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1 / 1)

皇貴妃禍國實錄 烏鞘 4245 字 6個月前

雜,結束後她便進入已為貴人親臨而封閉的山堂休憩,換上尋常宮女裝束,卸下大妝,頂著旁人不熟悉的素麵溜了出去。

樂康侯夫婦見到女兒哭作一團,問了好多那日遇襲的事,又問皇上待她好不好,尹崇月不敢如實相告,隻能一說遇襲時自己被保護得很好也沒有受傷,二說皇帝是個可心良人待她情深義重,如今他們可謂如膠似漆難舍難分。總算聽了這些,為人父母的才略顯安心,隻是仍不忘提醒尹崇月脾氣不要太倔強太瀟灑,平安度過一生才是正理。

依依作彆父母,尹崇月的心情輕快許多,自己如今也算不辜負師父和父母的厚愛,今後要能幫蕭恪做出一番成就,也是不負自己平生所識所學,得展心性。

侯府彆苑修建得極為靜僻,穿林過障走了許久未見他人也未回山道,這條路尹崇月走了十幾年,無需辨認就知道怎麼回去又快又隱秘。

但不知怎麼,山路比來時多了些腳印,尹崇月越走越覺得奇怪,想著不如繞路省得碰上不速之客,偏在這時,有人輕咳一聲傳入耳際。

“滿滿姑娘是來隨行貴妃祝禱的麼?”

盧雪隱出現在這裡實在可疑,但尹崇月知道,自己更可疑,不如顯得爽快一點,於是笑著說道:“我不但隨娘娘來玄極觀,還要隨著去邰州呢!怎麼在這裡見到盧大人?”

“明日我也從此地出發前往邰州。”

盧雪隱說完看著自己的表情就好像在問“那你呢?”,尹崇月一點都不慌,還是半假裡藏真,比真還真。

“從前和家人來過這裡上香遊玩,想去看看當初見到的亭子和小石潭還在不在,偷跑出來的。”

盧雪隱這人的表情看不出他是疑心還是放心,隻是那樣平靜,與尹崇月一道沿山路前行。

昨夜好雨一場,山間石木與厚苔都濕漉漉的,林稍猶自滴著隔日的雨珠,走出幾步,尹崇月和盧雪隱的鬢邊衣肩都惹上朦朧的潮氣。

行至一處失修斷裂石階前,盧雪隱不費力及步蹬踏上站穩,隱約察覺腳下青苔濕滑感,於是順勢向身後伸出手。

尹崇月卻沒接。

她心想,怎麼就會滑倒了,自己小時候蹦上蹦下,還磕掉過%e4%b9%b3牙的門牙,眼淚瓣都沒掉過,長大哪就嬌氣起來。她不理睬這隻手的好意,自己邁開長腿,也登了上去。

盧雪隱低頭一笑,未露窘迫,似乎很是習慣這般氣氛,收回手繼續朝前走,尹崇月倒有點心虛,覺得好像自己剛才太生硬,不管怎麼說,他倆也算出生入死過的“同僚”,人家或許也是好意。

為緩解氣氛,尹崇月率先開口道:“大人從前去過邰州嗎?”

“隻沿著運河北上行船曾路過邰州俐川郡。”盧雪隱的語氣看不出對方才之事有任何不滿或感到冒犯,兩人就像認識許久的朋友,無需多言其他,尹崇月覺得這人好難懂。人不好懂,但邰州她知道不少,隻是未免暴露太多橫生乾戈,她就隻挑又要緊又不要緊的事聊。

“邰州從前可是好地方,四郡地有風貌,物有風情,我最愛吃長門郡的石榴,舞陽郡含瑰湖的短刀魚。要是沒有匪患的時候大人去公乾,我還會推薦嘗一嘗,但如今的情形不提也罷。”

盧雪隱目光落在她身上,腳步卻還在朝前:“上次你說自己是中京郡本地人,沒想到還去過這樣多地方。”

“邰州離中京這樣近,又有運河便利,去過有什麼奇怪。”尹崇月早想好該怎麼說,似笑非笑帶點頑皮的迎上他目光,“難道大人覺得一個小宮女就該鼠目寸光才是?怎麼說我也是又殺過賊寇又衝過山洪的人,彆人經曆未必就比我豐富。”

“我隻是感慨,你見多識廣,談吐從容,想必也曾經自由自在活過不少日子,為何要入宮這樣辛苦束縛。”

盧雪隱慣用平靜語氣說出疑問,他說這話時略略描在眼角眉梢的笑容淺極了,又抬手替尹崇月拂開山野樹木橫伸的枝杈,兩點水珠正落在她軟底繡鞋的鞋麵。

尹崇月低頭看鞋上洇濕的斑點,低聲道:“人都有不得已,誰不知道天高地闊自由自在過得順心,但哪能事事如意?我當然想著入宮前的快活,但有些前路再不如故去,也是得朝前看朝前走的。”

“你入宮是因為家中有人獲罪麼?”

尹崇月心想可千萬彆把你家的遭遇往我身上套,你要知道我是誰和我家的淵源,非吐血不可。

樂康侯尹家的家訓與眾不同,既不是家國天下,也不談修身治家,隻八個字”無為乃貴,安和享榮“。

從前樂康侯還是定康公時,他家的家訓卻不是這般。

定康公乃因開國論功賞下世襲爵位,在朝中不說呼風喚雨,那也是一等尊貴。然而三十四年前長慶之役,滿朝文武與諸王親貴各自站邊,要麼支持廢太子,要麼支持起兵奪嫡的光宗,唯獨尹家老太爺每天沉迷讀些養生秘傳和古醫偏方不亦樂乎,兩耳不聞窗外事,亦不許家人摻和其中。

最終光宗一脈奪嫡上位承繼大統,朝中便開始黨同伐異,光宗自然要清算那些不肯替自己賣命的大臣與貴族,褫奪了官銜、財產、土地才好有東西封賞手下奪嫡功臣。一時廢太子黨誅九族誅九族,流放極邊流放極邊,可到了定康公這裡,皇帝和心腹犯了難,說定康公是保皇黨,那確實是冤枉,老人家後來煉丹加錯了藥,半癱在床上,除了阿巴其他半個字說不出來,大兒子又孝順,爹說過不摻和破事,那他乾脆關起府門,天天照顧老爹飲食起居;可他們尹家也確實沒給新皇出半點力立半點功,況且資產也著實令人眼熱。

還是光宗手下一個謀臣最有韜略,他建議給定康公來個首鼠兩端的觀望之罪,說大不大,不會驚了中立派的肝膽逼他們破釜沉舟,又可稍加安撫,也算是個聽著嚇人但罪過大小任憑皇上親定的罪名。尹家罰些產業降個爵位,好騰出公卿位置之一給嘉獎功臣。

於是定康公變成了樂康侯,老爺子沒等到這旨意便一命嗚呼,不過即使聽到,他也隻能用阿巴來謝恩。

大公子本就老實,經此一下從此更是瑟縮隻享受富貴。

但後來的故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光宗並非能同甘苦之人,五年後,曾經為他奪嫡的功臣便被各種罪名殺的殺貶的貶,包括那個出了好主意的機靈鬼謀士,也羅織上罪名丟了腦袋——給他定的罪,可比當初他給尹家扯上的罪過要嚴重的多。

新賞的爵位和官職都沒焐熱,就又回到新帝手中。

這次官場遭難,尹家又躲過去,甚至為了問罪舊日功臣師出有名,光宗還撫恤了尹家,雖然沒還爵位,但給了不少田產,說他們家被奸臣讒言所害,如今便是冤屈得償。

雖然此事尹崇月聽父親講時差點沒樂出聲,什麼是首鼠兩端?這才是真的首鼠兩端。但對於尹家,當真是福禍相依很難說清。

樂康侯兩邊不沾卻成全富貴,躲過這第二劫難,從此,襲爵了的大公子,也是如今的尹崇月的親爺爺便大徹大悟,書下“無為乃貴,安和享榮”作為新家訓流傳後世子孫。

尹崇月心思轉回來,抬頭朝盧雪隱露出笑容來:“我家位卑言輕,爹娘都是隨和人,論不上賞也輪不到罪。我進宮……可能就是命吧。”

盧雪隱不再多言,二人沉默著行至岔路,尹崇月說自己要繞路回觀內,畢竟偷懶不是什麼好讓人發現的事情,盧雪隱點點頭,等她走出幾步後卻又開口:“滿滿姑娘如果在邰州遇到麻煩,可以來尋在下。”

尹崇月停住輕快的腳步回頭朝他笑道:“大人,救你一命還真是劃算。”

貴妃娘娘此次離京代聖賑撫的排場要比穗禮大得多。

當然大部分都是護衛的禁軍部隊,隨行人員倒是輕裝簡行,畢竟目的是賑災安撫,要是以勞民傷財的架勢弄來儀仗和隨侍也就太本末倒置了。

自玄極觀返回後修整一夜,隊伍浩蕩出發,皇帝親自相送至南城朱雀門,臨行前,城門至高處便隻站著尹崇月和蕭恪,她朝皇帝三跪領旨,又雙手接過象征皇權的金刻諭旨。

禮畢,四下無人,連薛平都依照規矩站在離二人遠遠的地方,尹崇月便用小聲對蕭恪說道:“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自己安全也是第一要緊的事。”蕭恪連忙叮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尹崇月心中一暖,不敢拍%e8%83%b8脯和點頭,隻能用眼神示意自己此時激動的心情。

“朕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蕭恪望向尹崇月清澈澄明的眼睛,“是你師父的遺物。”

尹崇月愣住了。

自蕭恪袖中取出的,是一個巴掌大小的藥囊,粗葛布、灰黃色,上麵沒有半點繡樣,連收口的紋帶都是麻繩擰的,針腳粗得像是漁網。

“國師離世前,曾將此物贈與我,讓我有朝一日可以親自交給你,他說,自己想說的話你見到此物便能知曉,你們師徒二人,無需多言。”

蕭恪沒有用朕自稱,他如今越來越習慣這樣和尹崇月說話,提到國師時,儘管他語氣嚴肅莊重,但我字又無比親切,尹崇月聽在耳中不知道他是和自己師父這樣稱呼慣了,還是為著自己親昵為稱。

但這些好像都不重要,她隻看著這還散發苦澀藥味的布囊出神,最後出發吉時到了還是蕭恪將藥囊塞入她手。

望著簇擁尹崇月鸞駕的隊伍猶如斑斕河流朝遠緩緩迤邐,城牆之上,蕭恪還是垂下眸目,此時薛平已站至他身後,二人默然半晌,直至儀仗消失。

“帝王心術……便是連一個相信的人都不能有麼?”蕭恪不知道自己是自言自語,亦或詢問薛平,甚至是遙問已仙逝的父皇,他隻覺得心口悶悶的,裡麵裝滿愧疚和不安,墜得他難受至極。

“皇上沒有忘記先皇的教誨,先皇在天之靈必會欣慰。”薛平畢恭畢敬說道。

蕭恪沒有回答,他不知道父皇看不看得見,要是父皇看得見,國師也一定看得見,那父皇欣慰的同時,國師見到自己這樣對他女兒一般寶貝似的愛徒,想必一定會對自己失望和難過。

許久,蕭恪仿佛終於找回冷靜和自持,卻仍是獨自喃喃:“但是,有了朋友的感覺是這樣的好……朕真的很想試試,全心全意相信一個人的感覺,有多美妙……”

第12章

◎一身之事諸乃小事,為世所謀則為大業。◎

禦賜鑾車又快又穩地沿官道朝南行,尹崇月撫摸粗糙藥囊,指尖重新沾滿苦澀陳舊的藥材氣味,很像她當初縫製此物時那個夜裡,四周所彌漫的味道。

五年前,邰州疫災。

都說這打擺子的疫病是流民帶來的,鬨得厲害時候,像俐川郡這樣水利通達人流如雲的地方最嚴重,官府開辟了城外幾十處不連在一起的空地搭棚子支鍋子,想把染病的人隔出城外,起初還有成效,但後來水道難督,邰州幾個大城鎮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