,回回都是羅錦棠邊聽著婆婆喬氏那老媽子何媽的嘮叨,邊拿火鉗子夾炭火,回來便要和陳淮安置兩句氣。

今兒她非但不覺得腳冷,反而覺得房子格外的暖活,一股子煤炭氣。

睜開眼睛,望著房頂的櫞梁,前塵後事如水湧來,從她一次次的小產,再到陳淮安的外室和兒子,以及一回回上門臊皮的無賴們,再到陳淮安最後死在幽州那間打鐵房裡,她想起來了,自己這是在幽州。

摸了把軟軟和和的被子,羅錦棠又覺得不對勁了,既是在幽州,她最後閉眼時是在風雪連天的打鐵場裡,那來這麼軟和的被子?

忽而地上哐的一聲響,羅錦棠猛得坐起來,便見地上一個穿著鴨卵青棉直裰的年青人,正在拿煤鉗子搗弄爐子。

這人眉剛目毅鼻梁挺挺,唇緊抿成條線,低頭拿鉗子搗得幾搗,爐糠裡的火呼啦啦躥了起來,瞬時之間,整間屋子立刻就熱活起來了。

錦棠想起來了,這還是年青時候的陳淮安,難道說,她做夢了?

一把撩開被子,身上除了個肚兜兒再沒彆的東西。錦棠立刻就捂上了被子,冷冷問道:“你是誰?你在此做甚?”

陳淮安抬起頭來,幽幽的眸子盯著錦棠看了半晌,將火鉗子掛到了煤煙筒上:“你先穿衣服,我出去給爹娘請安去。”

他轉身就出門了。

錦棠立刻勾手,從床旁邊的妝台上夠了麵銅鏡過來,鏡子裡一張瓜子臉兒,兩隻水杏兒似的眼睛,一點櫻桃紅唇,眨巴下眼睛便是勾人的%e5%aa%9a氣,這正是年青時候的自己啊。

她狠命掐了把白生生的臉,疼的哎喲一聲,心說我這是活過來了,還是前世都是一場夢?

急匆匆穿上褲子,她立刻就起床了。一把拉開門,麵前一張同樣年青嬌嫩的臉,正從房廊下走過,這是她的大嫂劉翠娥,她頗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怎的不多睡會兒?”

錦棠也跟到了廚房,見劉翠娥磕著雞蛋,便坐到灶下燃起了火,問道:“大嫂,今兒初幾來著?”

“十月初一,寒衣節。”劉翠娥打好了雞蛋,再往大鍋裡倒點子油,刺啦一聲,一鍋軟嫩金黃的攤雞蛋便出鍋了。

其實是乾慣了的活兒,隻要在陳家,每個人像那織機上的梭子一般,下意識的就要轉起來。雖說隻是古早的記憶,可錦棠知道此時該做什麼。

婆婆齊梅有個老媽子,但那老媽子尊貴著了,在家隻服侍齊梅和陳淮安兩個,做飯洗碗,向來都是兒媳婦的活兒。

所以羅錦棠見粥鍋子刺啦啦往外冒著泡子,連忙揭開蓋子攪了幾攪,再撿了兩張早晨新出的豆腐皮出來切成絲兒,跟泡好的粉絲豆芽兒一起拌了,熱油蔥花一淋,還刺啦啦的冒著油香氣,兩個菜並一鍋子粥,端著就進正房了。

正房裡,陳家三父子都已經坐到了桌子邊兒上。

陳家在這渭河縣有田有地,還經營著點子走口外的小生意,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個書香人家,陳杭是陳家老二,上頭還有個叫陳進的哥哥,另有一個叫陳全的弟弟,一大家子,住在一條街上連著的三道院子裡。

陳杭親生的兒子有兩個,老大陳嘉利今年二十四,前年考過一回舉人,沒能考得上,如今還在攻讀。老二就是陳淮安,老三叫陳嘉雨,十五歲就中了秀才,在整個秦州都算得上是個神童,《三字經》、《千字文》早已背的滾瓜爛書,如今已經在學四書五經和論語。

於四書五經上,他經常出言獨到,於書院裡連夫子們都讚不絕口的。

錦棠把飯擺在桌子上,便聽婆婆齊梅說道:“好了,吃罷了飯他們兄弟還要去學堂,大清早的考什麼考,你要真有學問,早考上進士當官兒了,那還需要在縣衙坐硬板凳。”

陳杭是個屢考進士不中的舉人,在當今朝廷,舉人若是考不上進士,除了等著三年一考之外,還可以到縣衙去坐班,幫縣太爺處理政務,職務就叫朝奉郎。

說是處理政務,其實就是坐硬板凳而已,一坐一整天也沒人會搭理他。

但在這個家裡,公公還是極具權威的。三個兒子在他麵前大氣都不敢喘,也就唯有妻子齊梅敢說他兩句。

聽到這兒,錦棠也就出了屋子。她記得自己和陳淮安成親一年後,陳家發生變故,敗了家業,倆人就搬出去單過,做生意了。

她是六月間成的親,掐指一算的話,這是她成親之後第五個月。

這時候陳淮安的親爹被貶謫,還沒有起複,不知道在那個地方挖煤球了。

陳淮安也不知道自己有個有權有位的爹,隻當這閒散朝奉郎家是自己的家,不知道像陳嘉利和陳嘉雨一樣攻讀學業,好好讀書考科舉,整天跟著幫子閒散子弟四處吃酒填詞,舞刀弄劍,做個紈絝二少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錦棠上輩子叫陳淮安的生母和這養母折磨到褪了一層皮,也恨透了陳淮安永遠冷冰冰的看著,從不肯幫自己一把的冷漠勁兒,當然就不肯再過下去,她也不去廚房吃飯,轉而四處找著陳淮安。

上輩子這會兒,倆人應當正漚著氣了。

是為著什麼漚氣錦棠忘了,但她記得就在寒食節的當日,倆人大吵一架,若非齊梅勸著,差點就和離了。

趁著這個節骨眼子,錦棠想跟他說說和離的事兒。他應當在氣頭上,她也想合離,一拍兩散,她想立刻就離開這個家。

這輩子寧死,她也不肯再受前世的氣了。

她先找到書房。

這是陳淮安在外吃了酒,回來之後怕她要吵要鬨,最愛躲的地方。那時候他跟些官宦子弟們整天在外吃酒%e5%90%9f詩,一身臭熏熏的回來,怕她要踢他下床,在書房裡一和就是一宿。

書房裡爐子沒生著,也沒有人。於是錦棠又折回來,尋進了臥室,還未進門,便見陳淮安拿著本子《論語》,正在她的妝台前慢慢兒的翻著。

他邊翻著書本兒,邊一根火鉗子透下去,爐子裡的火呼啦啦的燃了起來。

冬日,在北方冷似冰窖的屋子裡,一個暖和爐子就是人的命,但陳淮安從來不會管爐子的,熄了他便抱著她取暖,令可凍死,也不會添一隻煤球進去。

錦棠銀牙一咬,指著陳淮安的鼻子道:“好啊,是你,你居然也回來了?”

這不是上輩子的那個陳淮安,那個陳淮安在陳家的時候,可從來沒有動過火鉗子。

而上輩子臨死時候,他在個鐵坊裡打鐵,一看如今那手勢就很會侍弄爐子。

而且,上輩子的他隻喜歡讀《淳化閣帖》、《百賢名家集》那類風雅類的書,於《論語》、《大學》、《四書》、《五經》這類書是碰都不碰的,若有閒時間,他寧可翻一本《天工開物》過時間,也絕不肯去碰八股來的書,用他的話說,那些書透著一股子的酸勁兒,讀了隻會死腦筋。

既捧上了《論語》,那就決對是死過一回的陳淮安。

錦棠一巴掌還未搧上去,陳淮安一把抓住了她纖白細膩,還泛著少女光澤的手腕:“你最後不是拿走了我所有的積蓄在京城開當鋪開書齋,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嗎,怎的最後連一件好衣裳都沒有,連雙棉鞋都是破的?”

要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錦棠就來氣。

“還不是你整日使著些潑皮無賴去砸我的店麵,你還……”一語未儘,陳淮安還年青的臉上立刻蒙起一股子冷漠來。

那麼多的傷心和憤恨,絕望,罵了一輩子的錦棠上輩子臨死都未能消解憤怒,居然在陳淮安冷漠的神情中忽而就平靜了:“這輩子我不想多看見你那怕一刻鐘,也不想再和你多說一句,和離,咱們立刻就和離。”

陳淮安啪的一把合上了書,棉袍子輕落落,眉宇間是成年為權臣之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陰戾:“我一個內閣輔政大臣,一天/朝事都辦不完,還要隨時應付皇上的宣召,有什麼閒時間去砸你的鋪子?”

錦棠是打他還是個無賴的時候就跟著他的,自來就沒怕過他,一咬銀牙道:“呸,你還不是氣我打爛了你的狗頭,當著皇帝的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