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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月聽出她停頓的意思,接著道:“他們都消失了。是的,就是彌洲的佛修,他們應該是被魔修滅門了。”

陳釀的手握成了拳頭。

封似月道:“仙魔大戰時,魔修占據富饒豐茂的彌洲,本來是以為這裡靈氣充裕,能幫他們製霸天下——很顯然不是,所以,他們輸了,而且被困在黑粟山後,永遠與這片土地上的罪惡難以分割。”

說完,封似月又笑了一聲:“你們猜,他們夜來無夢,會懼怕這些手無寸鐵的和尚,化身阿修羅來索他們的命嗎?”

陳釀起身,將長劍出鞘,在地上挖坑。

封似月也取出長劍開始幫他。

楚純柔與安初瑤對視一眼,兩個愛乾淨的姑娘擦掉眼淚,開始由內向外收殮所有能見到的骨殖。

忙活了一上午,封似月與陳釀挖出一個巨大的坑,沙土地挖坑不易成型,但勝在土質鬆軟省力。楚純柔和安初瑤共清理出二十一具屍骨,他們無一不是身首分離,而且手腕與腳腕都呈被綁起的姿勢。

因為實在不知道頭和身體各是誰的,他們也隻能將之全部放在一起。除了一具最小的白骨,他看起來隻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孩,骨頭比旁人都細一圈,頭也沒和身子分家。陳釀細細看過,他身上沒有致命傷,問了楚純柔,楚純柔說是在一個破了洞的水缸裡發現的。

陳釀便說,可能是掉進缸裡淹死的,也可能是躲在缸裡,被佛寺大火的煙熏暈了,跑不掉,就死了。

楚純柔看著那小小骷髏,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淚。

這是誰家的孩子啊?這麼小就死在這裡。

陳釀與封似月沉默著將他們掩埋。

安初瑤在旁邊看著,突然覺得%e8%83%b8口有一腔熱血在搏動著,她抬頭仰望碧空,突然很想問問頭頂的蒼穹——

蒼天若無情,應叫白骨成沙,愛恨各自天涯,為何讓他們看見這淒厲的景象?

蒼天若有情,留存這般慘痛的曆史,白骨橫陳,夜夜悲歌,為何世人視而不見,隻在尋仙藏書樓裡才記載隻言片語?為何大陸的史書都對其語焉不詳?

沒有人能回答她。

斂葬了屍骨,陳釀跪地三拜,然後起身堅定地走向古刹的內院。

方才楚純柔與安初瑤收斂屍骨的時候已經來過內院一次,這裡的佛像已經腐朽了,屋頂也都漏了,蛛網到處都是,毫無靈力波動,也實在看不出哪裡會有什麼秘境。

陳釀與封似月又找了一遍,也沒找到什麼,一行人於是離開這遺跡,朝它後麵的村落走去。

挨著佛寺的村落基本都荒廢了,但他們在村裡沒看到什麼屍骨,想來是有活人來收殮過。他們又沿著古道走了好遠一段路,走到日上三竿,終於看到了一個有人的村子。

村子看起來齊齊整整,四周有田地,陳釀等人踏進村路後,甚至看到幾方水塘,茂密的樹叢,還背靠一座小禿山,總算帶了那麼一絲山清水秀的味道。

村頭聊閒的大嬸們看到外來的人都很驚訝,幾乎是在陳釀一行人看到她們的時候,她們就已經全都站起來了,各家的院子裡還走出一些壯漢,手裡無一例外拿著鐵鍁和釘耙等農具。

22 鬆香沉屍墓(5)

◎在出逃的那個夜晚,村民們回頭,就看見崇元寺衝天的火光。◎

封似月看出他們臉上有戒備,便朝楚純柔看了一眼。

楚純柔會意,拉著安初瑤一起揮動手臂,朝那些人打招呼:“老鄉你們好!這是哪裡呀,我們想討口水喝!”

聽到姑娘的聲音,大嬸們終於鬆快下來,也招呼自家男人收了農具,熱情地道:“哎,遠來是客,你們從哪兒過來的?這麼熱的天,怎麼還在外頭走,快快快,過來納涼。”

楚純柔看了封似月一眼,見他首肯,就拉著安初瑤先跑了幾步,過去跟大嬸們聊起天來。

“我們從外頭來的,到這裡來收集課業所需的資料,但是方圓百裡都沒看到幾個人,都快累死了。”安初瑤撒起謊來不打草稿,她生得白嫩水靈,大嬸們看了她就心生歡喜,七嘴八舌的也就把本地交代清楚了。

這地方叫元德莊,有大概一百戶,都是從古刹那邊遷過來的。因為當初從魔門手裡保住他們祖先性命的是一位法號“慧德”的胖和尚,和那座“崇元寺”裡所有的僧人,他們莊就改叫元德莊。他們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百年。

安初瑤心中一動,就問起了當年的劫難。

她這一問,大嬸們就來了興致,說雖然過了幾百年了,提起當年的事,她們卻仿佛親身經曆過一樣,那段慘痛的往事經過口口相傳,仍然清晰地刻在元德莊每一個人的記憶裡。

百年前,魔門來襲,誰都沒有料到,但魔門從彆洲而來,總有個登陸和侵入的過程,所以當年的元德莊人其實並未遭到戰火,他們在本地族長的帶領下遠離了口岸,進入內陸生活,崇元寺也隻是一座普通的,與他們比鄰而居的佛寺。

先頭幾年還平安無事,因為魔門想要占領的不過是彌洲那幾座最大的佛刹,他們的進攻是有計劃的,要攻下佛刹,還要守住佛刹,以此來抵擋外麵滅魔的修士。

可隨著時間推移,彌洲各地突然傳來消息說,魔門開始屠莊,從當年的三大寶刹、如今的黑粟山為中心,魔門逐漸向外擴張。當消息傳來的時候,元德莊的人想跑,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和那座小小的佛寺一起被數千魔修圍困在了那座孤島一樣的村落。

魔修開始屠殺村民,把壯丁都抓進崇元寺,村民們掙紮過,反抗過,卻隻以流血收場。這時候有人聽說,魔修們是在找一些佛門偷藏的寶貝。

最後,崇元寺的住持大和尚慧德出麵,說會將寶貝交給魔修,讓魔修把村民們都放了。

魔修真的將村民都放了,被放回來的男人們說,住持吩咐他們帶著全村人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在出逃的那個夜晚,村民們回頭,就看見崇元寺衝天的火光。

從此,他們村,改名叫元德莊。

安初瑤聽得不住落淚,她最後小聲問:“佛寺其實並沒有什麼寶貝對嗎?如果真有寶貝,那些魔修就不會燒寺了,是嗎?”

大嬸們“害”了一聲,道:“和尚能有什麼寶貝啊?曆代住持燒出來的舍利子嗎。那些魔修想要的不過是我們先祖墓地裡的東西罷了,可是那些墓地封存了近千年,誰還知道在哪裡?”

安初瑤道:“真缺德啊,還想挖人祖墳?”

大嬸煞有介事道:“你彆瞧不起我們祖墳,那裡可是出過鳳凰的。”

安初瑤露出一個“真的嗎我不信”的表情。

大嬸急了:“鳳凰你都沒聽說過嗎!那可是神鳥。我們靡洲幾千年前的先祖一般不埋人,都把祖宗掛在樹上,那片樹林裡,就有鳳鳥!”

“大娘,您彆騙小孩了,”安初瑤麵無表情道,“鳳凰是生在火裡的鳥,如果真有,那樹林不早就燒沒了?”

大嬸笑嗬嗬道:“那咱們就不知道了,那片林子早在幾百年前就隨著山崩消失了,後來也有外麵來的修士來問過,聽我們說完,就說那可能是被壓縮進什麼秘境還是小世界的……總之無論仙凡,找不到出口就彆想進去。”

大嬸說著,拍拍大腿上的蒼蠅,慈祥地打量了一番這四個小孩兒,笑道:“你們也彆演戲套我話了,自來修士到靡洲,幾個不是找當年的佛門寶貝?隻是佛門寶貝我們真的不知道在哪,祖墳秘境倒是有一個,我趙大娘也不是第一回給人指路了,喏,崩塌的山就在村子北邊那座山的後頭,你們自己去找吧。”

安初瑤的笑還沒收回去,就變成了尷尬,但封似月顯然不尷尬,他朝大嬸拱了手,就轉頭要走。

陳釀想跟上,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儲物戒裡掏出幾枚靈石,遞給了大嬸:“謝謝您為我們指路。”

“你給我這乾啥?又不能種地。”大嬸有些不高興,“就沒有什麼金銀首飾的?”

安初瑤趕緊上去,將自己的幾套首飾拿出來,塞給了大嬸,大嬸這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揮揮手讓他們彆多禮了趕緊走吧。

封似月一路走,走到出村,突然按住下巴,停下了腳步。

陳釀走到他身邊,道:“鏡眠有什麼新發現嗎?”

封似月摩挲下巴,心想,點家無腦升級流應該不會有這樣的反轉暗線……但他竟憑空有一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

他扭頭看看陳釀,隻覺……這男主怎麼一臉傻相?好像壓根不思考的樣子。於是他伸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思◎兔◎網◎

“沒事。”他道。

陳釀被揉了頭頂,馬上抿著嘴不說話了,耳尖又隱隱有些發紅。

直到眾人上了飛劍,繼續往北邊飛,封似月遠遠望著那村子的布局,突然停了下來。

安初瑤已經竄出去老遠,又拐回來,問道:“怎麼了?鏡眠公子有何新指示?”

封似月的眼眸愈發深沉,隻盯著那元德莊看了許久,才道:“無事。”

陳釀在他身後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鏡眠,你有話就說,我們都相信你。”

封似月又遠望了一眼他們埋過屍骨的佛寺,突然道:“如果我說,想回那寺廟裡,把和尚屍骨重新挖出來看看呢?”

安初瑤不敢置信道:“你瘋了?”

楚純柔卻道:“公子想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初瑤,我們回去看一看吧。”

陳釀道:“鏡眠的理由呢?”

封似月道:“有些事可能要重新檢驗一遍才能下結論。”

陳釀道:“那就回去。”

安初瑤一臉“你們都瘋了嗎”的表情,但還是拗不過,禦劍跟在了封似月後頭。

重回古刹遺跡,封似月眼裡又看見了許多新的痕跡。

被推倒的圍牆,缺口處有明顯的銳器鑿痕;倒地的梁柱上,有繩子牽引造成的彎曲和勒痕。

挖出來的和尚屍骨,除了砍頭傷,沒有任何外力加諸的傷痕。

封似月難以置信地擺弄著那堆白骨。

其中有一具骨齡最高的白骨,其肋骨倒是被外力弄折了不少,卻是多角度打擊傷,換言之,傷害他的可不是一掌就能要人命的魔修。

而是從四麵八方伸過來的拳腳——

是凡人。

封似月隻覺得手腳冰涼。

安初瑤和楚純柔尚且不知封似月的結論,封似月看了一眼滿麵天真的安初瑤,和旁邊沉靜美好的楚純柔,最後,隻對陳釀招了招手。

他們走到傾倒的石碑後麵,封似月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小聲道:“這座寶刹裡發生的二十一樁人命案,很可能不是魔修所為。”

他說完又有些後悔,或許這樣肮臟的真相不應該說給滿腔赤忱大義的大男主聽。

陳釀卻很快道:“他們是被綁起來砍的頭。我從小在修士為尊的陳家長大,我知道修士要殺凡人,是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