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習慣,誰知到了雁北才知道厲害,聽說最冷的時候還不到,真到了那個時候,便是實打實的“滴水成冰”。
雖然王妃命人送了腳爐手爐,屋子裡也放了炭火,但每每睡到午夜,都會給那股凜冽的寒氣冷醒。
連日來,趙宗冕並不在王府,據說北研那邊兒的流寇鬨的越發厲害,鎮北王正在調兵遣將,要將流寇一鼓作氣鏟除。
除此之外,還有鎮北王要親自帶兵前去北研的傳聞,撲朔迷離,莫衷一是。
西閒倒是不太理會這些事,當然也不會向趙宗冕打聽。
倒是王琴兒張夫人等,旁敲側擊地問她知不知道確切消息。
除了姬妾們望眼欲穿外,西閒倒是樂得清靜,隻是心裡惦記著李夫人那日的話,一言一行越發謹慎,幸而這段日子裡並無他事,胎息漸穩,身體也正在慢慢轉好。
隻是從那天的對話後,李夫人就又病倒了,西閒特意去瞧了一次,見她臉色枯黃,仿佛比先前更瘦削了許多。
西閒就把王妃所贈的一些補藥之類的撿了一些合適的轉送給李夫人,叫她的丫頭們或熬或燉了給她補身體用。
眼見年底將至,又下了幾場雪。
西閒最不耐冷,早晚手腳冰涼,但不管刮風下雪,每天早晨晚上她都還是雷打不動的去給王妃請安。
柳姬王琴兒等,雖是侍妾的身份,但因王妃不大計較這些,所以她們有時候看氣候惡劣,便會借口身上不好之類的,早上不必前往。
起初大家見西閒每天都不缺,還以為她隻是初來乍到,做做樣子,日子一長必然也就懶散了,何況她又有身孕,又是側妃,就算不去給王妃請安也是正常。
追知眾人眼巴巴盯著看了這兩個月,西閒竟雷打不動,晨昏定省,沒有一天破例的。
這樣一來,不僅是眾姬妾們,連府內裡裡外外的丫鬟婆子,管事小廝都知道了。
原先還有些對側妃的猜疑跟流言,疑惑側妃“恃寵而驕”等等,卻因為見識了西閒這樣始終如一地恭謹態度,不由紛紛歎服,改了原先的印象。
不多時連雁北都傳遍了,都知道鎮北王的側妃甚是賢淑,不但很得王爺寵愛,且同王妃情同姊妹,兩位簡直堪稱鎮北王的“娥皇女英”,令人敬重。
這一夜,西閒從王妃處請安回來,冷的口齒打戰。喝了兩口湯水,又抱著手爐到榻上坐了半晌,才覺緩和些。
這段日子趙宗冕在城外練兵,晚上據說不會回來。
夜深,西閒抱著手爐昏昏睡去,到了半夜醒來,便覺著冷風又透過帳子吹了進來。
她縮了縮身子,還以為是起風了,可一轉念,突然覺著不對。
西閒睜開雙眼,影影綽綽望見簾子外頭仿佛有個人站著。
起初西閒以為是杞子或者值夜的宮女,因為那人的個頭並不高。
直到一隻手探出來,無聲無息地將床簾撩開。
當看清楚外頭的人之時,西閒毛骨悚然,幾乎失聲叫出來。
麵前的人立在床前,頭發散亂,臉色慘白,她的手中捧著一盞燈,燈影下,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西閒,那臉色越發駭人,猶如鬼怪。
屋內太靜了,西閒聽見自己心如擂鼓的聲音,卻聽不見素日杞子微微響的鼾聲。
有種不祥的預感,西閒下意識地在腹部一擋。
那如鬼似怪之人發現她的動作,目光隨著轉動。
不知從來來的勇氣,西閒道:“你是誰?”
那“人”突然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你住了我的屋子,睡著我的床,卻不知道我是誰?”
西閒一驚,聲音微顫:“你是……瑛姬?你是人是鬼?”
“瑛姬”嗬嗬笑了兩聲:“你猜我是人是鬼?”說話間,她緩緩抬手,竟向著西閒頸間探過來。
西閒見她竟要動手,孤注一擲地將手中暖爐扔了出去,同時叫道:“來人!”
聲音在屋內顯得如此突兀而尖銳,卻沒有人答應。
暖爐從“瑛姬”肩頭擦過,落在地上,發出沉悶響聲。而那隻手卻已經落在了她的頸間,冰冷毫無溫度。
眼見瑛姬可怕的臉越靠越近,就在西閒覺著自己無法承受的時候,“砰”地一聲,外間房門給人狠狠地一腳踹開,北風隨著洞開的門呼嘯而入,吹得床簾帳幔天魔亂舞。
第36章
屋外那人闖了進來, 奔到內室, 卻見西閒伏在床邊,動也不動。
除此之外,室內卻再無彆人,隻有右側的窗扇洞開。
來人忙將西閒扶起,叫道:“娘娘!娘娘!”
西閒一口氣喘不過來, 半是昏迷,被從窗戶跟門外透進的冷風吹了吹, 才略有幾分清醒。
目光所及, 卻是一張有些清秀的臉,有幾分眼熟,隻因為此刻心神恍惚, 一刹那竟沒認出是誰,片刻才道:“是小公爺?”
關潛見她能出聲, 一顆心先放回了肚子裡:“是是是, 是我。娘娘, 您覺著怎麼樣?我去叫太醫。”
他才一動, 西閒忙拉住:“彆去。”
關潛微怔, 卻以為她是受了驚,心有餘悸不願人離開, 於是道:“我把人都叫起來守著,放心吧。不會有事。”
“不是。”西閒定了定神,發現自己衣衫不整,便先說:“勞煩小公爺扶我起來。”
關潛突然又想起她有孕在身, 才放下的心又提起來,忙放輕了動作將西閒扶著坐起,又問:“你覺著怎麼樣?我叫太醫來看一看。”
西閒靠在床壁上,迅速地鎮定下來。
“小公爺,”西閒低低問道:“你方才進來的時候看見了什麼?”
關潛眼神閃爍:“沒……沒有看見。”
西閒道:“那你為什麼半夜跑到這裡來了?”
這會兒屋內光線暗淡,關潛卻仍看清了西閒的眼神,那是能看穿謊言真偽的目光。
關潛竟無法跟她對視,也不知要如何回答。隻是在轉頭的瞬間,突然醒悟:“怎麼隻管問這些?現在最要緊的不是你的身子嗎?還有……”
西閒舉手在腹部撫過,道:“放心,沒有事。”
關潛重又看向她,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錯愕:方才他雖來的及時,但卻真的沒有看清屋內的情形,隻依稀瞧見一道模糊的影子消失罷了。
如果是換作彆的女子,這會兒隻怕早就驚得魂不附體,但是這位林側妃,居然冷靜自若,思維縝密,竟還一陣見血地詢問他……
關潛咽了口唾沫:“真的?”
西閒道:“真的。”
關潛無奈:“那至少讓我把屋裡的人叫醒。”
“他們怎麼了?”
關潛道:“像是被人點了昏睡%e7%a9%b4。”
確認杞子等沒有性命之憂,西閒微微一笑:“小公爺也會武功?”
關潛望著她恬然安靜的笑容,黑暗中突然臉上微微發熱:“我略通一點,隻是皮毛罷了,無法跟舅舅相比。”
西閒道:“世上像是王爺那樣的人原本就少見。隻是小公爺也不必妄自菲薄,畢竟武功如何不是衡量所有的尺度。”
夜色裡,她的聲音溫和淡然,像是空穀幽蘭,令人心安。
關潛不知不覺也放鬆下來,他本是個機靈的少年,聽西閒有意安撫自己,便說:“你想知道什麼?”
西閒道:“你看見了什麼,又是為何及時趕來的?”
關潛沉默片刻:“我隻看到一道影子,卻不知是人是鬼。至於……”
他回答了一個問題,後麵這個卻有些難,略一停頓,關潛才道:“舅舅出城的時候,叫我好生留意內宅,今晚上我跟眾人巡邏的時候,發現這院子的後角門開著,我覺著有事,鬥膽進來查看。”-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西閒聽著他的回答,覺著小公爺仿佛有話瞞著自己。
關潛似乎也擔心她聽出來,就說道:“既然娘娘無礙,我出去叫人在府裡仔細搜查。”
“不能這樣,”西閒忙出言製止:“那人既然能來無影去無蹤,就算翻遍府內隻怕也難以找到。”
“那人?”關潛本能地問,深更半夜,一道魅影,連他這種堂堂男兒都有些驚魂,分不清對方是人是鬼呢。林西閒因何如此篤定?
西閒道:“是。先前我把手爐扔出去的時候,撞到她的肩膀,大概是打傷了她。”當時那人悶哼了聲,倘若是鬼,自然不會這樣。
關潛暗暗震驚:“原來如此。可到底是什麼人想對你不利呢?”
西閒想到那句“你住我的屋子,睡我的床”,雖明知那是人非鬼,仍覺遍體生寒。
西閒道:“小公爺,王爺是不是……還交代過你彆的事?”
關潛一愣:“你、你指的什麼?”
西閒道:“比如,有關王爺的家事。”
關潛苦笑:“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是不是舅舅跟你透露過?”
西閒見他承認,便道:“王爺並沒告訴過我,是我猜的。我聽人說,小公爺四處打聽原先住在這裡的瑛姬的舊事……畢竟這是內宅,傳這種事是極快的。”
關潛又有些臉紅:“那你為什麼覺著會是舅舅叫我查的,許是我自己好奇呢?”
西閒道:“小公爺並不是長舌多口不知輕重之人,又且敬重王爺,若無王爺許可,絕不會如此打聽他的家事。”
關潛無奈:“好好好,我認了,是舅舅叫我暗中查訪的。瞞不過你,隻是你彆告訴舅舅去,免得他又說我辦事不力。”
西閒點頭:“不知小公爺都查到了什麼?”
關潛歎了口氣,起身先將房門關了,又點了蠟燭。
西閒靠在床邊留意他的動作,見他並沒有往外頭打信號之類,可見他先前所說帶人巡邏的話……隻怕未必是真的。
畢竟假如有人跟他一塊兒巡邏,這會兒關潛無論如何也要跟外麵通個消息之類,但他竟全然不理。
那麼……他又是怎麼知道真珠院有事的?
關潛卻不知西閒心中存疑。隻思忖著瑛姬的事,對西閒道:“瑛姬懷有身孕是真的,跟那侍衛有染也是真的。但奇怪的是,在她給王妃發落的時候,她曾叫說自己是給人陷害的,還說……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那個人。”
“那個人是誰?誰陷害了她?”
關潛道:“這是最難辦的,可是想來想去,不外乎那四個人罷了,就是舅舅的四位小夫人。”
西閒道:“你懷疑是她們?”
“隻有內宅婦人爭寵才會鬨出這樣的戲碼,”關潛不以為然地,“我在桃城的時候見過不少,瑛姬最得舅舅寵愛,隻怕早是其他人的眼中釘了,偏舅舅出征,當然要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除掉她。”
西閒聽他說的頭頭是道,雖然年紀比她還小,提起“內宅”兩字,卻好像很懂似的。
“那……誰是最有嫌疑的呢?”
關潛道:“哪一個都不遑多讓。”
西閒啞然失笑:“幸而我來的晚,不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