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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在逃閻王 鹿棲歸 4200 字 6個月前

是鎮上遠近聞名的賀家家主。這賀家算是落英鎮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賀老爺慷慨大方,時常接濟鄰裡,口碑上佳;賀家大公子文采斐然,還未及冠便已連中二元,不愁將來不能為國效力。

賀老爺屏退了兩個家中小廝,顫巍巍地再拜了拜:“啊,慕公子、慕夫人呐,本不該貿然打擾,老朽實在是不知該找誰才好了!”

得了,瞧這架勢,還不是什麼找小貓小狗的小事,這是有大事發生啊,而且能找到他們頭上的,多半又與鬼神有關。

看出賀老爺的拘謹不安,江槿月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您隻管說就是,我一定幫您。”

嘴上是這麼說,還把人家感動到老淚縱橫,可她心裡想的卻是:真棒,又可以捉鬼玩了。

在賀老爺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描述中,他們兩個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聽罷隻沉默著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不解。

據賀老爺所說,昨夜賀大公子給遠道而來的好友接風洗塵,數人一同在鎮上有名的山居酒樓裡閒聊飲酒。

因著幾人興致盎然,直到酒樓打烊了他們仍覺不夠儘興,他們便又提著兩壇酒去湖邊舉杯邀月、飲酒作樂。

這不,到了後半夜,幾人分道揚鑣後,賀大公子在回家途中便出了岔子。賀夫人左等右等卻總等不到她夫君歸家,她深知賀公子素有分寸,絕不會無故夜不歸宿,急得帶著小廝們出去尋他。

果真,他們在離家不過數百步的一棵香樟樹下找到了賀公子。據他們所言,當時賀公子尚且意識清醒,滿口都是什麼“黑無常要勾他的魂”,一連怪叫了好幾聲,他終是暈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賀老爺說得聲淚俱下:“犬子至今仍在昏迷中,隨身帶的錢袋亦不翼而飛。老朽隻這一個兒子啊!聽說慕夫人於符咒一道頗有心得,可否、可否……”

聽他一連“可否”了數次,江槿月心知肚明,收起了滿臉疑色,若無其事道:“賀老爺不必擔憂,稍後我和夫君會送些驅邪符去您府上。”

如此一來,賀老爺自然是心滿意足地對他們連聲道謝,又再三承諾隻要能治好他的兒子,他必有重謝。說完這些,他便忙不迭地回府照看賀公子去了。

賀老爺都這把年歲了,又一生行善積德,若就此失了愛子,可真是蒼天無眼。遠遠望著他步履蹣跚的背影,江槿月冷哼一聲:“黑無常?”

沈長明微微搖頭,想也沒想就笑道:“此事想必夫人心中早有定奪,區區小事,倒也不必勞動黑無常大人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這顯然不會是黑無常乾的。且不論這座城的黑無常有沒有這個膽子如此放肆,哪個鬼差會貪圖活人的銀錢?再者說,若真是黑無常勾魂索命,定是賀公子大限已至,如今的他又怎可能活著?

想來,是有人趁著月黑風高,假借黑無常的名頭嚇唬落單的行人,以此來詐取錢財罷了。

“為了區區銀兩,險些鬨出人命,必須給他一點教訓。”江槿月低聲念訣,闔目道,“黑無常大人,今夜子時前,麻煩你來一趟落英鎮。”

她隻略微停頓片刻,又莞爾笑道:“啊,我改變主意了,你一個人來不夠。這樣吧,你多找幾個黑無常一起來……判官大人若問起,你就說是來替天行道的。”

她的指令,整個地府也沒人敢違拗不從。剛至亥時,黑無常們就紛紛趕至小鎮,見了她便齊刷刷地向她行禮問安。

為首的正是他們最為熟悉的那位黑無常,此時他那張常年毫無表情的臉上正掛著幾分茫然,顯然也是不知她特意請他們來究竟所為何事。

時候不等人,江槿月很快便長話短說,將這落英鎮上發生之事說了個乾淨明白。

話音剛落,主管這座城的黑無常二話不說就“撲通”一聲跪下,為自己辯解道:“主上明鑒啊!下官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定是有人蓄意構陷!”

呃,事實上應該也沒有誰會無聊到誣陷鬼差。江槿月扶了扶額,抬手示意他不必行此大禮,又對他們正色道:“此人昨夜得手,已嘗到甜頭,在我看來,他今夜定會有所行動。你們負責在城中埋伏,見到他不必手下留情……”

另一位黑無常聽明白了,畢恭畢敬地拱了拱手:“是,我等一定把他的命魂勾了送去地府,交由判官大人審理,也好叫他知道我們鬼差不是好惹的。”

這是哪座城的黑無常?真是個莽夫,和淑妃娘娘有一拚。江槿月見眾人若有所思,甚至對此毫無異議,連忙解釋道:“好生嚇唬他一回就完事了,也不必直接要了人家性命吧。”

聞言,黑無常們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饒是如此,他們也未曾出聲反駁,隻再三保證他們都為地府效力多年、知道分寸。見江槿月沒有彆的要吩咐了,他們便齊齊朝她一拜,消失在了院中。

回想起他們臨走時那滿眼冒火的神情,江槿月啼笑皆非:“其實我很懷疑,他們真的知道分寸嗎?”

倘若那個冒充黑無常的家夥今夜還敢在鎮上作亂,隻怕是要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左右也是那個人自己找死在先,事到如今,就看他的造化了。”沈長明為她披上外衫,輕聲道,“夜深露重,回房歇息吧。”

第二天一早,這風平浪靜的落英鎮便出了樁大事:遊手好閒的陳鐵牛走夜路撞邪,被活生生嚇得臥床不起,據說他一整夜都在滿大街瘋跑,嘴裡狂叫著“黑無常”、“好多黑無常”之類的鬼話。

不僅如此,陳鐵牛身上竟還隨身帶著賀大公子的錢袋。那錢袋裡麵的銀錢都不翼而飛了不說,與陳鐵牛熟悉的人都道他從前摳摳搜搜,昨日不知是打哪兒發了橫財,出手極為闊綽。

兩個人都是走夜路被黑無常嚇著了,不免叫人將此事放在一起琢磨,這越琢磨越不對味、越琢磨不清。

直到有人虛心前往慕家請教,聽那慕夫人悠悠地抿著茶輕笑,隻道了句“自作孽不可活”,大夥兒才恍然大悟:誰作孽?自然是那陳鐵牛!他假扮黑無常嚇病了賀家公子,自己卻被真正的黑無常找上了。

該,真是活該。眾人深以為然,從此對陳鐵牛嗤之以鼻,又紛紛帶著薄禮上門探望賀公子,聽聞賀公子在用了慕夫人的清心咒後,如今已能下床走動,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又稱那慕夫人是一等一的杏林妙手。

對此,在家中和沈長明閒坐對弈的江槿月不以為然,隻對他微微一笑道:“生死簿上寫了,賀公子這輩子能活到九十九,既是命中注定,又怎會是我的功勞?”

沈長明輕輕撚著白子,慢條斯理道:“命再是如何好,也得有命定的貴人相助。對許多人而言,我這位宅心仁厚的夫人,便是他們的貴人。”

不知為何,這話怎麼聽都不對味。江槿月輕落黑子,真誠地眨著眼睛看他:“懷王殿下,你講話真的好酸呀。”

他們兩個還沒來得及分出勝負,那賀老爺便帶著家眷登門致謝來了,這一大家子人往小院子裡一站,都快沒地方落腳了。

賀公子到底是病了一場,如今瞧著瘦削了些,不過氣色尚可,一言一行又頗有大家典範,不負他在外的赫赫聲名。賀夫人也生得花容月貌,說話輕聲細語的,懷中抱著他們才出生不過數月的女兒,眉眼溫柔。

賀家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地向他們二人道謝,賀老爺更是狠心拿出珍藏多年的古畫,說什麼都要他們收下。

見狀,沈長明當然婉言拒絕,用的理由也很熟悉:“既是賀老爺心愛之物,我與夫人豈有橫刀奪愛之理?”

可這一時半會兒的,賀老爺還真拿不出什麼彆的上得了台麵的謝禮。這二位顯然不愁吃穿用度,又素來不收金銀珠寶,也不知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尋常的物件隻怕入不了他們的眼。

這幅字畫,可是賀老爺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寶物了,沒想到仍是被慕公子一口拒絕。▓思▓兔▓在▓線▓閱▓讀▓

賀家人麵麵相看,誰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當他們想再硬著頭皮勸他們收下時,一直不吭聲的江槿月突然輕笑一聲,將桌上的撥浪鼓握在手中,對著賀夫人懷中的嬰孩輕輕搖了搖。

小嬰兒雖不諳世事,卻也被這一連串的“咚咚”聲吸引了視線,靠在娘親的臂彎裡,對著笑容清甜的江槿月“咯咯”笑了起來。

江槿月微微一笑,將撥浪鼓遞給賀夫人,垂眸打量了一番嬰孩的眉眼,溫聲道:“你們的孩子很可愛,今後定會出落成大美人,那就是落英鎮上的一枝花啦。”

這話說得尤為好聽,她又是一臉真誠,賀家人均是樂得“哈哈”大笑,都道承她吉言,隻望這孩子能一生平安喜樂。

賀夫人笑得溫柔,抬眸對她道了句:“原來慕夫人喜歡小姑娘?我想,你這一胎若是女孩,長大了一定傾國傾城,將來就是咱們大涼的一枝花了。”

聞言,沈長明笑著看向江槿月,心說他們兩個的孩子自然不會差。他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聽得自家夫人驕傲滿滿地答道:“我也覺得,謝謝你誇我好看呀。”

很好,果然在她眼裡,生孩子這件事就好像與他沒什麼關係。

兩個人送走了賀家人,又坐回了石桌邊下棋。江槿月一直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明明都快要輸了,卻仿佛無知無覺一般,禁不住“撲哧”笑出了聲,抬起那雙亮晶晶的眼眸笑望著他。

知她定是有話要說,沈長明不緊不慢地落下一子,輕握著她搭在石桌上的右手,也不急著追問,隻笑眯眯地與她對視。

過了許久,江槿月歪了歪頭,抬起左手覆上他的手背,溫聲道:“夫君,你相信緣分嗎?若有緣,輪回轉世後,哪怕相隔千裡也終能重逢。”

問完了這個無厘頭的問題,她又覺得自己是心緒太亂了,這話問得實在好笑——他怎麼可能不信?

他們兩個不正是如此?哪怕天要他們分離,可他們偏偏不畏路途遙遠、不怕風霜雨雪,哪怕翻越千山萬海,也要在這茫茫人世中找到彼此。

他抬手輕輕拭去了她眼角滲出的淚水,低聲問道:“所以,那個小女孩該不會是……”

江槿月點點頭,清了清嗓子,由衷道:“嗯,我不會看錯。能親眼看到娘親如今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黑無常大人說得不錯,地府永遠是很公平的。”

“難怪你方才那麼安靜,我就說你哪有那麼喜歡孩子?”沈長明知道她是因著此事生出了諸多感慨,悄悄望了她一眼,隨手將黑子白子都收回了棋罐,裝作疑惑地問道,“怎麼還在發呆?”

聽他這麼說,江槿月顯得比他更疑惑:“我們還沒下完,你把棋收了做什麼?而且,我當然喜歡孩子啦,比如我們的孩子。”

收拾好了桌上淩亂的棋子,他站起身來將她扶起,理所應當地答道:“我認輸,夫人聰慧過人、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