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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著的那種。

那幾日,傅止淵的性情幾乎大變,太醫進來為她診治前,必須經過嚴格的搜身,若是未經傳喚便有侍女靠近她的床榻,傅止淵就會像護巢的雄獸一般對來人作出強烈的警告——侍女們會被毫不留情地打傷,嚴重的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夜間熟睡時,虞昭低燒難受,忍不住□□了幾聲。

緊接著,她便聽到了連人帶凳落地的聲音,傅止淵的手搭在了她的臉上,手指冰涼又顫唞,“昭昭……昭昭彆怕……我立馬就去尋太醫……”

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的聲音。

虞昭的意識昏昏沉沉,她真的很想很想安撫一下那個驚惶的靈魂,但她還沒來得及出聲,那個人就走了。

低燒那幾日,虞昭沒在昭元殿中見過除了傅止淵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所有人都被他拒之門外,他不信任任何人。

而虞昭,在傅止淵慎之又慎的態度下,恍惚意識到了一件事,傅止淵,好像把自己當成了格外脆弱的瓷器娃娃。

稍微一點響動,都有可能讓她碎掉。

大病痊愈那日,她睜眼看到躺在身側的男人,對上那張布滿血絲的眼睛時,伸出手沉默地縮進了他的懷裡。

她的傅小六,好像生病了。

-

虞昭打算治好傅止淵的“病”。

她思來想去,覺得問題有可能出在她被李靳劫走這一件事上。為什麼傅止淵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在她被李靳帶走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想找傅止淵問清楚。

可那人總是笑著摸摸她的頭,溫和地告訴她,他已經告訴過她了,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我沒事,昭昭,不用擔心我,我隻是看不得你生病受傷而已。”他頓了頓,語氣裡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小意討好,“若是你覺得不妥,我會改的,不要因此而厭惡我,好麼?”

虞昭一頓。

“好。”

他的狀況,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一些。

幾日後,虞昭發現傅止淵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她。

次日,乾陽殿的小太監傳話過來,“娘娘,陛下有要事要去行宮處理,一時情況緊急,來不及親自和娘娘說,於是特命小的來給娘娘傳話。”

“有要事?”虞昭淡淡挑眉,笑了笑,“什麼要事?”

小太監被她問得語塞,低頭支吾,“奴才不知……”

他哪裡會知道?

傅止淵不過是想躲她罷了。

-

她去找了太醫院的院長,滁州之戰時,這位老院長曾一道隨軍前往。他知道在那些時日裡發生的所有事情。

“娘娘尋老臣何事?”老院長拱手立在階下,似是想起什麼,麵色一變,“陛下確實是因為有要事去了行宮的,老臣……也不知其行蹤……”

“本宮不是要問院長這件事,”

話未說完,老院長的話就讓虞昭打斷了。

上首的女子穿了一身宮裝,身體微微前傾了下,作出傾聽的姿態,“本宮是想問院長,我被叛軍劫走之後,傅止淵身上發生了什麼?虞蘭被當做人質拿來威脅傅止淵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底下的院長聞言一僵。

久久不曾回話。

“娘娘啊,你這是要逼著老臣抗旨啊……”殿內響起一聲蒼老的歎息,“罷了,如今陛下的狀況,或許也隻有娘娘能解決了。”

虞昭隨即正色。

……

太醫院的老院長告退了,虞昭跌坐在椅子上,麵色怔忪。

——“……陛下親眼看著娘娘您從高台之上跳了下來,他隻差一步便能趕到城牆下接住您……”

——“所有人都以為,死的那個人是您。沒有人敢靠近他,他像是瘋了一般抱著您的屍體又哭又笑。我們都怕他真瘋了,垮掉了,沒法兒繼續打仗了,可是沒有,那一場的戰役打得極為殘酷血腥,老臣已經很久沒聞過如此濃重的血腥味兒了……”

——“那一次,參戰了的叛軍沒有一個活下來的,而陛下……結束戰役後,他跪在戰場中央,沒有一個士兵敢去靠近他。”

“因為,那時候,他實在是不像一個正常的人了。”

老院長的話圍繞在她耳邊,虞昭撐著扶手慢慢站了起來。

這個混蛋……

這個混蛋!

她要去找他。

為什麼不說?

為什麼不說虞蘭是用她的臉從城樓上跳下來的?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虞昭的眼淚突然從麵上掉了下來。那些話語像是一把鈍鈍的刀子,不斷地淩遲著她的內心。

那麼那麼喜歡粘著她的一個人,看不得她受一點傷的一個人,卻生生看著她從城樓上一躍而下,香消玉殞。明明差一點就接住了,卻還是生生錯過,隻能看著自己愛的人一點點死去。她想起傅止淵說的,前世他就喜歡上她了的話,那上一世,這人豈不是也目睹了她的死亡?

又想起剛嫁與他時,他不斷尋求丹方一副沉迷煉丹的舉措……虞昭什麼都明白了,她什麼都明白了。

他一直都很怕自己離開他,所以才會一重生就下了道聖旨將她綁在身邊,所以才會遍尋術士大肆煉丹,所以才會在表明心跡後不厭其煩地粘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強調不要離開他。

所以才會……才會在接連目睹她被劫走、跳樓身死的畫麵後,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虞昭哭的泣不成聲。

侍女上前來詢問,她隻是搖著頭不應。

她要去找他。

她要去找他!

這個念頭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

虞昭忽地站了起來,拿袖子胡亂擦了擦臉。

她知道昭元殿一定有他安排的暗衛,這些暗衛一定知道傅止淵的行蹤。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摔碎了手邊的茶盞,不顧侍女的尖叫聲,拿起一片鋒利的碎片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我知道你們在,出來,告訴我傅止淵現在在哪裡!不然,我就割傷自己的手腕,我不相信傅止淵聽到我受傷的消息還能不回來。”

昭元殿一片安靜。

虞昭勾唇笑了下。

拿著瓷片的手毫不猶豫地就往另一隻手腕劃去。

一隻小石子迅速從角落中飛了出來,打落了她手中的瓷片。

殿中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單膝跪地。

虞昭道:“帶我去尋傅止淵。”

第68章 他的玫瑰

這座行宮的位置其實距離皇宮不遠, 立在台階上遠遠地眺望時,還能看見那朱門高牆的蜿蜒輪廓。

守在殿門外的李申見到虞昭的身影時,顯然極為驚慌, 他匆忙行禮,“奴才見過皇後娘娘。”

虞昭扶著宮人的小臂, 點了點頭,直奔主題, “他在裡麵?”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李申冷汗涔涔,到底是誰把皇後給引來了, 裡麵的那位可是下了死命令要瞞著皇後的, 如今可怎麼是好?

他乾笑兩聲, “奴才不懂娘娘在問什麼。”

虞昭不欲與他多言, 見他不答, 便徑直放下了手,打算直接闖進去。

李申佝僂的身體動了一下,稍稍擋在了虞昭麵前。

虞昭轉眸看他, “你要攔我?”

李申有苦不敢言, 隻敢苦哈哈地賠罪,“奴才不敢、不敢……隻是娘娘,這、這行宮是陛下吩咐了不能讓任何人進去的, 還請娘娘不要為難奴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是傅止淵說的,連我也不能進?”

“是……”李申腦門冒汗, 您還是陛下的重點關照對象呢,所以就回去吧娘娘,彆為難奴才了。

可虞昭並不如李申所願,她的麵色漸漸冷了下來, “我的身份,隻有傅止淵能攔我,既不讓我進去,便讓他親自來同我說。”她已不願再與李申多言,反正今日這行宮,她是不能闖也闖定了!

“出了事本宮自會擔著,李總管不必擔憂。”

小皇後一張臉上隱隱顯出怒色,“讓開!”

李申麵露無奈地盯著小皇後的衣擺,猶豫了好半晌,最終還是慢慢讓開了路。

陛下啊陛下,不是奴才不幫您,實在是您的皇後要比你想象的強硬得多啊。雖是這樣想,他的心中卻莫名鬆了一口氣。

這幾日皇帝將自己鎖在這行宮中,誰也不見,每日隻開門來拿宮人手中的飯菜和朝臣遞上來的奏折。李申擔心這位皇帝的身體,曾瞞著他自作主張地將太醫院的老院長叫了過來,傅止淵沒責罰他,將老院長放了進去。

可老院長出來之後,這位帝王卻麵色淡淡地警告了他,“不必再費心思尋太醫過來,朕要出去時自會出去,”

李申嚇得再不敢私下自作主張。

後來他去問老院長,說陛下情況如何,那老院長卻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事物,連連擺手稱陛下的病他治不了,怕李申再繼續追問下去,竟是直接攜著醫箱遁走了。

這不禁讓李申越發擔心他的狀況。

沒想到皇後今日氣勢洶洶地趕來了,態度強硬,一定要見陛下,回想起這位皇帝對小皇後的特殊之處,李太監暗暗地想,說不得這是一個轉機咧。

這麼一想,他的麵色便好了些,連帶著看那送虞昭前來的宮娥也沒那麼不順眼了。

揮揮手便教人下去了。

-

虞昭推開殿門,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身後的殿門隨之被門外的宮人闔上。

殿內一片漆黑,隨著殿門的關閉,虞昭的視野也逐漸徹底變為了黑暗——若不是她還感受得到她自己的身體,她幾乎要以為自己融進這黑暗裡麵了。

明明外麵正是白天的模樣,這殿內卻連一絲光亮也無,虞昭想,那家夥該不會是把殿裡的所有窗子都用布遮起來了吧?

意識到他真的很有可能這樣乾了,她的心情不可自抑地陷入一股難過裡。但緊接著,隨之而來的是咬牙切齒般的怒火——等她見到他,一定要把那些該死的布條都給掀開!

沒有燭火給她照明,虞昭隻好大睜著眼,貼著牆根緩緩移動。

她開口,打算呼喊傅止淵的名字。

卻聽得一道嗓音驟然從宮殿深處傳出來。

“出去!”

“誰給你的膽子擅自闖進朕的行宮?!”

咻!

有什麼東西破開空氣迅速朝著她飛來。

虞昭不知如何躲閃,下意識地往牆根一蹲,緊閉雙眼大聲喊道:“傅小六,是我!”

“昭昭?!”

虞昭隻聽得一陣驚慌至極的聲音傳進耳膜,伴隨著丁鈴當啷各種重物翻滾掉落的聲音,極強烈的勁風拂過,一個熟悉的懷抱抱住了她,將她護在身下。

金屬被驟然彈開的聲音。

緊接著,懷抱突然鬆開,麵前人作勢要離開。虞昭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的腰,埋在他懷裡,“不許走!”

那人的身影明顯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