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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禍國實錄 烏鞘 4190 字 6個月前

案剛升了監丞,妻子又因功得了誥命,兩人正是最風光的時候,府上卻一切如舊,簡樸但不簡陋,很是溫馨舒適。

他接過妻子手中碗碟,幫忙擺布好,和裴夫人一道就座第一件事就是給盧雪隱笑嗬嗬倒酒:“老弟你要去邰州的事今天司裡人人都在提,誰也不敢攬這個差事和你一道公乾。”

盧雪隱難得也有這樣鬆弛的神色,即使聊到公務也是露出些微笑意:“大理寺派人無非是到時候捉住相關人員回來押送,與我沒什麼交集。”

“不單說你,光是小心應對貴妃娘娘的鸞駕,大家心裡也是發怵的。”裴雁棠笑著搖搖頭,“此次貴妃娘娘同行前往邰州,說是替皇上撫慰災民大行賑施,大家都道是娘娘以德報怨,明明邰州悍匪害得她險些送命,她卻不加追究頗識大體,還說天災至此何以怨民,含淚請旨親往。”

“貴妃娘娘的護衛自然由殿前司的禁軍負責,我隻管匪患。”盧雪隱飲一口裴府自釀的香醇村酒,語調慢了下來,“更何況尹貴妃似乎也並不需要太多護衛,以她的本事能耐必定能保自己太平,無須操心。”

第10章

◎“換句話說,除了皇上,您不該也不能有其他的朋友。”◎

“不是說好了給盧兄弟送行,怎麼淨是聊這些?”裴夫人最不愛聽官場上來來回回那點破事,催促兩人聊點她插得上話的話題,裴雁棠看向妻子時原本溫柔的眼神就會更柔軟幾分,聲音也更輕緩:“對了,你不是說遇襲那天見到個女中豪傑?不如給我們講講。”

裴夫人便繪聲繪色說起當天匪徒殺來前的瑣事與突發的變故,說到興處,自己也飲了一杯:“那天賊人殺來,真是以為要玩完,旁邊那些娘們嘰嘰喳喳隻會嚎哭,煩死我了!好在有個人聲喊勁兒,咱們才沒徹底垮了,大家也都回過神,這可不能白白死了,要乾他一仗。不過嘛,除了剩下的幾個殿前司禁軍,其他人打得都不咋像樣,但卻有個打扮看著挺富貴的女人,半點也不嬌氣,和我一道乾翻了好幾個賊人,好不痛快!”

不知怎麼,聽著裴夫人的描述,盧雪隱腦海裡浮現的人像卻是那個膽子大到可以用魯莽形容的小宮女滿滿。她身上那股熱騰騰的生氣和溫柔嫻靜的眉眼很是不搭配,可卻給他印象極深,怎麼都忘不掉,聽人談及,記憶更是隨著唇齒間的酒香在頭腦裡彌漫。

裴大人知道自己妻子一向個京中貴婦不對付合不來,難得有這樣一個人物可以結交,便替她問道:“不知當天隨行貴婦娘娘的命婦都是誰,要是能再見一次一定能認得出來,你們也算共患難的生死之交,比閒話家常的情分可實在多了。”

“嗨,我那天情急還罵了粗口,也不知道她聽沒聽見嫌不嫌棄。”裴夫人笑著說完卻又頗為感慨著歎息道,“聽說過些日子皇上會一一封賞咱們這些抗賊有功的,再撫恤那幾個倒黴遇害的,希望這家小媳婦平平安安。”

三人的家常飯吃得很是熱鬨,夜裡裴府大門由兩個老奴挑起燈,裴雁棠送盧雪隱到門口,兩人飲酒隻為君子樂興,故而連微醉都沒,步履依舊穩健走至門前,家奴牽來盧雪隱的馬等候多時,裴雁棠拍拍它傷口結痂的馬頸,歎息裡多了絲夜涼和憂愁:“這次出事好在匪徒之中沒有留下活口,不然隨便牽攀兩人,在眼下這個時局,都要扯出一場大亂,隻能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邰州匪患平定後,還怕沒有亂子麼?怎麼都是要鬨一鬨,但有我在一天,決計不會讓光宗之事重演。”

盧雪隱語氣輕飄飄的,卻毋庸置疑,裴雁棠素來了解他心性脾氣,隻拍拍他肩膀,當做鼓勵。

月夜春風,四下靜謐,盧雪隱翻身上馬,裴雁棠卻猶豫著沒有道彆,而是湊近壓低聲音說道:“最近……徐相有沒有再找你?”

“他不會再來找我了。”盧雪隱的話倒是坦蕩乾脆,卻又沒有正麵回答朋友的問題。

裴雁棠苦笑出聲,“如今他女兒在宮中權柄漸漸旁落,自然是不肯安分,你能避一定要避開,否則以你們從前的關聯……算了,你心中都清楚,我說多無用,隻是一點,遇事千萬彆一個人死扛,你嫂子和我當你是自家人的。”

盧雪隱笑了笑,說道:“你們一直是我唯一的家人。”說罷打馬離去。

這話終於讓裴雁棠的愁緒舒展開,他目送盧雪隱一人一馬消失在街尾,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歎息,轉頭吩咐方才牽馬的老奴:“記得替夫人準備好車馬,明日一早她要同其他命婦一齊去隨行尹貴妃入玄極觀祝禱,記得多備些棗乾蜜餞在車裡,夫人愛吃。”

尹崇月親訪邰州之前要去玄極觀祝禱,祈求巡訪順利天災匪患早日消平。

本朝沿襲前朝禮製與俗約,一如太後皇後,皆可在後宮之中設女朝,與有品級命婦相交並談論家事與世事,甚至有些後宅之事也可在女朝中論斷。隻是女子若要有參入朝政的身份,還需要天下最尊貴的地位不可,從前也有貴妃在皇後缺位時暫行替代之責的範例,然而大多管的都是內宮事物,像尹崇月一般以貴妃之位涉足前朝的卻是首例。

好在她此前一番演繹給自己搏了好名聲好輿論,這次替皇帝前往邰州巡訪的差事並沒人置喙阻攔。

臨行前一晚,蕭恪政事極多,他便派薛平來給尹崇月講些皇家祝禱需注意的事項,然而此次去的是尹崇月修行了十九年家一樣的玄極觀,她最熟悉不過那些規矩流程,於是教導變成了閒聊。薛平總是沉這張臉不苟言笑,尹崇月也聽小宮女嚼舌根,說尋常人想走薛公公的路子幾乎是走不通的,甭管是哪家權貴,都巴結不上,便有人罵薛公公一個奴才還眼高於頂這樣的話,然而他聽到了,卻很是平靜,隻說自己替皇帝辦事,眼若不高,腦袋便掉。這話也算堵住好多人的嘴,久而久之,再沒人敢來招惹薛公公。

尹崇月因清楚他也是女孩子,隻有兩人的時候便也不顧及,和蕭恪怎麼說話就和薛平怎麼說話,然而似乎蕭恪很喜歡的說話方式,這位薛姐姐都沒有反應,臉色卻始終好看不起來,不過他有問必答,又知道些蕭恪前朝甚少關注的瑣事,尹崇月便由此知道了這些天始終惦記的幾件事。

“所以那日,說粗話又幫我大忙的是大理寺監丞裴雁棠的夫人李氏?”

薛平忍住不皺眉說道:“娘娘謹記,平常對外自稱要稱本宮。”這是他今晚第五次提醒相同的內容。

“這不是沒有外人嘛……”尹崇月笑嘻嘻往前湊,“先說正事,正事!”

“李氏祖籍朔州淩河郡,三十三歲,名叫珠娘,家中世代為古淩河養珠人,出身不同,為人做事的言談也自然不同,也更好認出。”

尹崇月總覺得薛平看得自己心裡毛毛的,明明說得是裴李氏,卻好像在暗指自己言談不符身份,有點心虛的趕忙轉移話題:“裴大人聽說是建平十一年的探花郎,他們莫不是青梅竹馬?”

“不是,當年二人之事也有風波。裴大人是中京郡人士,家業雖談不上輝煌,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書香門第,他祖父與父親皆因光宗朝舊事牽連貶黜流放朔州苦寒之地,他便在那邊讀書自強。幸得先皇寬厚大赦,免去戴罪之身,但裴老大人已無心仕途,隻讓剛及弱冠的裴大人趕考,路遇淩汛,與裴夫人結識。待裴大人考取功名後,拒絕了當時許多門第世家想要婚配的好意,迎娶了李珠娘,也就是裴氏。近兩年裴大人屢破大案多有晉升,皇上為行功賞也賜了裴李氏五品誥命。”說完這些,薛平饒有深意看了尹崇月一眼,“娘娘若是將來要與命婦結交襄助皇上,最好還是選那些世家望族的夫人,這樣才多有裨益,五品誥命京中甚多,不值一問。”

尹崇月被教育得沒有脾氣,薛平和蕭恪二人在宮中孤立無援多年,女扮男裝猶如刀尖行走,他們二人當然不像自己這般悠遊,對宮中生活還帶有絲好奇和雀躍。或許薛平說得才是對的,自己交朋友的心可能根本不適合眼下的環境。

“多謝薛公公提點。”尹崇月深吸一口氣,端正態度說道,“本宮記下了。”

薛平目光裡終於出現一星半點的滿意來,但說話的語氣卻沒半點和緩:“請娘娘恕罪,娘娘入宮與皇上成伴乃是國師與先皇授意,如今皇上與您性情相合密交甚篤,您不能辜負皇上的一片誠心實意,更不能辜負國師對您寄予的厚望和栽培,最不能的是沒有守住必須守住的秘密。換句話說,除了皇上,您不該也不能有其他的朋友。”

尹崇月交尋投契摯友的心涼了大半,看著薛平離開,自己連歎氣都吐不出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其實薛公公說得每個字都對,她已經知道太多秘密,若是和其他人有了太親近的私交,就算自己能保證品格心性絕不泄密,蕭恪對自己也會多一分猜忌和猶疑,儘管她們兩人一見如故,許多朝野內外的事早已無話不談,但這個秘密太重大,秘密裡還埋藏著無數人的身家性命,容不得半點閃失。

隱忍多年,背負如此之多,蕭恪和薛平一定也很辛苦吧。

自己不管能不能錦上添花,但求不要添亂才好。

之前蕭恪曾提議讓尹崇月借著祝禱的機會喬裝回山下彆苑家中看望一下父母,聽說兩位很是擔心遇險後女兒的安危,反正也很近,原定行程在玄極觀也足有四個時辰,來回無需一個時辰,時間很是寬裕。蕭恪說這話時,尹崇月感動得不行,直拿他龍袍袖口擦眼淚。但到了今日出發前,尹崇月卻告知蕭恪自己不去了。

“為什麼不去?你父母很是想念你的。”蕭恪詫異問道。

“萬一被人發現,豈不是又添亂又麻煩。”尹崇月沒有說昨日薛平敲打她的事,隻笑著裝作給姐妹分憂,“所以等回來立了功勞,皇上您再直接賞我個省親好了。”

蕭恪略微思索,忽得笑了:“你不用擔心,儘管去,今日太蒼山閒雜人等不得進入,你家彆苑又僻靜,少有人去,你見一下父母怎麼會添亂?你為了朕著想,朕很高興,但今後要麵對的事如此之多,怕是要做比這更大膽大不韙之事,難道也怕麻煩和添亂麼?去就是了,出什麼事還有朕呢!”

要不是遠處人多眼雜,尹崇月立即便想抱住蕭恪謝謝姐妹好意,這樣的皇帝,誰說她不是明君,自己是一定會和那人玩命的!

第11章

◎“大人,救你一命還真是劃算。”◎

太蒼山主脈巍峨延綿,濃翠屏障鋪陳開來半攬帝京入懷,左牽濯水,右沃青野,玄極觀藏於峰坳疊險之間最柔曼的一道山嵐,緩緩垂低的青石山道修成矮步低階,筆直通達卻又坡度適宜,尋常老人小孩亦可攀登。

尹崇月多年修行,早將玄極觀當做家中,此次回來仿佛像是嫁人後的回門,無比親切。祝禱儀式並不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