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細微的說話聲便傳進傅止淵耳中,他自幼習武,自然將那些話聽得一清二楚。可他不過笑了笑,便不再理會,大踏步往昭元殿走去。
沒有什麼事情,比得上正在昭元殿中等著他的虞昭。
即使他們正在說他昏庸殘暴。
上輩子他當了一輩子明君,卻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護不住,隻能在她死後一遍遍求仙問藥,試圖令她複生。昏君的罵名他早在上輩子就背上了,那時,有更多的人戳著他的脊梁骨罵他,罵他前期的勵精圖治都喂了狗!罵他大晉王朝遲早斷送在他手上。
可那又怎樣,他不在乎,罵也好讚也好,生也好死也好,他隻想再見那人一麵。
然後……
傅止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然後他會將那人死死地囚在自己身邊,管她願不願意,管她開不開心,他絕對不會再對她放手。
他不會再管她是不是愛自己,還是恨自己。反正,那一段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記憶,她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在那段幼時被欺辱、被踩進泥裡的時光裡,她是他最珍貴、最美好的回憶,她替他擋那一刀時,他覺得天都塌下來了。他發誓一定要強大起來,從此之後教人再無法傷她。
可是老天連這一點點溫暖都要收回。
為什麼?
她怎麼可以忘了……怎麼可以!
傅止淵的手掌倏地收緊。
憑什麼她醒來之後全都忘記了?憑什麼……憑什麼隻有他像個可憐蟲一樣,靠著這段回憶過活?憑什麼……
他永遠記得那天自己偷偷翻牆去尋她時看到的場景。
小姑娘坐在柳樹下,裙角微漾,笑得連眼睛都眯起來了。可是他一出現,她就像受了驚的小兔子,一瞬間就跑了。他扯住她衣衫,著急哄她,可這小姑娘卻帶著哭腔地問他,你是誰?
你是誰?
那些記憶隔著一輩子遙遠得很,可傅止淵回憶起來,卻擋不住心臟處傳來的一陣陣悶痛。
他那時多可笑啊。
還想著她忘記了,他便守在她身後就好了。
他看著她嫁人,看著她在那人懷裡笑靨如花。他想讓她享榮華富貴,想讓她幸福快樂,便極力提拔她的夫婿。
可沒想到的是,最終等來的卻是她的死訊。
既然如此,都死過一回重來一次了,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他是皇帝,是少年天子,他就要把人搶過來,喜歡蘇宴又怎樣?哪怕待會兒她哭她鬨,哪怕她日後恨死了他,他也絕不會放她走。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著她一起,生同%e7%a9%b4死同寢,他絕對不會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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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晚,四下靜謐。
虞昭安靜地坐在床邊,雪白的頸,單薄的肩,在昏黃的燭光下映出一道窈窕的剪影。
她的手微微交握著。
像是聽到了什麼動靜,虞昭的身子瑟縮了一下,微不可察地往床裡退了一小步。
她聽到腳步聲了。
沉穩的、緩慢的,卻一瞬不瞬地在向這裡靠近。
雖疑惑為什麼這帝王能這麼快過來,但這念頭僅僅隻在腦中停留了一秒,就被她拋之腦後了。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虞昭悄悄給自己打氣。
待會兒,可千萬不能惹惱了這暴君。
腳步聲漸近。
待到門邊時,卻倏地停了。
她聽見這人似乎跟旁人說了什麼,緊接著便是一陣迅速離去的腳步聲。
怎、怎麼回事?難道這人是把周圍守著的宮婢太監都叫走了嗎?
虞昭愈發緊張。
最後一個腳步聲遠去,門外登時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夜風微微拂過,輕輕撩動昭元殿的紗簾,發出布料的摩挲聲。
像是過了很久。
虞昭終於再一次聽見了腳步聲,接著是推門的聲音。
她緩緩抬頭看向門口。
一身明黃衣袍的男人保持著推門的姿勢,視線和她撞了個正著。
傅止淵就那樣倚在門邊,短暫地沒有動作。
他心愛的姑娘拆下了厚重的鳳冠禮服,披著一頭柔順烏黑的素發坐在床邊,見他推門進來,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就這麼望過來了,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緊張,像是脫離母巢的幼獸。
小小的一隻,可憐又可愛。
他忽地垂下了視線。
不要被她的表象迷惑了,她心裡指不定多害怕你、多厭惡你呢。
傅止淵在心裡嗤笑了一聲。
他緩緩走進了屋子,慢條斯理地將門關了起來。
做這一係列動作的時候,他的眼角餘光一直在注意著虞昭,果不其然,虞昭的身形又僵直了幾分。
傅止淵眸子暗了幾分。
轉過身來時,他的臉上已恢複成了慣常的麵無表情。
虞昭坐在床邊,看著傅止淵越靠越近。
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先前宮嬤來侯府教她的各種規矩,傅止淵周身的氣勢極有壓迫性,自從進門後視線便一直膠著在她身上,弄得她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新婚之夜要做什麼來著?
虞昭的大腦一片空白。
平心而論,傅止淵的美貌是極具殺傷力的。在封後大典上她站在他身旁,因身高原因並沒怎麼看清,可如今離得近了,虞昭才真正感受到這張臉有多麼地迷惑人心。
譬如現在,傅止淵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麵前,視線落在她發頂上,她就無法抬起頭來和他對視。雖然心中的恐懼仍在,但虞昭卻模模糊糊地覺得,讓她不敢抬頭的,是另一種莫名的情緒。
但是……這樣做好像是不對的。
虞昭咬了咬下唇,努力回想著宮嬤的教導。
片刻後,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輕輕揪住了傅止淵的袖角,終於抬起了頭。撞進那雙幽深的眼眸時,虞昭的睫毛顫了顫,但她終究沒有移開,而是試探著開了口。
“陛、陛下?”
傅止淵忍著心中的醋意,閉了眼。
他不想聽她喊這個,不是“陛下”,不是!
他壓著怒意淡聲問:“是誰教你這樣喊的?”
虞昭揪著他袖角的手一僵。
察覺到暴君話裡的怒意,她急忙改了口:“我……臣女……”。慌亂之中,她甚至立起身來想跪下請罪,隻是還未等她有所動作,一雙大手就按到了她的肩上。
傅止淵的口氣愈加不好,“坐好。”
他蹲下`身來,和自己的小皇後平視。
傅止淵打量著虞昭那張布滿懼意的臉,心中的澀意又濃了幾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是皇後,是我的妻子,為什麼要喊我陛下?”
傅止淵自認為這樣一句話足以讓小皇後明白——自己想聽她喊“夫君”,卻不成想這話一出,小皇後的臉色越發差了,眼眶紅了一圈,眼看著淚珠子就要湧出來了。
傅止淵握著她肩膀的手忽然就鬆了些。
自己的靠近當真令她如此厭惡嗎?他不過是想同她說幾句話罷了。
這樣自憐自艾的想法還未持續半分鐘,另一種念頭就占據了傅止淵的大腦,令他不禁沒放開虞昭,反倒乾脆直接坐到了虞昭身旁,一把將她抱了過來。
他想,厭惡便厭惡,反正娶她之前,他便已知道了這姑娘喜歡的是蘇宴。但那又如何?現在娶了她的人是他,他想抱便抱!
思及此,傅止淵不但沒有鬆手,反倒將虞昭抱得更緊了些。
虞昭被他忽然的擁抱嚇了一跳,連一開始想做什麼都忘了。
她戰戰兢兢地坐在這暴君懷裡,感受著這人渾身縈繞的低氣壓,暗自揣測該怎麼做才能討得他歡心。
腰被他箍得死緊,虞昭不得已隻能將側臉緊緊貼在他的%e8%83%b8膛上。
她想起方才這人的種種舉動,隱隱有了些揣測。
片刻,她輕輕伸出手回抱住了男人的腰。
果不其然,這人連肩背都僵硬了幾分。
虞昭輕勾嘴角。
冷靜下來後,她總算是分析出這暴君是要什麼了。
她微微抬起頭,蹭了蹭男人的脖頸,“夫君?”
聲音軟糯清甜,像釀得醉人的桃花酒。
虞昭敏銳地感覺到男人周身的淩厲氣勢淡了。㊣思㊣兔㊣在㊣線㊣閱㊣讀㊣
好半晌,她才聽見這人僵硬且低啞的嗓音,“嗯。”
虞昭的眸子狡黠地彎了彎。
她剛想再故技重施,讓這人先放開她,卻忽地感到了一陣天旋地轉。虞昭驚呼一聲,反應過來時已被他壓在了身下。
虞昭呼吸一停,本能地便伸手去推他。
可剛觸上這人的%e8%83%b8膛,她的手就僵住了,她在做什麼?她現在可是皇後,他要、要對她做那種事不是正常的嗎?她要是拒絕了他,這暴君會生氣的吧?
虞昭方才鎮定自若的模樣慌了一瞬。
她僵著手不知如何動作,滿腦子都是完了惹到暴君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傅止淵卻隻是深深地盯了她一會兒,便翻身躺在了側邊。
他的手牢牢箍住她的腰,像是怕她跑了。
虞昭趕忙討好地往他懷裡鑽了鑽。
那人卻拉過一旁的被褥,蓋住兩人,似是累極了,“睡覺吧。”
虞昭有些心虛,她總覺得,這男人看穿了她先前的小把戲。
但不用行周公之禮,虞昭樂得高興,她便將就著在傅止淵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了。
微弱的燭火裡,傅止淵卻沒有合眼。
他久久地靜靜盯著那張明豔嬌憨的睡顏,將懷裡柔軟的身體越摟越緊。
虞昭……
昭昭……
第5章 祭拜 他要他的昭昭,榮華富貴、寵愛萬……
次日。
虞昭從被窩中醒來。
她尚以為自己仍在康平候府的蘅梧院,便張開雙臂嬌嬌軟軟地喚了一聲:“懷玉。”
懷玉立在殿門外,眼觀鼻鼻觀心地安靜站崗。她根本沒聽到虞昭的呼喚。
當然,就算聽到了,懷玉也是不會進去的。
皇帝昨夜趕走了所有宮人,現下還在裡麵沒出來呢,誰敢進去?
虞昭喚了好幾聲都不見有人來,終於睜開了眼睛。
視線之內是淺金色的帳幔,她神思回籠,總算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了。
後背傳來的灼熱視線令虞昭感到了幾分不自在,她想輕手輕腳地撥開那人箍在她腰間的手,但才剛剛搭上,那隻手就反手捉住了她的手,“去哪裡?”
她軟下嗓音,“陛下,該起了。”
那隻手緩緩摩挲她的指骨,語氣慢條斯理,“換個稱呼,私下裡,你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緩緩把她扳過來,垂下視線,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記住了,傅止淵,我的名字。”
“你喊一聲我聽聽。”
虞昭一張臉紅得像是熟透的水蜜桃,磕磕絆絆才開了口,“止、止淵。”
她不敢連名帶姓地叫他,隻喊了後兩個字。
“不夠親昵。”
他緩緩拂過她的嘴唇,神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