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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禍國實錄 烏鞘 4206 字 6個月前

方才姚思延瘋起來是真的始料未及,她見有匪徒聞聲闖入。本以為自己偷偷讓小道童傳遞信物之事要被敗露,卻不料這個小道童很是機靈,像被嚇到似的,先一溜煙跑走——當然也可能是真的被姚思延嚇著了。或者是尹崇月提到觀主道號真的有些用處。

但她自己便沒有這般幸運。

那些人低聲說了什麼,又給姚思延灌了些酒水,給他弄暈醉倒,然後打了想要阻攔他們帶走自己的裴大人一頓,便將她蒙眼帶出至此。

白木沉香的味道愈發濃重,尹崇月也更篤定自己的判斷是對的。

這些匪徒劫持寧瑚觀眾道,因這裡清淨避世少有人往來,短時間內藏住十幾個人不成問題。隻要知道地點就好。她也有想到若是匪徒看得緊,想觀內人傳遞給消息給邰州衙門的確不易,但如果觀主願意出手幫助她或者是裴大人暫時脫困,由他們冒險闖出,雖難但切實可行。

有了這些想法,消息也由小道童遞走,尹崇月便知曉此時自己該如何去做拖延時間。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被拖拽磕碰到的地方,頓時眼淚衝出眼眶洇濕蒙眼粗布,人也瑟縮發抖落下汗來,整個身子往一處蜷,慌亂得仿佛受了極大驚嚇。

“皇帝派你來收買人心,便是做出這般模樣嗎?”

說話之人的聲音與之前她所聽到的匪徒聲線都不同。這聲音略有歲月的沙啞,但聽上去年紀卻沒有那樣滄桑,隻是低沉和室內的空曠加深其中冷冽嚴酷。

尹崇月確實有一點害怕,於是她把這一絲害怕十足表現出來,囁喏的聲音都有顫音在裡麵:“我……我不知道……”

那人冷笑道:“我還當蕭望給自己兒子找了個多能耐的女人,不過也是一個廢物,隻擺架子耍威風時能耐,倒是很配他家家風。”

敢直呼先帝名諱,真是不要命,不過人家已經造反了,命確實是已經不再重要。隻是廢太子如此一個爛人,卻有這樣多死心塌地的擁簇,這是尹崇月從未想到的。她一麵哭一麵思忖,卻覺得方才這話聽著有點怪,自己來邰州這一趟,雖然該做的事都做了,也確實略顯張揚,但要說擺架子耍威風這種情況還真是沒有過,他憑什麼這樣說?

尹崇月本想哭著說,我所行之事都是陛下所教,但又覺得這樣說太不仗義,顯得自己很是討厭,雖然裝模作樣,但也不能太惹自己嫌,於是就隻是哭和求饒,左一句什麼都不知道,右一句沒做壞事。

那人似乎是想從她口中問出什麼,但又不願傷她性命,見她這樣子也說不出來,於是叫人給拉回去,尹崇月一邊哭一邊聽了一句匪首吩咐屬下,說是尹崇月決不能有閃失。

她想必就是這些人行事所需的重要人質,他們或許不是為了保命才這樣謀算的。

最好的方法就是來人將所有人一網打儘,看看到底是哪裡來的太子孽黨,又是誰當了內應給他們遞消息。

尹崇月被拖回原本關著他們的室內,裴雁棠趕忙問她是否受傷,尹崇月低聲將他們不會傷害自己的推測告知,卻沒說前麵的那些問話。她知道,目前朝堂內文武,沒有一個希望再來一次針對太子餘黨的清繳清算,包括眼前這個忠君愛國的裴大人在內,也和當年的案子有一段聯係,更彆提像盧雪隱這一類曾經獲罪家破人亡的官員,要是真清算,難免他們會覺得皇帝要找他們麻煩。

這件事她要出去後和蕭恪從長計議,不能現在就說太多給旁人。

裴雁棠聽了他們要拿貴妃當人質的事,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至少貴妃不會有事,憂的是隻怕他們想用貴妃換回的是更大的利益。但尹崇月勸他先彆太往後麵想,有時候隻看眼前未必是短視,而是集中解決如今困境。

聽了這話裴雁棠倒是一愣,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盧賢弟倒是也說過類似的話……不,不是類似,是幾乎和娘娘說得一模一樣……”

尹崇月聽到盧雪隱的名字,隻覺得這小子從前都來得這麼及時,怎麼這次自己手足兄弟和頂頭上司愛妃被抓卻慢下來了?

她不知怎麼心中生出一股惆悵,卻聽身側傳來一陣呢喃絮語。

原來是姚思延的夢話。

“裴大人對這位姚才子了解多少?”尹崇月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裴雁棠似在努力回憶,眉頭都皺到一處,半晌才開口:“姚思延是比我早兩屆的舉子,他在入仕前便在文壇頗有名望,試前旁人都是焚香苦讀,他卻夜夜赴宴,和人醉至天明,後來更是宿醉赴考,卻摘得殿試二甲第五名,此事連先帝聽了都笑說‘真才子!’於是大家便由此才叫他姚才子。”

“他如今也不在官場,像是白身,我也聽說,他是瘋了?”

“姚思延早被除去名錄不得為官,但那時我尚未入仕,隻知道與一封奏疏有關,至於是什麼奏疏,禦史台自先帝大怒後便甚少提及,隻聽說……與姚思延的恩師有關。”裴雁棠看到尹崇月的眼神就是在詢問自己,卻一時說不出口,他不知道其中利害關鍵,但卻知道此次姚思延牽涉進謀反大案又被反賊救至此處關押,定有千絲萬縷聯係,多年為官的本能告訴他不能多說。

尹崇月看出他的猶豫,忽然笑了笑,她語氣戲謔,但眼神卻銳利得很:“你們為官之道最講究師承,這從不是什麼秘密。以我的身份想打聽一個罪臣的師承想必不難,說不定還會有些專研拍馬溜須想要走順裙帶吹吹皇上枕邊風的官吏,他們聽到我有這個疑問,必然對我知無不言。我的建議是,裴大人還是親自說給我聽,總好過有些話從那些人口中矯飾一番再進我耳朵……要知道我這人心眼可小得很。”

裴雁棠搖頭苦笑,他知道尹崇月故意這樣說,短暫相處下來再加上愛妻曾經的描畫,他並不覺得尹崇月是她口中那般,隻是她卻也說得沒有問題,這件事是無法成為秘密的。

“姚思延的恩師,便是尚書令兼端明殿學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是當朝太後娘娘的父親,敬文侯徐佩儼。”

尹崇月愣住了。

好家夥,一個案子,集齊了蕭恪所有忌憚和厭惡的臣下,他非抓住機會辦死你們不可。

她本想再問,然而好像因為聽到恩師的名字,姚思延忽得坐起來瞪大雙眼,他臉被火煙熏黑,此時更顯得眼白嚇人,然而卻從中流下兩行清淚。他朝著裴雁棠忽得跪下,重重磕頭,一個兩個三個……邊哭邊用腦袋朝地上砸。

尹崇月和裴雁棠都被嚇住,他們綁縛著雙手,很難攙扶製止,但眼見姚思延額頭頂出現紅痕,尹崇月也顧不上彆的,憋足勁兒,用自己身體朝他撞去。

這一撞直接給弱不禁風的姚思延撞得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尹崇月也滾到一邊,裴雁棠哪見過發狠的尹貴妃有多瘋,比方才還受驚嚇,呼吸都滯住了。

尹崇月卻嘿嘿朝他一笑,說道:“剛才這點小事……若你回去述職,可以不用告訴皇上……”

裴雁棠怕自己不答應她一腦袋撞過來也給自己頂趴下,趕忙點頭。

一旁的姚思延隻是嗚嗚得哭,聲音聽得人焦悴心碎,仿佛是個小孩子被冤枉做錯事申辯不成,隻能無助落淚。尹崇月聽著覺得實在淒慘,先皇讚頌過的才子卻淪落成瘋人,她於是湊過去想安慰兩句,卻冷不防聽見姚思延夾在在哭聲裡嗚嗚的低鳴。

“蕭家子弟誰家院……舊晉風華故人傳……老師……老師我知道錯啦……老師……”

尹崇月從未在前人詩作裡讀過這句詩,正要問探花郎裴大人,卻忽然聽見門開了,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傳入。

“……讓我們服侍……不得怠慢……男女有彆……”

因為隔得遠,聲音也忽遠忽近,尹崇月聽不真切,思索間見一約四十餘歲的女冠孤身進來,身後跟著匪徒,那女冠不是彆人,正是五年前自己曾在邰州熟識的寧瑚觀觀主,璞真居士。

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第21章

◎“你看,娘娘聰穎,我果然說得沒錯。”◎

璞真居士在他人監視之下並未與尹崇月有任何眼神交流,她從腰上解下一黑色布袋,套至尹崇月頭上,把她整個腦袋麵目罩住,而後扶她起身。

這次總算姚思延安安靜靜隻哭不鬨,裴雁棠也聰明敏銳裝作暈倒,尹崇月順利邁開腳步,離開關押居室。

她繞了一段路,隻覺得身後也有跟著匪賊,直到停下,她才聽見璞真居士柔柔的聲音說道:“大人吩咐我帶貴妃娘娘沐浴更衣,勞煩二位暫且回避。”

那二人大概之前得了吩咐,隻是進去瞧了一圈,屋內隻有木桶和屏風,以及幾個衣架,連扇窗戶都沒有,於是便守在門口,將二人推進去,從外鎖住。

尹崇月此時還不敢出聲,她身上的繩子被一點點解開,然後是衣服,她被蒙著腦袋按進滿是熱水得桶裡,嘩啦啦水聲出來,腦袋上的頭套才被除下。

“觀主。”尹崇月將聲音壓得比水聲還低,像是隻說了個口型。

璞真觀主五年前與尹崇月結識,那時她還是個莽撞又頑劣的少女,和患病的師父在此處修養,成天撩貓逗狗,偏偏觀主不嫌棄她,還教她許多山中草木的名稱和藥性以及邰州風物地誌,因此尹崇月極喜歡這位年紀與自己姑姑歲數相仿的女冠。

如今觀主舍身相救,尹崇月念及舊日好處,更是心中感激,眼中被熱氣氤氳出淚光。

“滿滿彆出聲。”觀主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沐浴更衣後自會有人替代你回去,這牆後是朝灶房去的小門,那邊連著地窖,從此處離開可直達山門。”

尹崇月使勁兒搖頭:“要是被發現李代桃僵之事怎麼辦?你們豈不是很危險?”

見尹崇月仍念及自己安危,璞真觀主柔柔一笑,繼續耳語道:“我在暗室聽聞如今外麵巡查緊張,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要在三日後帶上什麼……什麼世孫再一起離開,你快去引人來救,我們必能無恙。”

世孫兩個字驗證了尹崇月之前的猜測,她極為震驚,心想果然這些人手裡是有廢太子嫡係血脈才敢這般行事。眼下情況緊急,觀主又安排妥當,她也不多費唇舌浪費時間,點頭應允。

匆匆衝了兩遍熱水,尹崇月套上一件半新不舊的黛青夾灰女冠袍,頭上挽起單髻,用同色布帶束好後再簪一支鬆木簪。觀主替她打開隱門,在臨彆之際,又將那粗布藥囊和之前尹崇月帶在身上的貴妃隨行腰牌塞回她手中,握緊。

尹崇月知其深意,也不回頭多做停留,鑽出小門,一路按著指示行進。

當她逃出開在斜坡上覆蓋滿苔蘚的木門,尹崇月大呼一口氣,回頭望去寧瑚觀已淹沒在蔥翠山林之中,她便跳出來,也顧不上撣掉身上塵霾,半滑半蹬,朝山下摸去。

她換上的道袍雖然是舊,但也洗得乾淨,可在落葉蒼苔之間滾到山下,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