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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梁灼扭過一些頭去,目光望著遠處的花叢,“但是,這件事,爺爺他或許會不高興。”

林風裁當時並不能理解梁灼嘴裡的“爺爺會不高興”,他一腔熱忱,一定要替梁灼出了這口氣,讓梁沛那個不知輕重的惡劣小孩受到懲罰。

然而,等見到梁老爺子,一切並未如林風裁想象中那般順利。

老爺子高坐於書案後的太師椅上,望著桌後的林風裁和梁灼,卻沒有表現出半年前聽到梁鴻達半夜闖進梁灼臥室行凶的憤怒,而是有些輕描淡寫,甚至堪稱冷漠的對梁灼道:

“你要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以後,這樣的事還有很多。”

梁灼沒有說話。

梁老爺子望一眼欲言又止的林風裁,眼神泄出一絲威壓,繼續教導孫子:“你是我看中的人,當然有很多嫉妒和羨慕的眼神總是投注到你的身上,如果你無法忍受,就自己報複回去,不必來找我伸冤,我不是法官。”

林風裁無法忍受,終於出聲道:“梁沛用的可是硫酸,您不追究他的責任嗎,不問問他手裡的硫酸是從何處來嗎?”

梁老爺子睨了他一眼,道:“林教授,這是我們的家事,您是梁灼的老師,負責他的學習就好了。"

林風裁的%e8%83%b8中竄起一股怒火,長久以來,梁老爺子對梁灼的教育一直是打壓式的,從未有過好臉色,這真的是所謂的看中嗎?

終究還是無奈居多,林風裁道:“老爺子,梁灼還隻是個孩子。”

梁老爺子始終從容應對,“梁家的孩子和彆的孩子不一樣,尤其是這個家族的繼承人。”

最終,林風裁帶著梁灼離開,可謂铩羽而歸。

他有些感慨,有些難過,有些痛苦。

沉默一路,快到住處的時候,林風裁道:“對不起。”

梁灼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林風裁下意識去看身側的人,隻看到了梁灼的發頂。

春日的晚風吹在人身上,帶來鬆軟的愜意感。

梁灼安靜的說:“老師,你是除媽媽以外對我最好的人。”

第76章 番外:渡我(四)

身處梁家,林風裁覺得很無奈,自己好像成了一個木偶,或者不慎跌進沼澤地裡的人,想得很多,能做的卻極少。

梁沛用硫酸液射擊梁灼的事,最終以李青容帶著梁沛上門道歉而告終,但是林風裁堅決表示不願意再帶著梁沛學習了,他的這個決定沒有提前和梁老爺子商量過,全是自己做出的,不過,梁老爺子也沒說什麼。

林風裁到底還是梁家的局外人,天真的以為自己對這個家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實際上,他依然對一切都一竅不通,有些時候,他比梁灼更像一個孩子。

他想去除梁灼身上不屬於孩子的陰鬱和陰沉,想著法的對他好,逗他開心,給他做很多自己拿手的美食,然後暗自在梁家打聽梁灼親生母親的下落。

卻不知道,梁灼已經按照梁老爺子的教導,對傷害過他的梁沛進行了報複,把他捆進雜物室裡,餓了他整整兩天。

他把一切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梁沛此後終於徹底怕了他,遠離了他。

這天,梁灼進到林風裁的臥室,想躺在他的床上睡午覺。

他喜歡林風裁身上的氣味,像是一種淡淡的茶香,這種氣味會彌散在所有林風裁待過的地方,讓他感到安心。

他剛躺下,忽然注意到床頭櫃上有一份硬卡材質的東西,拿起來一看,是一份叫做入職邀請的東西,全部用英文寫就的,儘管梁灼的英文很好,可是等他通讀完整份函件,他依然對上麵的很多名詞一知半解。

但是有一點他很明確:林老師也許要去彆的地方工作了。

梁灼睡不著了,他下意識要把這份邀請函撕毀或者藏起來,最後,終於意識到,林風裁很可能早都看過了。

於是,梁灼一整天都陷在林風裁即將離開的恐懼當中,他惶惶不安,所有人說的話,他都聽不進去,這狀態很像他剛剛得知自己的母親瘋了的時候。

第二天下午上課前,林風裁說要帶梁灼去一個地方,梁灼心事重重,不言不語的跟著林風裁。

他們又一次走出梁家,因為已提前給管家說好,出門時很順利。

梁灼總是被關在家裡,很少外出,然而,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他對外麵的世界卻沒有林風裁想象中的好奇和關心。

林風裁儘量多給他講一講周圍的建築和街道,試圖引起幾分他對“自由”的向往。

梁家的司機載著他們外出,後麵還有專門的保鏢車。

這是每次出門的配置,沒有辦法違抗,

林風裁帶梁灼去的地方是遊樂園,周末,人很多,他用了一些心思,和外界幾位朋友的幫助,成功和保鏢們“走散”。

緊接著,他帶梁灼上了一輛車,車子一路開往一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是一家療養院。

梁灼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已經猜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望著林風裁。

林風裁揉著他的腦袋“走吧。”

林風裁在來以前,已經打聽過了,梁灼的媽媽這幾年恢複的還不錯,至少不會暴力傷害彆人,也曾經和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多次提到過自己想要見到兒子的願望,隻是梁家那邊不答應罷了。

林風裁陪著梁灼見完了自己的媽媽,從裡麵出來的時候,那群跟著來的保鏢已經找來了,他們的車就停在療養院的門口。

梁灼忽然抱住林風裁的腰,腦袋埋在他的%e8%83%b8口。

林風裁問他怎麼了,見到媽媽不開心嗎?

“開心。”梁灼的聲音聽上去很含混:“老師,你可不可以不走。”

林風裁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說的應該是什麼,他隻好說:“我還沒決定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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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裁沒想到私自去見梁灼母親這件事帶來的後果會這麼嚴峻。

梁老爺子對他倒是沒說什麼,可是,他讓人來把梁灼帶去了祠堂,說是要罰他。

林風裁知道這件事的時間比較滯後,等他趕到祠堂的時候,看到了不少圍觀的人,他撥開人群,擠到最前麵去,看到梁灼跪在祖宗牌位之前,赤著上半身。

剝去略顯成熟的處事方式,梁灼的身體真的還很纖瘦,那是屬於孩童和少年之間的身形,肩背還不夠寬闊,脊柱還很稚嫩。

梁老爺子從側麵出來了,手裡拿著一截黑色的什麼東西,人群的騷動瞬時停止。

眾目睽睽之下,一條黑色的鞭子從老爺子的手裡甩了出來,擊中了梁灼的背部,那白皙的皮膚上,立馬多了一條紅色的血痕。

人群裡,有人在幸災樂禍,有人在倒吸涼氣,林風裁眼睜睜的望著這一幕,感到窒息,感到自己在顫唞,他不顧一切的飛奔了過去,撲在梁灼的背上,替他挨了第二鞭。

鞭子帶來的力度像一道火線,火辣辣的痛意在他的背部燒灼著,他咬著牙,緊緊抱住梁灼的肩膀。

一道沉緩的聲音在梁灼的頭頂響起:“林教授,他還有三鞭要受,你都要替他受嗎?”

林風裁還未開口,被他所護住的梁灼已經急了:“林老師!你放開我。”

林風裁從痛意中緩過神,舉目望向上首的老人。

仰視的角度讓他的身形變得極為高大,給人以無儘的壓力,林風裁看到了他黑沉的臉色。

老人的身後,是放著牌位的供桌,隱約可以聞到香火的氣味,那一瞬間,林風裁仿佛看到無數魂魄從那數不清的牌位上飛起,紛紛環在老人的身後,老人帶著先輩賦予他的生殺掠奪的權力,將無邊的黑色投向他和梁灼,投向他們身後的所有梁家人。

梁灼在他的身下掙紮,不願意他替自己受傷,林風裁卻巋然不動的守護著他,對梁老爺子毅然道:“療養院是我帶他去的,你罰我吧。”+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一聲冷笑宛如夜梟之鳴,跌落在林風裁的耳邊,下一秒,又一記鞭子落在了林風裁的身上。

林風裁痛呼了一聲,梁灼帶著哭腔:“你彆打林老師,是我想見媽媽,是我讓林老師帶我去找媽媽,彆打他……"

“沒事……”林風裁倒吸著冷氣,死死摟著梁灼,溫熱的吐息停在他的耳邊,“我沒事……”

他替梁灼挨了剩下的三鞭,並且收到了梁家的解雇通知。

看管家的意思,對方是想讓他立刻離開,連一秒鐘也不要多留下——梁家竟然冷酷到這種地步。

最後,林風裁極力爭取,才獲得了一些收拾行李的時間。

他忍著背部的疼痛收拾行李的時候,梁灼就站在他身旁,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林風裁的心裡並不好受,他雖然今天受了罰,可是,終究是局外人,能夠一走了之,但是梁灼呢,在以後漫長的人生當中,在梁家黑暗壓抑的氛圍裡,他要怎麼辦

一切都打包整理好了,林風裁站在梁灼的麵前,梁灼有些逃避他的視線,林風裁強行將他的臉扭了過來,才發現,梁灼竟然哭了。

他無比動容,一把將人摟過,卻因為意識到了他背上的傷口,未能將手完全覆上去,隻虛攏著。

“梁灼。”林風裁在他耳邊說:“你聽我說,和我一起離開吧。”

梁灼哽咽著,無助的望向林風裁:“怎麼離開?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林風裁鄭重無比的望著他,以前所未有的嚴肅口%e5%90%bb說:“梁灼,如果你內心還有對自由的一點渴望,就和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吧。”

“自由?”梁灼輕喃,有些迷茫的望著他。

林風裁輕撫他的臉,“和我一起離開,你以後至少……再也不用跪了,也不會挨鞭子。”

“當然,一切都由你來選擇,留下來,你會是梁家的繼承人。”

梁灼微微搖頭,“我不想當繼承人。”

“我隻想快點長大,他們對我做的事我都記得,每次周一的跪地,我都無數遍的提醒自己,要記得,要永遠記得。”

梁灼的眼睛染上了仇恨的色彩,林風裁想到了梁灼跪地時永遠挺直的脊背。

林風裁捧著他的臉,滿是鼓勵:“梁灼,遠離這裡,忘記這些,你才能得到幸福,和我走吧,好不好?”

“明晚淩晨,我在正對著湖的圍牆那裡等你,你隻要到了那裡,我就想辦法帶你出去。”

“外麵的世界很廣闊,你是聰明的孩子,一定會大有可為的。”

“我也會想辦法把你的媽媽接出來。”

管家在門外催促,林風裁鬆手,放開梁灼,在梁灼不舍的注視中,他狠狠心,一腳邁出了房門。

林風裁正式走出了梁家,這座宛如古代官宦人家居所的現代家居,被他遠遠撂在了身後。

林風裁的內心卻並不輕鬆,他不知道自己最後那些話,有沒有說服梁灼。

但他還是找了朋友幫忙做一切準備,甚至已經買好了出國的機票,一共三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