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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道宅子正門,薑心柔撲哧笑出了聲:“一麵牆開倆門洞,也就你夏爺爺乾得出來。”

高大的院牆生生被砸出一個可容三噸軍卡自由進出的門洞,木板拚成的大門掛了一個堪比秤砣的大鐵鎖。

“這麼大個鎖,融了能打兩把菜刀呢。虧得這宅子在縣革委留了底,擱一般人家,這鎖不掛還好,掛上了撬不走給你連門一塊兒端……”

盈芳也忍不住笑。這鐵鎖的確大,八成是夏老從軍工廠撥拉來的。

“以後有啥需要的,就和你夏爺爺說,他門路廣,能什麼好東西撥拉不到。”薑心柔順口給夏老戴了頂高帽。

遠在雁棲山上視察群英寨的夏老猛地打了個噴嚏,嘀咕:肯定又是京都那幫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在背後叨咕我……

盈芳三人從石獅子那道正經大門進了宅子,一眼看到停在前院中央的解放牌。

橄欖綠的車身,覆著一頂結實的厚帆布車篷,在陽光的照射下,亮得熠熠生輝。

“咿呀!”

福嫂背上的大寶貝昂著小腦袋,興奮地拍了拍肉嘟嘟的小手。

“陽陽,這是車,大卡車。”盈芳趁勢教三個娃認識世界。

“太陽底下曬,咱們到石亭那坐,坐亭子裡也能看到車子。”薑心柔提議。

三人在石亭坐了半小時,一忽兒教娃認識卡車、一忽兒教娃認識亭子四周的花花草草,總之看到啥教啥,倒也不覺時間過得慢。

盈芳經過小半年的觀察,發現三個寶貝蛋,大寶貝似乎對車啊、船啊比較感興趣。小公舉對花花草草以及天空飛過的小鳥特彆鐘情——一看到鮮豔的花兒、翩翩起舞的蝴蝶,就揮舞著藕節似的小胖手,啊啊嗷個不停。小寶貝目前還沒觀察出來,有時候好像對什麼都感興趣,有時候又懶洋洋的對啥都提不起勁。

“快七點半了,郵局四十開門,媽你和福嬸要不帶著寶貝們在這兒等我幾分鐘,我去老大爺家看看。”

薑心柔知道閨女說的是哪家,點點頭:“去吧,糧票帶了吧?”

“帶了。”

這趟來是和家人一道,手裡又抱娃兒,因此沒法像以前那樣——背簍裡多背點糧食然後讓小金分擔些重量,隻得老老實實地背多少是多少。

不過薑心柔給了她十斤糧票,說過節上門哪有空手的,又說老大爺這類家庭,最缺的是糧食。

盈芳沒客氣。橫豎一家人住在一起,即便爹媽的糧票花光了也不會讓他們餓著。

挨個給三胞胎喂了奶、把了尿,盈芳從背簍裡拿了包梅菜筍乾和菌菇木耳乾,揣著十斤糧票,去了趟隔壁。

老大爺的大兒媳婦開門認出盈芳,驚喜地低呼出聲:“呀!大妹子是你呀!好久沒見你來縣裡,過得好嗎?瞧我!門口就拉著你說話了,快進來坐!”

盈芳衝她點點頭,跟著進門。

院子裡晾滿了衣裳,有些還在滴滴答答滴水,卻沒看到其他人,不由問:“大爺大娘沒在家嗎?”

大兒媳婦的笑容斂下去,苦著臉說:

“上個月婆婆托人在醫院找了個清潔工的活,不巧的是我和弟媳婦在居委會申請的編外環衛崗也批下來了,考慮到掃馬路沒時間要求,一天兩遍,掃完就能回家,待遇不比醫院做清潔差,就選了居委會派下來的活。

可婆婆不舍得醫院那份工,就自己去了。沒想到,前幾天在病房收垃圾時被家住附近的鄰居認了出來,言語侮辱也就算了,還踹了我婆婆一腳,年紀大了哪受得住啊,當晚送去醫院,說腰椎骨斷了兩根,得打石膏,又說要住院,光是住院押金就把咱家幾年的積蓄掏光了,治傷的錢還沒著落……”

對生病了打針吃藥都是奢侈的老大爺一家來說,骨折住院簡直是晴天霹靂。

盈芳聞言,先是把事先準備的菜乾、糧票拿出來塞到對方手裡,接著把荷包裡的錢都倒出來給她:“嫂子,我今兒就帶了這麼多,你先拿去給大娘治傷,回頭要不夠,我再送來。”

“大妹子,這、這怎麼使得!”大兒媳婦看著盈芳塞過來的一大把錢,眼睛瞬間紅了。

這幾天,一家人為了籌婆婆的醫藥費,可說是借遍了所有可能借給他們的人。然而是他們想岔了。認識他們的,嫌他們成分差,巴不得離他們遠遠的,彆說借錢,討口水喝不見得肯;不認識的就更不可能借他們了,這年頭誰會這麼好心。

也就眼前這個姑娘,儘管和他們家毫無親戚關係,卻三番四次拿來口糧救助他們,還在眼下毫不猶豫地拿出身上所有的錢來幫他們家渡過難關。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啊。

盈芳才不傻:“嫂子,大娘治傷要緊,你趕緊去醫院。對了,那個踹傷大娘的人你說就附近鄰居?他有沒有去醫院看看大娘、賠禮道歉?”

“咋可能!”對方抹了把眼淚,氣憤地道,“前兒我家那口子找他對質,他當著大夥兒的麵承認踹了我婆婆,但拒不賠付,說咱們活該,彆說踹一腳,踹死了都不會賠一分錢。你說咱們到底做錯什麼了?我公爹以前沒少做善事啊,糧食歉收年,幾乎隔幾個月就開一次粥鋪免費施粥。縣南那些困難戶,沒少受咱家救濟,如今卻……”

哽咽地說不出話。

盈芳安撫道:“嫂子,咱先不說這些,大娘的傷要緊。你說的那個人,會受到報應的。”

回到隔壁大宅,盈芳情緒有些低落。

薑心柔問她怎麼了,是不是老大爺一家知道房子成了自家老爺子的退休居所?心裡不舒服怪罪閨女了?

“不是。”盈芳搖搖頭,把事兒一說。

薑心柔一聽也氣得不行:“居然有這麼蠻不講理的人?踹了人還有理了?哪個說的成分差就能隨意挨打挨罵?乖囡,這事兒你彆管,回頭讓你爸出麵,保管把那家夥教訓得服服帖帖的,並讓他乖乖把醫藥費掏出來。”

盈芳本來就打算找親爹幫忙,親娘這一說說到了她心坎上,用力點頭:“好。”

薑心柔高漲的氣一下癟了,拿手指戳戳閨女的額,笑罵了句:“你是不是就等著媽說這一句哪!”

盈芳嘿嘿吐了吐舌:“說明咱娘倆連心嘛!不過就算媽不說,我也打算找爸和爺爺商量的。”

“小妮子嘴巴倒越來越甜。”薑心柔嘴上哼哼,眉眼卻高興得彎成一條縫。閨女說和她心連心耶!還有比這更熨帖的話麼?

吐了一會兒槽,心情平和不少。一看時間八點了,抓緊時間去郵局。

郵局結實的鐵柵欄裡劈裡啪啦打算盤核賬的正是以前和盈芳有過幾次交易的李四嬸。

看到盈芳,李四嬸意外又開心:

“哎呀大妹子好久沒看到你了!這是你的娃嗎?”

“啥?三個都是?哎喲喂大妹子你真牛誒!一生生仨,還子女雙全……”

“話說這麼久沒見你來郵局,一直都在家帶娃呢?嬸子怪想你的咧!”

其實是想念盈芳的野雞蛋和時不時的山雞、野兔肉了。

盈芳笑著答:“是很久沒見了,四嬸兒還是這麼年輕有乾勁。”

李四嬸被哄得心花怒放,麻利地給她稱重、開票、打包最後還主動抹掉兩分錢零頭。

“大妹子,不知你家現在有沒有多餘的雞蛋……”

臨了,李四嬸到底沒忍住,拉過盈芳到一旁咬耳朵。

盈芳從包袱裡拿出一小刀鹹肉和兩枚鹹鴨蛋,含著歉意說:“嬸子,這趟來您也看到了,我抱著、背著郵寄的東西,實在騰不出手拿太多,這鹹肉是野豬肉醃的,鴨蛋是我家養的,您帶回家嘗個鮮。下回我讓我爹給您捎些新鮮的肉蛋來。”

李四嬸喜不自勝,

“那感情好!咱們仍舊照上回那樣?這回我攢了好些魚票、工業券,放心,有限期到年底呢,夠你慢慢花。”

“好嘞!謝謝嬸子!”盈芳道過謝,心裡有了底。

她爹和小李明後天進山,彆的野味不見得能打到,但有小金在,山雞、野兔肯定會給他們“送”一些的,再添些雞蛋給李四嬸送來,換些魚票給家裡稱些江鮮回去。

六月,是江裡黃蜆最鮮美的時節。做法也簡單,擱點蔥薑蒜清蒸,或是剝肉炒蛋,或是和小白菜煮湯,簡簡單單一道菜,卻鮮得人想要一吃再吃。

盈芳前年才穿來,恰恰錯過黃蜆上市的時節;去年這個時候在省城隨軍,那邊的菜場,運氣好倒是能遇上海裡的蛤蜊,卻見不到黃蜆這類江貝。③思③兔③網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今年要是有幸弄到魚票,她打算稱上兩斤黃蜆,讓家人都嘗嘗雁棲江的特色美味。

郵局出來,日頭已經升高了,盈芳打消了走著去火車站的念頭,而是領著娘親和福嫂去了收購站。

收購站的老會計是個和善的,盈芳偷偷塞了包菌菇乾給他,說是來稱點舊報紙、找些舊家什,可臨時有事要出去一趟,抱著娃不方便,想讓娘親和福嫂帶著三胞胎在收購站等她,她一會兒就來。

老會計二話不說答應了,讓夥計從隔壁屋搬來一張長條桌,讓薑心柔她們把三個孩子放桌上睡,這樣她們還能甩甩胳膊鬆快鬆快。

第587章 國貨痱子粉

盈芳拎了個背簍,去了趟火車站。

站長不在,說是去開會了,她就把事先準備的菜乾、鹹蛋、兩串粽子都放在陸大姐這兒,一份托她轉交站長。

陸大姐聽盈芳說以後就留在老家了,高興壞了:“那你以後多攢點雞蛋,我拿工業券和你換。”

在火車站上班,票票券券的一般都不缺,缺的是農副產品。

“隻要雞蛋?山雞、野兔不要?”盈芳笑著問。

陸大姐白了她一眼:“你說呢?有好東西就拿來,我一個人吃不下,這不還有站長麼。前陣子還聽他念叨,說他老同學上班的醫院不知通過什麼途徑弄到幾頭野豬,宰了給在編職工當福利,可把他羨慕的……話說回來,誰不羨慕啊?”

盈芳抽了一下嘴,那野豬十有八九就是向剛他們運去的。

“大姐,野豬咱們那片山上有倒是有,可獵到的機會少。而且你也知道,這種大肉一般都村民內部消化,很少會拿出來賣。不過你說的我記下了,下回有要賣的,我給送火車站來。”

“好好好。反正有好東西往咱們這兒送就對了。”陸大姐猛點頭。

盈芳惦記著家人,沒怎麼多待,稍微說了幾句就告辭走了。

陸大姐不容她分說,愣是往背簍裡裝了一包紅糖、半包茶葉。說是補她的滿月禮。

“下回帶著娃一起來啊。”

“好。”

回到收購站,三胞胎已經醒了,坐在桌子上咯咯笑。

老會計也從櫃台走了出來,站在桌旁,捋著胡子逗他們。

“媽,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薑心柔拉過閨女,小聲問,“舊報紙真要買啊?”

想到這麼臟的報紙買回去是上茅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