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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一把竹扇輕輕搖著,端的是月朗風清,君子持節。他望著前方逐漸離去的龍輿,眸中卻神色莫辨。

注意到曹宗之的目光,蘇宴垂下了眼睫,再抬起時眼裡又是一派溫潤笑意了,“幾位仁兄不用替蘇某惋惜,或許,這便是蘇某的命吧。”

“君子當世而立,做什麼不是做,蘇某回鄉下做個私塾先生,若是能教出些棟梁之材,也是極好的。”

裴遠濃眉皺得死緊,“蘇兄何必妄自菲薄?當今聖上自醒來後,便沉迷尋仙問道一事,還乾出斬殺言官這種荒唐事。依蘇兄的才能,本可以為國儘忠,卻隻能去當私塾先生,這是什麼道理!”

“真是氣煞我也!”裴遠狠狠甩了下袖子。

曹宗之和褐衣男子低頭,沒接裴遠的話。

蘇宴但笑不語。

裴遠兀自撒了一通氣後,情緒平穩許多,他瞅一眼悶不吭聲的三人,甕聲甕氣道:“皇帝都走了,接下來你們去哪?”

曹宗之和褐衣男子對視一眼,“各、各回客棧?”

裴遠點了點頭,又問蘇宴:“你回不回客棧?”

蘇宴搖搖竹扇,“諸兄請回吧,如今我已不用備考春闈,自是不急著溫書,乾脆趁這個時間走走罷了。”

此言一出,麵前三人俱沉默了下來。

“罷了,”裴遠一抹臉,率先轉身往客棧大踏步走去,“我回了,諸位請便吧。”

曹宗之和褐衣男子連忙跟蘇宴告彆,跟上裴遠的步伐。

蘇宴站在原地。

直到看不見那三人身影了,他才動了。

如織的百姓都往熱鬨的集市湧去,蘇宴卻獨獨抬步,往那人影寥落的小巷中走去。他買了一壺鄉間小酒,拎著酒瓶,走得不緊不慢。

酒瓶拔了塞,濃鬱的酒香飄了満巷,蘇宴停住腳步,“已經沒人了,閣下還不現身嗎?”

“哈哈哈哈,”身後傳來軟布厚底靴落地的聲音,“蘇大才子可真是好耳力!”

蘇宴拎著酒瓶轉了身,“吳王。”

他行了個禮,“蘇某見過吳王。”

傅明淮快走幾步,忙扶起了蘇宴,“蘇大才子快快請起,我不過一介閒王,哪裡當得起未來的狀元一拜?”

他的手托住蘇宴小臂,臉上洋溢著親和的笑容。

蘇宴慢慢地笑了。

他不動聲色地問:“吳王尋草民何事?”

“傅某仰慕蘇兄才名已久,見蘇兄因無妄之災斷了科舉之路,心中惋惜,這便想著,可否尋蘇兄去我府上做個夫子。我知以蘇兄的才華,做夫子斷斷是辱沒了蘇兄,隻是小王想著,或許能接濟一二也是好的。”

“不知蘇兄可否賞臉,京中今朝樓一敘?”

蘇宴慢慢收了折扇,一雙如黑曜石般純淨的溫潤眼眸勾起了一抹笑。

“不勝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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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宴同吳王坐在今朝樓中,手指緩緩摩挲著茶杯。

那日,他剛剛從康平候府出來,回了落塌處溫書。然而不過過了一日,宮裡的太監就拿著一封聖旨來了客棧,點明要找他。

竟是徑直將他從春闈考生中除名了。

他寒窗苦讀十幾載,才盼來今日的上京趕考、明年的春闈科舉,卻因為一道莫須有的罪名,因為那皇帝的一封聖旨,全都化作了泡影。他聞言怒急攻心,當場便吐血暈了過去。

說他不恨,可能嗎?

可他還得在旁人或同情或戲謔的眼神中做出不在乎的模樣,演一個氣節如鬆、坦坦蕩蕩的君子。

他不想回故鄉做一個一輩子碌碌無為的教書先生。

早在半月前,他便打聽到這吳王喜好結交各路文人雅士的消息,據傳此人府上門客三千,雖是一介閒王,卻頗有戰國孟嘗君之風。

既然希望對方來找自己,蘇宴自是得亮出幾分本事來。他暗中運作,“連中兩元的棟梁之材卻遭受無妄之災,無緣科舉”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不說傳遍京城,但走卒小廝、商販乞丐皆是知道了一星半點。

借勢又在京城做了幾件善事,參加了幾次詩會,他品性高潔、行事郎朗的名聲很快就傳了出去。

蘇宴抬眸看了一眼對麵的吳王,笑意溫潤。

或許,今日來說,是個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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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一整天,虞昭麵露倦色。

傅止淵在回到皇宮後終於鬆開了她,兩人在宮門口分開。他坐著龍輿回了乾陽殿,虞昭由懷玉扶著,上了鳳輦,回了昭元殿。

熱水浸潤過虞昭皮膚,舒緩了一日的疲勞,虞昭在心底喟歎了一聲。

懷玉立在她身後,幫她洗著頭發,盥洗室裡熱氣繚繞,虞昭的麵容隱在霧氣裡,如夢似幻。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懷玉將香膏緩緩抹上那頭烏發,眉宇間籠著一抹愁緒,“昨日,您和聖上……”

“噓,”懷玉話未說完,虞昭便轉頭朝她噤了聲,懷玉手裡的秀發甩了出去,嚇了一瞬。

“懷玉,無需擔心,我自有安排,你隻要跟著我就好。”

懷玉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她將虞昭的秀發重新攏回來,細細順著。既然主子有自己的打算,那她便跟著主子就好。

虞昭閉目,重新靠回了浴桶中。

說是那樣對懷玉說,但虞昭心裡卻也一團迷霧。

關於那位少年天子的所作所為,虞昭看不明白。先是一道莫名其妙的聖旨將她封了皇後,她本以為兩人素不相識,成婚後最多相敬如賓,卻不成想傅止淵的態度更為迷惑。他像是對她很是寵溺,顧及她年齡尚小,便不急著圓房;私底下還免了她許多禮節,竟讓她以平凡夫妻之禮相待便可。

束發、昵稱、時不時便要箍緊她的獨占欲……若不是虞昭清楚地記得自己與這位帝王素不相識,她怕是要以為自己始亂終棄,曾經與這少年天子有過一段露水姻緣了。

手指輕搭在額角,虞昭問懷玉:“這幾日,可有彆的事要做?”

“聖上如今空置六宮,整個後宮隻有皇後您一人,所以這各嬪妃前來拜訪的事也就沒了。若說旁的事……倒是有一件兒,娘娘您可以跟聖上提上一提,那便是去見見太後。”

太後?虞昭的手一頓。

虞鳳兒,她的姑姑?

或許,能從她這裡知道一些皇帝的信息。

“嗯。”虞昭軟糯的嗓音沉進了濃濃的霧氣裡。

第7章 太後 虞昭的筷子掉了半根

虞昭關於虞鳳兒的記憶,還停留在虞鳳兒還是皇後的時候。

她是康平候虞展元的長姐,也是康平候府出的第一位皇後。那時候,王氏常常會帶著幾個子女進宮,同皇後虞鳳兒和一眾貴婦人談話吃茶。為了彰顯自己對嫡出庶出皆是一視同仁,每次進宮,王氏都會帶上康平候府的四位姑娘。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虞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虞昭對這位皇後娘娘的印象並不如何深。她隻記得,虞鳳兒似乎並不怎麼待見庶出的子女,每次到了宮裡,總是會拉著虞姝虞歡兩姐妹說話,而讓宮女帶著虞蘭虞昭玩兒。

倒不是說虞鳳兒讓宮女苛待她們什麼的,相反,皇後宮中的婢女待虞蘭虞昭兩姐妹極好。隻是虞昭能感覺得出,她的這位姑姑在看向她和虞蘭時,神色中閃過的的一絲厭惡。

舊時記憶湧來,虞昭有幾分不確定,這位姑姑瞧見自己時會是什麼反應了。

她還能探聽到皇帝的消息嗎?

虞昭瞧向一旁的孫嬤嬤。

這孫嬤嬤是傅止淵昨晚調進昭元殿的,說是宮裡的老人了,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她;同時來的還有兩個會些武功的婢女,名喚雲知和雲眠。這三人都是皇帝的人,虞昭自然不能同她們商量自己真正的打算,但,問問太後,總是沒問題的吧?

思襯片刻,虞昭開了口。

“嬤嬤,我初初進宮,有許多事不明白,還望嬤嬤指點一二。”虞昭坐在梳妝台前,堪堪對背後立著的孫嬤嬤笑彎了眼。

孫嬤嬤連忙彎了腰,“娘娘可折煞老奴了,陛下命老奴侍奉娘娘,老奴便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娘娘有什麼儘管問,老奴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她怎當得起這小皇後“指點”二字?孫嬤嬤是傅止淵的奶娘,不說旁的,陛下對她是敬重有加。可昨日陛下將她喚到跟前時,卻神色鄭重地拜托了她一番,請她務必照看好皇後。若是皇後去了哪裡,也遣人告訴他一聲,哪怕皇後隻是離開昭元殿半步。

孫嬤嬤久居深宮,這話一下來,她自然知道這小皇後在當今聖上心中的分量了。莫說怠慢,孫嬤嬤與小皇後親近都還來不及咧。

虞昭自然不知孫嬤嬤心中想法。

這廂聽了孫嬤嬤一番話,便心下一喜,她笑%e5%90%9f%e5%90%9f地開口問:“那便有勞嬤嬤了,嬤嬤可知,這當今的太後?我身為陛下的皇後,理應前去拜訪一二。”

孫嬤嬤臉上的神情頓了片刻。

她忍不住將視線落在小皇後身上遊移,這小皇後,隻是因為單純地想去拜訪太後才問的,還是……因為旁的什麼?

虞昭麵色平和,不見急躁,就靜靜地等著。

沉%e5%90%9f幾番後,孫嬤嬤開了口:“娘娘既然問了,老奴便說一說我知道的。”

“這當今的太後姓虞,和娘娘是本家,當年是晉宣帝的皇後,並非陛下生母。虞太後自從陛下登臨大寶後,便自請在慈寧宮中建了佛堂,申請禮佛,日日吃齋念經,不問世事。太後性子寡淡,不喜吵鬨,陛下便命旁人不許經常叨擾,免得擾了太後清靜。”

聽到這裡,虞昭眉尖微蹙了下,卻沒說話,仍由著孫嬤嬤講下去。

孫嬤嬤:“聖上每月十五便會去慈寧宮看望太後,兩人的關係,依老奴看來,聖上應當是十分敬重太後的,母子兩人談話時,聖上念及太後喜靜,向來都是隻帶幾人在身邊的。每個月,聖上都會遣人詢問太後情況,並令太醫前去慈寧宮替太後把脈。各種珍貴物件兒,聖上從來都是不眨眼地往慈寧宮送,太後在慈寧宮生活得十分愜意。”

“老奴知曉的大抵便是這些兒,娘娘可還有什麼想問的?”

虞昭思襯片刻,直覺孫嬤嬤的話裡有些問題,但卻抓不住頭緒,於是便先問了另一個問題:“嬤嬤,你可知太後都喜歡些什麼?我也好知道,前去慈寧宮拜見時該帶些什麼。”

孫嬤嬤道:“太後年輕時,倒喜歡些精貴的釵飾頭麵,如今年紀大了,卻是喜歡佛珠佛經一類的物事了。”

頓了一頓,孫嬤嬤終是猶豫著又補充了一句:“娘娘何不同聖上一同前去拜見?太後的喜好,聖上豈不更知曉?”

虞昭聞言,笑了一笑,卻是沒有接話。

她要做的事正與那皇帝有關,怎可與他同去?皇帝去了,隻會礙著她罷了。

她道:“多謝嬤嬤,我知曉了。”

“不敢,”孫嬤嬤頓時跪下了,“娘娘切莫再說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