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已就其中的重要條款溝通過數次,霍聽瀾明顯是一門心思急著問楚家要人,各項條件擬定得寬鬆,聯姻協議配合著兩家一套合作項目捋下來一共也沒用上幾天工夫,就連楚文林都覺得這姓霍的討起老婆來未免猴急得嚇人。
今天霍聽瀾登門拜訪就是為了與葉辭正式簽訂協議。
葉辭豎起耳朵捕捉協議內容。
商業運作的部分他聽得雲裡霧裡,給霍聽瀾當人形藥罐子的部分倒是簡單易懂。
按協議規定,葉辭需要用自身信息素幫助霍聽瀾延緩Alpha易感期的到來,並在易感期開始後幫助霍聽瀾減輕痛苦,聽那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意思,霍聽瀾的易感期似乎來得比正常Alpha頻繁,持續時間也更長。
葉辭上過生理課。
他知道“幫助Alpha度過易感期”往往意味著擁抱、接%e5%90%bb、臨時標記、邊緣性行為,以及……
不能再想。
羞恥與怒火唰地燎紅了耳垂和麵頰,葉辭默默攥緊拳頭。
易感期治療,說得冠冕堂皇,但實際上還不就是……
他早想好了,他會拒絕擁抱以上的全部要求,反正他就算打不過A+級Alpha也不可能讓對方落了好去。他要努力拖延,等葉紅君身體有所好轉了,他就帶她遠走高飛,換個城市落腳,再想辦法解除這段荒謬的婚姻關係。他可以邊念書邊打工,再找場子多跑跑比賽,把治療費慢慢還給楚文林,不欠他的,就再也不必受他要挾。
可是……
一個念頭涼森森地掠過葉辭的腦海。
葉紅君的身體真的會好轉嗎?
現在她隻是靠那種昂貴的針劑勉強延續生命,暫時看不到治愈的希望,楚文林待她的病也並不上心……
忽然,有敲擊聲敲散了葉辭亂七八糟的念頭。
霍聽瀾手指屈起,用指關節在葉辭眼前的桌角上叩了兩下,像提醒課堂上心不在焉的學生:“聽協議。”
胡思亂想被看破,葉辭窘得亂了方寸,朝霍聽瀾掃去一眼。
那人有一張極英俊的臉,輪廓與五官線條帶著Alpha專屬的鋒利,虹膜較尋常人更黑,深濃晦暗,令人辨不明其中隱藏的情緒。身上,是一套青金石粉混紡的高定西服,%e8%83%b8口襯衫被%e8%83%b8肌撐得略顯緊繃,麵料隨呼吸起伏,湧動著曖昧微細的絲光。
太純粹的雄性荷爾蒙。
霍聽瀾什麼都不必做,他的存在本身就散發著強烈的性意味。
眼睛像被火灼了,葉辭忙撇開臉。
那是抗拒,落在外人眼中,卻有幾分像害羞。
律師誦讀規則條款的平板聲音隔了幾秒才湧進葉辭耳朵裡。
“……禁止一切形式的、主觀故意的、違背乙方意願的肢體接觸,包括但不限於擁抱、撫摸……”
“……禁止以違背乙方意願的言語、文字、圖像等方式對乙方實施含有性意味的騷擾與暗示……”
“……禁止……”
“……禁止……”
“……僅限以非直接接觸的形式提供信息素,包括但不限於隔空釋放信息素、提供含有足量信息素的物品……”
聯姻協議中事無巨細地對霍聽瀾的行為舉止進行了規範與限製。
意料之中的,葉辭的臉色變得能看了一些。霍聽瀾盯著他,烏沉眼瞳猶如某種儀器,熟稔地觀測、計量他的情緒,並以此為依據斟酌著措辭,安撫道:“我在協議中增加了一些規定,或許這能讓你安心一些,霍、楚兩家是世交,關係一向親厚,論起來你還要叫我一聲‘世叔’……”
兩家老爺子走得其實不算近,說世交,那絕對是楚家登月高攀了,“兩家關係親厚”隻是一句外交辭令,讓葉辭少一分被父親當籌碼交換給陌生人的恐慌而已。
“……我不會倚仗婚姻關係做出違背你意願的舉動,”霍聽瀾一本正經道,“你不必有太多顧慮。”
葉辭飛快抿了抿唇,嘴硬道:“我沒……”
他想說“我沒有顧慮”,又怕磕巴漏了怯,索性不吭聲了。
霍聽瀾端詳他片刻,狡猾地,繼續揀他想聽的說:“考慮到你目前是高中就讀狀態,萬事應以學業為重,聯姻一事不適宜大肆宣揚。我個人的想法是,你我的婚姻狀態可暫時向媒體保密,一切相關事宜的安排都以不影響你的學習、生活為最大前提,儘量低調從簡,婚禮可延期到你高中畢業後正式舉辦,不過……”霍聽瀾頓了頓,緩緩道,“我的考慮也許不夠充分,如果你希望儘快向外界公開或舉辦婚禮,我願意尊重你的意見……”
葉辭聽得發怔。
婚禮延期、保密,他求之不得,加上那些君子協定,事態比他想象中好出太多了。他像撿了什麼便宜似的,生怕霍聽瀾反悔,急急地,昏頭昏腦地紮進了那張看似無害的網裡,飛快道:“我沒,沒意見。”
霍聽瀾眸中掠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抬了抬下巴,律師將最終版協議推至葉辭麵前。
簽了這個,在法律層麵上兩人就將從陌生人變為婚姻關係。
幾道目光織網般交錯罩下,空氣驟然變得稀薄,葉辭的%e8%83%b8廓艱澀地起伏了幾下。
葉紅君深陷在軟枕中的病容從腦中一閃而過。
真的走到絕路了。
葉辭深吸一口氣,咬牙捉過鋼筆,攥在手裡。
那是霍聽瀾的隨身物品,筆杆沉甸甸的,金藍漆麵上沾染著微量信息素。
怕彆人看出自己的手在抖,葉辭簽得又急又狠。
“辭”字鋒利的一豎刮破了合同紙。
作者有話要說:
霍狗追老婆,統共分三步。
第一步,簽協議,裝得像個人似的。
第二步,把老婆拐回家。
第三步,把協議撕了。:)
辭崽:¥&*&(
第4章
臥室。
儲物間的門大敞著,雜物堆了一地。
葉辭蹲在行李箱前,將一雙包在塑料袋裡的球鞋塞進緊巴巴的空間。
依照要求,葉辭應在聯姻協議生效後一周內配合霍聽瀾辦妥有關民政手續並搬到霍宅長期居住,以便隨時為霍聽瀾提供信息素。手續在簽協議當天就辦妥了,搬家的事葉辭拖了幾天,終於拖不下去了,楚文林今早用餐時直接吩咐司機,讓他下午一點返回楚宅將葉辭連人帶行李送到霍家。
葉辭自己的東西很少,占不到行李箱一半,但葉紅君的老房子變賣後清出的舊物不少,他一件也舍不得扔。
和媽媽共同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已經沒了,這些承載著回憶的雜物是他僅存的念想。
葉辭從出租屋搬到楚宅時,楚文林的正房太太阮嘉儀專程來瞧過他。那是一位保養得看不出年齡的美貌Omega,儀態溫婉,涉足泥潭般輕撩裙裾,踮腳蹚過行李間的空隙,避免腳踝沾到兩旁的東西。她沒說什麼難聽話,隻柔聲囑咐葉辭哪裡住不習慣就和她說,語畢,眸光掠過儲物間裡葉紅君的幾件舊衣服,意味不明地輕輕勾了勾唇。
真正的輕慢往往不像狗血劇中那般乖戾尖酸,那些人會維持著教養良好的假象,從容地,佯作無意地,將彆人的尊嚴碾得殘薄如紙。
來時用過的無紡布行李袋早被傭人當垃圾扔了,葉辭搜羅了幾個結實的紙箱,他必須把東西都帶走,否則剩下的八成也會被傭人掃進垃圾站。◢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三個滿當當的紙箱被葉辭打包好搬到門口,屋裡卻還剩不少雜物沒裝。葉辭站在亂糟糟的臥室中央環視了一圈,一股深重的疲憊感自骨縫湧出,盈滿全身。
他扯過椅子坐下歇著,目光落到床沿。
那裡攤放著幾件沒疊的衣服。
其中有一件漂亮的駝色大衣,是葉辭兩年前趕促銷活動買的,給葉紅君的生日禮物。
牌子不算一線,但打完折仍貴得令人咋舌,花光了葉辭打零工攢下的全部積蓄。衣服版型好,但也嬌貴,怕壓、怕折,葉紅君寶貝得不得了,每次上身都小心翼翼,上次將它從行李袋裡取出後葉辭就後悔了,這是媽媽最喜歡的衣服,他卻沒有善待它。
想到媽媽,眼眶酸脹得生疼,葉辭克製地深吸一口氣,不敢放任自己軟弱。
這時臥室門口傳來腳步聲,但葉辭沒在意。他在楚家是透明人,這一上午幫傭們從門口路過多次,但沒有一個人進來幫把手或是問一句。楚文林不在家時,幫傭們為討好阮嘉儀,連開飯時都默契地不叫他。
意料之外的,門板被人輕輕叩了兩下,葉辭飛快一歪頭,讓眼角擦過肩膀,隨即轉身看去。
立在門外的竟是霍聽瀾。
他上身隻穿了一件石墨色襯衫,絲綢柔順,勾顯出%e8%83%b8肌的輪廓,袖口平貼地向上折了兩折,沒戴腕表,一副準備乾活的架勢。
葉辭不肯叫旁人識破自己的脆弱,硬著頭皮對霍聽瀾對視,眼中蘊著一星水,雪光般涼。
“我來接你……你父親不在,我就自己上來了。”霍聽瀾的目光在葉辭微紅的眼尾稍作停駐,看穿了什麼,卻不問,平直挪開掃向彆處。
這是一間客房,麵積不大,家具簡單,一張折疊學習桌支在采光較好的窗邊,仿竹木紋的漆麵顯得老舊,牆角紙簍中塞著兩團包裝袋,印著“椰蓉麵包”和“紅豆麵包”幾個字,塑料紙閃著廉價的、缺乏營養的油光。
……怪不得會那麼瘦。
霍聽瀾的喉結緩緩滾了滾。
這就是葉辭十八歲時的居住環境。
根據霍聽瀾上一世的調查,葉辭原本會在這裡住很久,直到葉紅君醫治無效撒手人寰。
母親離世的噩耗會徹底將他壓垮,而已成功瓜分到遺產的楚文林會視他為累贅,將當時已精神崩潰的葉辭扭送入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
葉辭會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忍受很長一段時間的折磨,他精神方麵的許多問題就是在那個時期產生的。
再之後,他想方設法逃離了那個地方,與楚文林斷絕父子關係,在二流賽車場跑比賽維持生計。那時他居住在簡陋的出租房裡,仍對讀書抱有執念,他會堅持啃書本,嘗試成人高考,直到某個知名車隊的經理慧眼識珠把他簽走……
十八歲到二十二歲,霍聽瀾上一世缺席的四年,說長也不長。
可對葉辭而言,那是最孤獨痛苦的四年,來自至親的惡意與摧殘,足以釀就遮蔽一生的陰霾。
這時生活助理端著一摞空整理箱要進來,霍聽瀾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向側邁一步,擋住助理投向屋內的視線,旋身接過空箱,示意助理搬走門口打包好的那幾個紙箱。
“有什麼能幫忙的?”霍聽瀾問。
葉辭正全心全意扮冷臉,聞言微愣,條件反射地拒絕幫助:“沒有。”
霍聽瀾略一沉默,看向儲物間,確認道:“都帶走嗎?”
“……對。”他這樣,葉辭不好意思嗆他,艱難地捋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