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要走的,又不知不覺來了這裡。”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
“老三長大了許多,這孩子像你,這次在辦她五皇妹和募捐的事上,都表現不錯,膽子大了些,也敢出來說話了,隻是手段尚且稚嫩。”
又是長久的停頓,她不知道在思慮什麼。
屋外雨聲不停,屋內沒點火,也沒有任何人氣,寒意很快襲身,她便咳嗽了幾聲,待咳嗽見停,她才又道:“幾個孩子都到了擇王君的時候了。”
“老五陰差陽錯選了譚祭酒家兒子衝喜,昨日朕看了,心在老五身上。現在就剩老三,老四,還有……老六。”
“老四朕心裡已經有了選擇,老三的王君……”
她又長久的頓了一下,歎息一聲:“朕再看一看,看一看……給她一個什麼樣的嶽家。”
她似乎很矛盾,很猶豫,不知怎的,也許是情緒激動起來,又劇烈的咳嗽起來,外間的人擔憂著急,來回走了兩三步,還是沒忍住敲了敲門:“陛下!?”
是方芮的聲音。
“不準進來。”女皇上強忍著喉間癢意,落地有聲的吩咐她。
待方芮安靜下來。女皇便又克製不住,捂著嘴悶悶的咳嗽了一會兒才停下。
地上太涼了,她似乎是站起身來了,在房間裡慢悠悠的踱步:“孩子們啊……都長大了啊,朕心裡有兩個人選……隻是……容朕再看看,再猶豫一下吧。”
顧錦恪趴在地上,慢慢握緊了拳頭。
女皇是私下來的,她說完這句,似乎也不知道要繼續說些什麼,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拉開門出去了。
方芮緊張給她順背:“陛下?”
“拿一丸藥來服下就是。”女皇的聲音再次威嚴冷漠下來,溫和不再。
方芮大約是隨身帶了藥的,顧錦恪聽見瓷瓶相擊的清脆聲,隨後女皇應該服下了藥:“回宮吧,時間再長一些,容易被宮裡人和大臣們發現了。”
方芮應諾,和女皇的腳步聲很快一並消失在了這裡。
荀己待她們走遠,才放開呼吸:“殿下,她們走遠了。”
兩個人從床底下出來,顧錦恪環視一周,屋裡任何陳設都沒有改變,若不是她們真真切切的親耳聽到了,誰也不會想到,女皇陛下會來這裡緬懷一個故人。
甚至也可能誰都不知道,女皇陛下今日私下出了宮。
荀己看向情緒忽然冷沉下來的顧錦恪:“殿下?”
顧錦恪再次環視了一遍四周,腳踩了踩腳下平整地麵,斂了斂周身情緒:“好了,走吧。”
“那這裡……”荀己微微皺著眉頭,這可是女皇連方芮也不願意放進來的地方。
她們要不要……
顧錦恪輕笑一下,眸子微眯:“走吧,還不到動的時候。”
這一句話,荀己再多的探究和好奇便都隻能壓在了心底。
她們兩個人順著原路返回,穿上蓑衣去尋大常村的薛大人薛滄。
薛滄她們已經返程了,還是按照早上來時的隊伍,在往回走。
兩個人尋著時機,悄無聲息的回到了馬車上。
然後到達京城,若無其事的和薛滄她們告彆。
薛滄微微一笑,拱了拱手,目送她們駕駛著馬車離開。
李大人在她後麵有些興奮。目光滿是尊敬崇拜的看著薛滄。
薛大人真是太厲害了!
今日她們辦案,太女殿下竟然真的沒有出過馬車,打擾她們的辦案進程。
雖說她可能因為懶或者嫌棄雨地贓汙,是在馬車裡睡了一整日。
但李大人還是十分高興的。薛滄看著她高興的眼神笑了一下,掩下心底的思緒:“好了,既然今日的差事辦完了,那大家就各歸各家吧。天氣這樣冷。早些回去吃些熱食才重要。不要著涼。”
李大人和侍衛們便都歡呼一聲。
顧錦恪一回府,就進了寢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桑宜就敏銳的發現她情緒有些不對了。
他征詢的看了看立在門外荀己,荀己隻是微微搖頭。
畢竟今日女皇的話,她聽的一知半解不說,她今日和太女殿下去皇陵的事也是要保密的,不能說。
桑宜便隻能在廊下乾著急,隻是顧錦恪應當很快就察覺了他的腳步聲,吩咐道:“好了,時間都不早了,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殿下,您要不要用點晚膳?”桑宜連忙問。
“不必,要了自會叫人。”
幾個人便隻能擔憂退下去。
顧錦恪情緒確實有些不對,她聽懂了皇陵廢苑裡女皇說的話。
女皇思慮的不僅是幾個皇女擇王君,還思慮皇女們擇選的王君身後的家族勢力。
五皇女選的是譚祭酒家的,儘管這樁婚事是因為八字相合,衝喜而來,但女皇應當是滿意的。
譚祭酒家室清貴,論起在文人裡的地位,她比不上江太傅,五皇女選擇的王君也不是武將中人。
如果不是執意造反,這對未來的儲君是沒有絕對的威脅力的。
四皇女從來不在女皇的儲君的選擇之中,因此她的婚事也很好定下。
那剩下的就是三皇女的了。
女皇猶豫的肯定是怎樣給她選擇一個背景強大,現在不會被人盯上,未來又不會喧賓奪主的嶽家,因此十分煩惱。
這樣明目張膽的偏愛,讓顧錦恪想到了夢境裡的那個笑的一臉溫和的太女,還有她自己。
她在屋裡坐了一會兒,心裡實在煩悶,聽著外間雨聲慢慢停了,心裡一動,拉開門往外去了。
荀己和桑宜聽到動靜,立馬就要跟上來。
顧錦恪豎起手:“荀己遠遠的跟著就行,桑宜,你歇下吧。”
桑宜咬了咬唇,落寞的垂下眼睛,隻能停下。
平日裡還不覺得,可原來殿下心緒起伏波動,需要陪伴的時候,原來是不會選擇他的嗎?
……
顧錦恪漫無目的走著,一路走出了皇女府的範圍,來到街市上,大約因為雨才停,房簷下甚至還成串滴著水,街市上人也隻有稀稀疏疏幾個,還都來去匆匆。
少了平日的喧鬨,這裡安靜又祥和,顧錦恪紛亂的心緒都輕鬆了一些,她笑了一下,抬頭一看四周,才恍然發現自己來到京城一條河邊。
河兩邊的人家已經關門閉戶了,隻留下河邊的燈籠映著水麵,在夜色下竟然還有幾分好看。
她便也不想走了,立在水邊靜靜看水波粼粼,排遣心中的那些不忿,甚至是——怨恨。
身後有馬車駛過的聲音,不過一會兒,竟然倒了回來。
“殿下?”疑惑男聲輕輕問。
顧錦恪抬頭望去,馬車旁,一身白衣的公子如月下仙人,清冷矜貴,目光驚訝擔憂的看著她。
顧錦恪莫名的笑了一下:“江公子?”
江墨慢慢朝她走近,行了一禮:“墨見過殿下。”
顧錦恪抬抬手免了他的禮,沒說話,轉回了身。
江墨站在她身後,摩挲了一下袖扣,還是問道:“殿下深夜在此,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顧錦恪看著水麵上晃動的燈影,目光微微閃爍,說話的聲音裡噙著些笑意:“江公子對孤倒是十分關心,隻是恐要辜負公子一番心意了。孤的煩心事恐怕江公子沒法解決。”
江墨神色一動,他很熟悉顧錦恪,對她的情緒也足夠敏銳,他很快看出了顧錦恪情緒的不對……
他的心莫名的砰砰直跳,直覺和身體的本能促使著他往前跨了一步,隻微微落後於顧錦恪,站在了她的身側。
他偏頭望過去,這個距離足夠近了。
近的他能看見夜色下她微顫的眼睫,還有唇角眉眼的每一絲變化:“如果可以說。殿下可以同墨說說的,即使不能解決,心裡也會舒服很多。”▲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顧錦恪唇角微微彎起,也偏頭看向了他。
第31章 殿下心情好一些了嗎?
江墨的氣質清冷矜貴,眉眼更是如畫一般,他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裡,身後的月色也偏愛的給他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河裡的水波蕩漾,風裡燈影輕輕搖晃,在這一刻,卻都成了他的陪襯。
他仿佛是誤入凡塵的神仙。
但現在,這個神仙一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滿倒影的都是她,溫柔的讓人忍不住沉溺。
顧錦恪對上他的眼睛,也看清了他麵上關切的神情。
她忽然俯身靠近他,近的兩人能夠呼吸相聞,同他親昵耳語:“是嗎?什麼都可以和公子說嗎?”
江墨垂在袖子裡的手指忽然緊握成拳,渾身都細細戰栗起來。
不過他克製住了欲往後退的腳步和羞恥心,故作淡定的微微偏頭,避開了顧錦恪微微彎起的丹鳳眼,強作尋常道:“隻要殿下願意。”
顧錦恪微微揚眉:“公子……可真是善解人意呢。”
她這句話說的意味深長,似乎有些嘲諷,又有些感慨。
江墨微微一愣,聽出他語氣裡的意思,眼底閃過無措受傷。
他握成拳的手忽然鬆開,垂下眼睛,低聲道:“這……不是殿下教我的嗎?如果有不愉快的事情一定要說出來?”
他聲線低低,儘管克製了,顧錦恪也聽出來其中的委屈和無措。
她目光一怔,有些恍惚。
她和年幼的江墨關係開始悄悄好起來就是因為贈藥事件。後來江墨就有些黏她並且崇拜她,每次她下學時看到的目光愈發亮晶晶了,也笑的愈發燦爛。
並且因為比顧錦恪稍大一些,他還喜歡自稱哥哥,想要保護顧錦恪這個妹妹。
小孩子沒有那麼多尊卑觀念,兩個沒什麼人注視的孩子就走到了一起。
江墨開始習慣給她理理上騎射課亂了的衣襟,順順被風吹亂頭發,因此顧錦恪自然把人劃到自己的範圍保護起來。
她開始教他怎樣和大皇子他們玩起來,但當他在大皇子那裡受了委屈難過的時候,她也會抱抱他,教他不動聲色的反擊,然後同他說如果有不愉快的事就要說出來,不然以後就會成為一個難看的小老頭。
沒有哪個漂亮可愛男孩子會想成為難看的小老頭。
顧錦恪便成了江墨的小樹洞。
後來,也不僅僅是江墨的小樹洞了。
而這樣的江墨,顧錦恪想到剛才自己的語氣。
她倏然回神,退後一步,閉了閉眼,收斂了臉上笑意:“抱歉。”
她的不忿不平,不甘恨意是她自己的事,可她剛剛偏偏鬼迷了心竅,竟然想要拉著江墨一起沉淪。
可江墨有什麼對不起她呢?
顧錦恪恨不得自扇自己一個巴掌,若不是江墨的這一句話勾起她的回憶。她若是一路錯下去,成為一個被恨意操控的人,有意義嗎?
她再次退後一步,朝江墨拱手道歉:“抱歉,是孤說話……”
“殿下!”江墨打斷她未出口的話。
他往前走了一步,看了看和顧錦恪的距離,又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