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見了大人便知。”
沒過多久,馬車便到了景府。
景白安早早就收到消息,叫阿真候在了大門處,畢竟他現在在外人眼裡,是受了杖刑下不了床。
阿真迎著二人進府後,便見景白安已立在長廊下。
他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秦艽,唇角緩緩繃直。
而後在觸及到那雙無甚焦距的眼睛時,景白安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雖然他已經從遞消息的錦衣衛那裡知道了秦艽的情況,可親眼看見,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景白安沉默了許久,才迎上去立在秦艽麵前,沉聲道,“活著回來就好。”
秦艽雖然看不見,但武功還在耳力甚好,自是知道景白安在他麵前佇立了許久,他壓下心中的酸澀,勾唇喚了聲,“大人。”
一時無言,秦艽知道景白安是在愧疚,遂率先打破了沉寂,“大人,這位是蘇姑娘的師姐杜若姑娘,便是她救了屬下。”
景白安這才看向杜若微微頷首,杜若屈膝還了一禮。
而後景白安上前親自推著輪椅,朝阿真道,“去請姑娘來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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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月見過來時,景白安已大致清楚秦艽的境遇,起身朝杜若拱手鄭重道,“多謝杜若姑娘大恩,景某在此承諾,若杜若姑娘有所求,隻要不違反律法,景某必達杜若姑娘所願。”
杜若不善應付這種場麵,怔了怔後才還禮道,“救死扶傷乃醫者本分,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反倒是要感謝大人,救下小師妹。”
景白安聞言,默了默,道,“救姑娘亦是景某分內之事。”
杜若聽了這話後,便放心了不少。
她原還擔心他護不住小師妹,可眼下看來卻未必。
外頭分明傳言景大人劫獄惹怒天子,被罰杖刑,禁足府邸。
可景大人這樣子哪裡像是受了杖刑的。
她哪還能想不明白,這是天子有意偏袒。
隻要景大人有心要護,此事就有轉圜的餘地。
“師姐。”
蘇月見聽阿真說師姐上了門,急急便趕了過來,卻剛好聽到景白安那句承諾,自然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微微紅了臉。
杜若回頭便瞧見了蘇月見麵上還未逝去的羞澀,微微怔了怔後,發自內心的笑了笑。
“小師妹。”
看來,真的不必她擔心了。
蘇月見輕輕擁了擁杜若,眼眶略有澀意。
她自然知道師姐定是為了她來的京城,心下難免動容。
杜若一貫清冷的麵上柔和了不少,她輕輕拍了拍蘇月見的背安撫道,“我出發前便給師父去了信,想來師父也快到京城了。”
蘇月見咽下哽咽,心中有些愧疚,“師父也來了。”
師父最是討厭長途跋涉,如今卻為了她不辭千裡她來了京城。
“師父自是要來的。”
杜若不善安慰人,隻輕聲道,“阿菀彆怕。”
蘇月見點頭嗯了聲,到底還有旁人在,她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不經意間看向秦艽,壯似無意掃過他的眼睛,輕聲道,“這位就是師姐救下的人吧。”
那日,師姐與她交流了許久失明的病症,應就是為了這人。
秦艽聞言,不等杜若回答,便微微頷首道,“秦某正是得杜若姑娘相救。”
蘇月見屈膝還了一禮。
而後杜若便將遇見秦艽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惹得蘇月見驚訝不已,“竟是砸到了師姐養的那幾株藥材上,且還剛好做了藥引子,當真是...甚巧。”
而更巧的是,這兩位錦衣衛大人竟同時被她們救下。
敘完了舊,幾人才談起正事。
景白安將在霖安與齊沐的糾纏說了一遍後,道,“我已派蕭肅前去接應那日同我一道攔劫黃金的霖安衙役。”
齊沐帶走的黃金數額太大,南溪平城的知州必定要親自押送進京,他派蕭肅前去,是要讓他們在一月之內到達京城,也是為了將那幾個原在蘇京墨手下的衙役安穩的帶到京城。
秦艽立刻就明白了景白安的意思,“大人是想把那件功勳給蘇大人。”
景白安,“那些衙役是聽了蘇大人的命令行事,能攔截成功他們功不可沒,這本就是屬於蘇大人的功勳。”
話是這樣說,但實則蘇京墨那時根本無暇顧及這案子,除了給出人手外,並未參與。
此事能成,多半是景白安的手筆。
但衙役的確是聽了蘇京墨的命令協助景白安,所以這功勞也不算是強按在蘇京墨頭上。
秦艽皺了皺眉,“但如今這事被盯得緊,那些人可不好糊弄,僅僅幾個衙役所作所為恐怕不能...”
隻隨便一查便能知道,能攔截下那批黃金是景白安一手策劃。
“我那時失憶,所行之事皆是聽蘇大人的命令。”景白安淡淡道,“至於為何會發覺齊沐的陰謀,自然是多虧姑娘救朱大公子時,發現了祁周的蠱毒。”
“我們將此事稟報給蘇大人,蘇大人便著我徹查此事,後來才能成功攔截下黃金。”
這些話半真半假,除了景白安蘇京墨蘇月見三人外,沒人知道實情,隻要蘇京墨一口咬定從一開始就是他吩咐景白安暗中調查祁周蠱毒,那麼這些事就隻能是真的。
哪怕蘇京墨沒有全程參與,他的功勞也不能被忽視。
隻是,景白安從主策劃人變成了從旁協助。
蘇月見明白了景白安的用意,感激的看向景白安。
景白安收到她的視線安撫的頷了頷首。
他不差這一件功勳,頂多就得些賞賜,但加在蘇京墨身上,卻是能救命的。
“大人進宮時可將此事稟報給了陛下?”秦艽突然道。
那時候,大人並不知蘇府出了事,恐怕定是如實稟報,若後頭又變了說辭...
景白安默了默,道,“陛下會幫我的。”
若他所料不錯,陛下應該已經猜到他會這麼做,所以至今都還未將齊沐在邊境行騙之事公之於眾。
秦艽,“...”
良久後,他輕輕一笑,“若早知大人插手了此事,我便不必一路憂心了。”
景白安看向他,低沉道,“僅此還不夠。”
秦艽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景白安的意思。
他之前所圖的是保蘇大姑娘一人,而眼下看來,大人是要保蘇府。
若是如此,在這風口浪尖上這件功勳的確不夠。
頂多,能為蘇大人保下血脈。
況且...
大人既然要迎娶蘇大姑娘,那必然不能是罪臣之女的身份。
想到這裡,秦艽又道,“若是加上蘇姑娘曾免了一場瘟疫的功勞,或許可行。”
景白安一怔,他倒是將此事給漏下了。
蘇月見也跟著抬起了頭。
她當時做這些沒想過要什麼回報,不過是醫者本心。
但若當真能救父親...她也不惜借此去討一份恩賜。
“可這事雖是事實,但蟬衣穀行事向來低調,也為以此居功,雖免了一場大患,但此事並未上報朝廷,若沒有真憑實據,恐難以服眾。”
秦艽說出了心中顧慮。
室內安靜了幾息,景白安突地起身,“我這就派人去一趟。”
蘇月見卻突然道,“來不及了。”
“此去南溪來回最快也要一月半,加上取證也要花不少時間,陛下給了大人一月,想必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心知肚明了,一月之期一到,陛下必要做出決斷。”
哪怕陛下偏袒大人,也不能放在明麵上。
天子一言九鼎,若出爾反爾何以治天下。
景白安明白蘇月見說的是實話。
不說路途遙遠,就是去南溪幾城取證,也要花不少的時間。⊕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室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杜若默了默道,“師父或許有辦法。”
這話叫蘇月見略有不解,“師父一直在蟬衣穀,除了救人外便沒出過穀,更沒來過京城。”
他老人家如何能有辦法。
杜若看向蘇月見,遲疑半晌,才道,“師父曾久住京城。”
不止蘇月見,就是景白安秦艽都愣了愣。
他們是在去了江南後,才知道的蟬衣穀,傳聞中,這位醫神繆止醫術通天,若他曾在京中久住,不應該沒有名氣。
而醫術不比彆的,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大成。
不知為何,景白安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那人的名氣也曾盛極一時,遂問道,“敢問,醫神繆止可是一直叫此名?”
蘇月見聞言看向杜若,在她的記憶中,師父名喚繆止,未曾有過彆名。
然卻見杜若卻久久不語。
“師姐?”
蘇月見似是明白了什麼,輕輕喚了聲。
杜若這才道,“繆止一名,是師父十餘年前離京後換的。”
景白安眸子微沉,默了默道,“十八年前,太子院院判醫術驚人,名動京城,彼時先帝重病,是他妙手回春,然後來,就在他風光無限時,突然請辭,至此渺無音訊。”
見杜若沒作聲,景白安更是確定了心中所想,繼續道,“敢問杜姑娘,醫神繆止原本可姓梁?”
杜若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點頭,“師父在京時,喚作梁淮。”
蘇月見神情略顯迷茫。
她竟不知師父曾為太醫院院判,但她生在江南,未曾聽過梁淮一名。
蘇月見不知,景白安秦艽卻是知道的,那時候他們已經記事了。
起初,他們也想不明白為何梁太醫突然辭官離京,但後來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們便明白了。
梁淮請辭那年,正是當初雲宋的賀若國師賀若雪央被冠上謀反與盜竊罪逃亡在外之時。
可以說雪山賀若族是雲宋最堅強的後盾,他們的存在便是為了在緊要關頭護住雲宋,多年前,在雲宋生死存亡之際,是賀若一族幾乎拚了全族性命保下來的。
那一場戰鬥後,賀若族隻留下一個嫡出血脈,後來經過幾十年的修生養息,賀若族才逐漸恢複元氣。
且雲宋在開國時就與雪山賀若族有過約定,每任少主必到朝廷任國師十年。
十八年前,雪央少主便是雲宋的國師。
雪央少主,那是一個如神君般美好的人,可最後卻因先帝對賀若族的寶藏起了貪欲而深陷陰謀,逃亡途中攜妻女跳崖而亡。
連死了都背負著謀反盜竊的汙名。
直到年前少年天子登基,才為雪央少主洗清汙名,而如今賀若族的族長便是雪央少主之女,賀若婈。
為父親洗清冤屈後,賀若婈便與帝師傅珩回了雪山,執掌賀若族。
梁淮當年辭官離京,也是因此。
如許多人一樣,他深知雪央少主是被誣陷的,可即便他知道些什麼,也無法螳臂擋車。
他再是醫術了得,也不過是一個太醫,如何與那位高權重者相鬥,遂一氣之下,便辭官離京再無音訊。
許多人曾可惜他那一身醫術,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