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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撒了點雄黃粉麼,又沒造成什麼後果,和走|資派、反|動派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可沒想到竟是真的!他真的要被關牛棚!

舒老太見大勢已去,往地上一坐,捶%e8%83%b8頓足、嚎啕大哭:“俺的命咋那麼苦啊,一塌刮子倆兒子,咋個個攤上這樣的事啊……”

劉巧翠也嚇傻了眼。

關牛棚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男人成了“牛鬼蛇神”,從此會被人人唾棄、批鬥。哪怕過幾天就放出來了,頭上也摘不掉這頂帽子,恐怕到死都擺脫不了“牛鬼蛇神”的稱謂。

想到關牛棚致死的老大,以及奔波無門、踏空淹死的大妯娌,劉巧翠不禁打了個寒噤,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媳婦暈了、老太太嚎到脫力,舒建強最後是被幾個年輕的乾事拽著拖著去牛棚的。

說是牛棚,其實是一座廢棄了數十年的祠堂。

早些年因為遭了雷擊,屋簷缺了個口子,門前一棵上了年份的青鬆也被攔腰截斷,村乾部們嫌不吉利,挑了片地、揀了個黃道吉日,重新造了個祠堂。舊祠堂地處偏僻,沒事不會上這兒來,漸漸地就被廢棄了。

直到後來,上頭下文件,要求每個公社都設一個“牛棚”,用來關押一些犯事嚴重的“牛鬼蛇神”,便把廢棄的祠堂清理了出來。

清苓站在廢棄的祠堂前,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養父傴僂著背、被一幫麵容陌生的紅小兵批鬥、養母一夜白發、幾度哭暈在牛棚門口的畫麵,心口仿佛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急於釋放。

第79章 一家人要不要這麼絕?

她明白,這或許就是原主留下的一絲殘念。

“你爹娘是個好人,可惜這個世道……唉……”張有康拄著手杖,走到清苓身邊,知道她在緬懷什麼。

當年的事,他依稀有點印象,那是個電閃雷鳴的雨天,建軍從縣城幫工回來,帶回了個人,說是丈母娘那邊的老鄉,雨大了不好趕路,在他家住兩晚。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輪渡碼頭湧進來一撥氣勢洶洶的紅小兵,尋到建軍家,宣稱建軍收留的人是反|動人士,連捆帶綁地將人抓走了,建軍也被關進了牛棚,不給飯吃、不給覺睡、還日夜輪班地對他進行批鬥。許是淋了雨又遭虐|待,沒挨幾天就去了……

後來聽說是江那邊有人看到並舉報,整件事也是江那邊的人搞出來的。好在革委會還算公道,事後給了大隊一個明確答複:被抓的反動人士確實是建軍丈母娘家那邊的老鄉。

這麼一來,性質就兩樣了,建軍可以說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留的對方。因此,倆口子去世後,村裡人僅有的那點怨念(覺得建軍引禍進村)也隨之消散了,並對一夕間喪父亡母的盈芳存了憐憫心,多多少少總會照顧她一些。

之後,無論外頭多麼動蕩,雁棲大隊在書記、社長的帶領下,安守本分,倒是沒再出類似悲劇。

隻是沒想到,再次啟用“牛棚”,居然又是因為舒家。

“建軍是好的,建強麼,就……”跟來看熱鬨的吃瓜群眾齊搖頭。

“就該關他幾日好好反省反省!自個的侄女不說幫扶一把,還落井下石。這種親戚,換我早斷親了!”

“現在斷也來得及!盈芳啊,需要嬸子幫忙儘管說!”說話的正是向二嬸,“對了,不說還有賠禮呢嗎?禮呢?彆不是口頭幾句道歉就好了?太便宜他了!書記!說好的賠禮呢?”

向二嬸一說,舒老太蹭地跳起來罵:“什麼禮?俺們家建強都被你們關牛棚了,還想咋地?”

“不咋地!說好咋樣就咋樣,誰都甭想賴!”

向榮新原也打算提這個事,隻是看舒老太和劉巧翠兩個女人家,一個哭哭啼啼沒完沒了、一個暈了醒、醒了暈,有些開不了口,見向二嬸提了,正好借坡下驢:

“舒家嬸子,我看要不這樣,下午不是分糧嗎?乾脆稱些口糧算賠禮好了。”

“這我同意。”向二嬸快人快語地搶道,“但彆賠個一兩斤穀子算完事。”

“你少說兩句吧,向二,把你媳婦拉開會兒行麼?”向榮新頭疼地直擰眉心。

看著還有話說的向二嬸被憨厚老實的向二叔拖走,清苓不禁失笑。

“笑笑笑,笑死你個賤蹄子!你倒是得意了?把你小叔關進牛棚不夠,還要分俺們家的口糧,告訴你沒門兒!”舒老太指著清苓尖聲吼。

清苓笑容一滯,淡然道:“你想拿其他東西賠禮,我也不介意的。”

“你……”舒老太氣急,抓起腳邊的樹枝就往清苓身上砸,被向剛揮開了。

“管好你的嘴和手!我是沒打過女人,但我不介意破個例。”

舒老太素來是個欺軟怕硬的,向剛一凶,她立馬就慫了,恨恨地瞪了清苓一眼,悻悻地回家了。

舒建強關進了牛棚,一日三餐都得家裡給送來。口糧消耗沒見少、掙工分的人卻少了,而且還是壯勞力。

倒不是說舒建強關進牛棚就不用乾活了,而是乾的免費活,通常是最累最臟最不受社員歡迎的活,像跟在牛屁股後頭鏟牛糞、然後挑去漚肥池發酵還算輕鬆的;挨家挨戶上社員家的茅坑舀糞(不是白舀的,是生產隊問社員買的,這年頭糞也有市場,個彆地區還實行糞票)、家有夜香桶的要幫著倒、幫著刷乾淨,完了把糞桶推去漚肥池——這才叫痛苦活。一路的天香能把人鼻子熏麻咯。

再譬如給一片硬邦邦的荒地,要求除雜草、人力犁地……總之,辛苦得很。

乾完一天活也不能馬上就睡,還得寫檢討,必須寫得聲情並茂、思想深刻。第二天一早,大夥兒還在家洗漱、吃飯,他得端正地坐在公社大喇叭前念反省書。念的內容每天都必須有進步,直念到從牛棚放出來為止。

一日三餐和換洗衣服,都得家裡準備。

這麼一來,無疑給家裡添了壓力。

舒老太犯了一路的愁,到家開始拿人撒氣。

舒寶貴是舒家唯一的孫子,金孫子!寶貝得很,自然不會拿他撒氣。

舒彩雲就倒黴了,家裡出了這樣的事,她走出去沒麵子,被同齡小夥伴奚落、嘲笑;到家還被親奶奶胖揍,儘管沒到生無可戀的地步,卻是把清苓記恨上了。

認為這一切都是堂姐的錯,老爹半夜翻牆撒雄黃粉固然不對,可也不應該這麼計較啊,什麼賠禮道歉、關牛棚,都是一家人,何必非搞得這麼絕呢!這下好了,老爹成了“牛鬼蛇神”,自己成了牛鬼蛇神的崽子,出門被人扔石子兒,回家哭訴也沒人聽,反而被奶奶揪著耳朵不是打就是罵。

越想越委屈,趁舒老太罵累了上床歇息,舒彩雲溜出家門,跑到清苓家外麵,隔著籬笆牆抽抽噎噎地喊:“芳芳姐!芳芳姐!求求你把俺爹放出來吧!俺們家不能沒有他……嗚嗚嗚……”

清苓和向剛從牛棚回來後,開始搗鼓野蜂蜜。

本來今天沒太陽,時不時地還有點小風,在院子裡施展多舒坦啊,可擔心路過的村民看到,隻能滿頭大汗地在屋裡進行。

幸而是夏天,蜂蜜沒結晶,無非就是有點粘稠。

這倒不要緊,把蚊帳布鋪在大木盆上,一點一點地把蜂窩裡的蜂蜜摳出來放蚊帳布上。

再粘稠的東西,遇到孔也會滲漏,何況蚊帳布的孔算不得很密。這廂還還摳乾淨呢,木盆裡就有過濾了滴下去的蜂蜜了。

清苓看得滿心歡喜,蹲在盆邊上對向剛說:“我早上泡了綠豆,一會兒熬綠豆湯,擱點蜂蜜一定很好喝。”

第80章 甜到心坎

之前的野綠豆,采了滿滿一竹筐,剝了殼堆頭雖然小了,但三不五時熬鍋綠豆湯、煮碗綠豆粥啥的完全沒壓力。

清苓還留了一些,打算等胳膊好了做綠豆糕吃。╩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綠豆糕做起來不難,難的是配料。

精貴的白砂糖可不舍得用,不說糖票難搞,搞到了也不敢大手大腳,不然等用完又該發愁了。

所以,以往燉甜湯,都隻擱一小勺。那麼大一鍋湯水,才兌一小勺白糖,喝到嘴裡其實沒多少甜味,卻也比一點不放好喝多了。

如今有了蜂蜜,可算是把白砂糖解放出來了。起碼今年不用再為糖的事發愁咯。

向剛笑著看了她一眼,手裡繼續摳著蜂蜜說:“想吃這個還不簡單,山裡野蜂多的是,有機會再給你掏一窩回來。”

“彆。”清苓忙搖頭,“掏蜂窩太危險,萬一被蟄到就慘了。這裡有這麼多呢,夠我解饞的了。對了,你具體哪天回部隊定了嗎?走前我給你做些點心吧,就用這蜂蜜做,保準你一吃停不下來。”

向剛笑了:“行啊,讓我瞧瞧你手藝。”

至於哪天走,他一時半會還沒想好。

這次因為任務完成得不錯,又受了點小傷,儘管沒大礙,養了幾天基本痊愈了。但部隊領導還是給他批了個長假,補償他過去幾年兢兢業業地拚搏和付出。沒特殊情況可以休完這個月。

不過既然答應了張家二老,要給他們省城的兒子捎東西,起碼得提前兩天走。

再者,他如今也是有對象的人了,下趟回來,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自然想抓緊時間多處處。

“帶就算了,你做好了我嘗一塊就行。”向剛不怎麼喜歡吃甜食,即便是來的那天、張奶奶招待他的糖水煮蛋,也是囫圇吞完拉倒。總覺得膩得慌。

生怕那丫頭還要逮著他說甜點的事,忙岔開話題道:“下午分糧,你籮筐、麻袋準備了嗎?還有記工分的本子也彆落了。”

清苓一拍額,光顧著高興蜂蜜的事,還真把下午分糧的事忘了。

立馬奔進倉房搬籮筐。公分本倒是昨晚就放香桌上了,就等著今天分糧用。

向剛揚聲道:“記工分的本子你自己拿,其他的挪到門口,一會兒我給你挑去公社。”

清苓不由感慨地想:家裡有個男人就是好啊!體力活壓根不需要自己操心。

“這裡有我,你去大爺家說一聲,費力氣的東西甭讓他們拿,回頭都我去挑。”向剛說著,瞅了眼剩下的蜂窩,估了下時間,分糧前應該能摳完。摳出來之後,把蚊帳布紮起來擠一擠、壓一壓,然後整團架在木盆上,待蜂蜜慢慢地淌下來就行。

“行。”左右幫不上什麼忙,清苓爽快地應了聲,腳步輕快地跑去師傅家彙報了。

剛出堂屋,舒彩雲悲戚戚地喊上門來。

清苓也是醉了。你說你不去家裡問問你爹媽乾的好事,上我這兒哭什麼!又不是我逼著你爹翻我家的牆、往我屋裡撒雄黃粉的。

虧得那些蛇是小金派來看家護院的,要真是普通毒蛇,聞到大量刺鼻的雄黃粉味突然發狂了怎麼辦?她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豈不隻有等死的份?

所以,清苓一點也不同情舒建強,同情他就是和自己過不去。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