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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在逃閻王 鹿棲歸 4236 字 6個月前

片她永遠看不分明的陰影,原是她鎮守於此、陷入長眠的地魂。

他抬手間,將熠熠星辰灑落血海,星光溫柔璀璨地環繞在她身旁,寸步不離地護著她雙眼緊閉的身影。

自此,地獄惡鬼再不敢靠近血海半步,隻敢在與血海相對的漆黑夜幕之上行走。

望向她時,他的目光熱忱而堅決:“雖不能帶走你的地魂,但我的大半法力亦能護你不受厲鬼侵擾。你生,我陪你生。你入地獄,我也相陪。”

說完這句話,他留戀地最後回望她一眼,隻當聽不見惡鬼肆意的詛咒,隻當感受不到身上每走一步都會綻開的傷痕,就這麼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裡。哪怕傷痕累累,亦是傲骨猶在。

“這樣真的值得嗎?”無論是人是鬼還是魔,都在問他同一個問題,或是幸災樂禍,或覺不可思議,亦或是扼腕歎息。

“違拗天道的人,本就要受天道懲罰。你又身負惡鬼詛咒,你……唉!瘋子啊!”判官無可奈何,最終隻能微闔雙眼,再不知如何評判。

“我既要和她同去輪回,死生何所畏懼?飄零無依、盛年而亡,又有何可怕?她做事隨心而為,我也永不後悔。”他那對如朗星般明亮的眼眸裡唯有她的身影,語氣平靜。

縱使如今的她缺少地魂,命魂亦不如從前那般穩固,可她還活生生站在這裡。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一切就都有意義。

這一世記憶的儘頭,是他們兩人並肩站在奈何橋頭。

她回眸望了一眼身後熟悉的麵孔與高懸的血月,佯裝輕鬆地對他一笑:“或許這一切要到千年後才會徹底了結,到時候我一個凡人,也不知能不能打過帝君。也罷,隻盼著屆時我的命魂能恢複如初吧。”

“每次投胎轉世,命魂都會在新的肉身上重獲新生,我相信漫長歲月過後,一切都會變好的。”他側過身牽起她的手,目光繾綣,滿麵笑容,“在這之前,就讓我們先去凡間,做一對世間最為相熟的陌生人吧。”

“那麼星君大人,我們來世再見。”她微微歪頭,笑容款款,一如那年宴上初見。

“好,我在來世等你。這回,千萬不要再失約了。”他拱手作彆,溫潤如玉,將她笑顏刻入心扉。

前世記憶儘消、分彆墜入輪回前,他微微睜開雙眼,如自言自語般細語呢喃:“眾生皆有私心,其實我也不能免俗。當年我之所以給你取名為‘月’,是因為星月總會共同照亮無邊長夜。”

“我們是寂夜中的微光,我們注定要永遠相守。如此,哪怕隔得再遠,我們都不算孤獨。”

千載輪回、生生死死,幾回相逢一笑,幾世生死相依。幾多歡喜幾多愁,看遍滄海桑田,卻是矢誌不渝。

看著眼前變幻莫測的畫麵,瞬息萬變的人與事,永恒不變的他與她,最終一切都停滯在一座熟悉的城池之上。

城外青山正值煙雨綿綿時,她獨步於山野間,正朝著那座破敗的城隍廟前行。

他們的故事仿佛是又開始了,又仿佛從未停下來過。萬千記憶湧入腦海的刹那,江槿月突然很想笑。

她不懷疑自己究竟是誰,她未曾迷失在千載記憶裡,哪怕看到生離死彆、大起大落時,她亦沒有太多感慨,心中思緒僅僅化作一句:“我是人間等閒客,萬千悲喜皆因你。”

千百年間,人間滄桑變幻,世間萬事萬物紛至遝來。可若不是你,又還有什麼意義?

江槿月的十指微微蜷縮,抿了抿乾澀的嘴唇,啞聲自言自語:“我終於明白,它到底想做什麼了。必須儘快找到剩下的魄,可是還剩幾個呢?”

怪物,哦不,帝君要她取回所有的魂魄記憶,本意便是叫她找齊前世的七魄。屆時,她恢複的那部分法力便足以支撐她動用招魂之法,強行喚醒她鎮壓無間地獄的那道地魂。

地魂歸位對她而言是好事一樁,對帝君和那些十惡不赦的惡鬼而言也是。沒了她的地魂束縛,他們便有機會逃出生天了。

想來大抵是過了千年,地魂封印略有鬆動,才給了帝君可乘之機,天天沒事就往彆人夢裡鑽、蠱惑他人的心神。

丞相、戚正,誰又不是帝君棋盤上的棄子?若不是她哪怕失去記憶,都不願聽信帝君那些鬼話,一旦她真與帝君合作,待帝君逃出無間地獄,她亦會淪為棄子一枚。

他想得倒是美,算盤打得劈裡啪啦的。江槿月冷哼一聲,愁眉苦臉地板起手指喃喃自語道:“七魄承載著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哪怕算上鎮守三生石的那道魄,也還剩兩道魄沒有找到。最後一日光景,真的還來得及嗎?”

“錯了,隻剩最後一個了。”身後又傳來那個悲憫溫潤的聲音,江槿月雖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但本能地覺得他並無惡意。

可是,真的隻剩一個了嗎?她百思不得其解,又垂眸數了一遍。

明月珠、血淚幻境、神樹之種、星盤、三生石,這不才五個嗎?怎麼數都分明還差兩個才對。

也罷,能少找一個還能少費點心。江槿月收起雜亂無章的思緒,對著空氣沉聲問道:“打個商量,我可以走了嗎?找到最後一魄後,我還要去和帝君打一架呢,挺急的。”

“你是個聰明孩子,好好想一想,那些人尋覓多年卻毫無頭緒、永遠都找不到的,究竟是哪一個吧。”

眼前血光彌漫,最終凝為一輪熟悉而晦暗的血月,她聽到那個聲音對她道了句“去吧,你一定會贏”,而後便仿佛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似的,冷不防墜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一陣天旋地轉後,她下意識抬起眼眸,正對上一張熟悉的麵孔。

看到她回來,他眼中笑意正沉,微微揚眉似要開口說些什麼,剛想抬手摸摸她的頭,卻猝不及防被她撲了個滿懷。

對沈長明而言,隻是站在三生石畔等了她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都讓他覺得如坐針氈,恨自己不能陪在她身邊。

一想到她要經曆千年悲歡離合,又見她如今這般模樣,他隻當她是情緒崩潰了說不出話,連忙抱著她輕聲安撫道:“沒事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我們往前看就好。如果你實在難受也彆忍著,哭一場就好了,我陪你。”

然而,江槿月隻把頭埋在他%e8%83%b8口,枕著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嫣然笑道:“這還用猜嗎?怪物永遠也彆想找到它。”

這回輪到沈長明說不出話了,他半晌才疑惑地張了張口:“啊?猜什麼?”

“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江槿月微微抬起頭,與他對視良久,俏皮一笑,“時隔千年,我便要再好好教教他,什麼叫邪不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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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一程山水

黃泉路上, 寒風時入襟。

在朝著鬼門關走的路上,江槿月簡潔明了地向沈長明和縛夢講述了自己的猜測,以及在她離開三生石前, 血月對她的那幾句提點與囑托。

縛夢聽得雲裡霧裡,實在發表不出任何有用的意見, 索性安安靜靜地在前頭照明引路。沈長明邊走邊頷首道:“血月說的應當不會錯, 我算著也是還差最後一魄。”

“咦?你倒是比我本人更清楚啊。”江槿月腳步一頓,狐疑地對著他的背影嘟噥了一句, “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你可答應過我,不會再騙我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回答她的是兩聲稍顯心虛的輕咳,沈長明回望她一眼,見她眼中流露出了不滿之色, 連忙正色道:“你的記憶與法力是同步恢複的, 絕無例外。那麼,你可還記得, 有一日你曾向我問起天和神君的事?”

這話勾起了她一些模糊的回憶, 江槿月微微蹙起眉頭,隱約想起自己曾在某日午後小憩時,夢見了前世帝君生辰宴。

夢醒後, 她不由對這位耀武揚威、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神君極其沒有好感, 故而才向沈長明問起此人。

當時她並未起疑心,現在細細想來才覺得此事古怪。好端端的,她緣何會夢見前世之事?她靜靜回想著那一日的情景,怔了怔才疑惑地試探道:“難道是因為那隻玉獅子……”

國師前腳登門給他們送來“新婚賀禮”玉獅子,她後腳就做了這麼個沒頭沒尾的怪夢, 要說這兩件事毫無聯係,怕是騙鬼都難。

若她沒有記錯, 那日國師還特意說這玉獅子有安神靜心之效,要她將此物置於屋中。

沈長明牽著陷入思索的她慢慢往前走,不屑地輕嗤一聲:“國師此人,實在有趣得很。他既敢算計於你我,焉知我便不是在算計他?”

聽他這意思,國師竟還是知情的,這並非是無心之舉。江槿月越想越深感前後矛盾,不禁斟酌著問道:“看不出來,他竟和丞相是一夥兒的?可欽天監不是說天府星有異、中宮失德嗎?”

能否將此等不吉利的天象之說公之於眾,那得看皇上的態度。可觀星卜測所得的結果,還不是全憑國師一人說了算?國師若與丞相狼狽為奸,沒事去害皇後作甚?

這麼一想,她又想起另一事來:在當年的巫蠱案裡,欽天監可是與丞相沆瀣一氣,硬說宮中有蠱氣的。

即便在幻境中,這黑鍋最終是由欽天監監正背下了,又怎知他就不是得了國師授意?不是替國師承擔了罪名呢?

“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盟友,更何況,國師知道的可比丞相多得多。”沈長明不緊不慢地將話鋒一轉,“你可知是誰對父皇說,我是世上唯一能找到明月珠的有緣人?”

不是戚正嗎?江槿月猶豫了片刻,垂眸望著腳下的路,輕聲道:“該不會也是國師吧?”

眼見著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她一時語塞。大抵是因為從前戚正壞事做儘,一聽到“高人”二字,她甚至都沒多想,便想當然地以為此事又是戚正乾的。

想不到,罪魁禍首竟是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國師。江槿月斂眉沉思良久,豁然開朗地開了口:“國師他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刻意與你交好?他明麵上替你對抗丞相,實際上他們都在替帝君辦事?”

“嗯。早在你我初遇那日,我就對他起了疑,隻是並無證據。國師心思縝密,看起來又唯有丞相和那個道士在與我們作對,連我都險些錯信了他。”沈長明微微頓了頓,冷冷一笑,“直到他按捺不住,親自送來了那隻玉獅子。”

世上或許存在巧合,但是巧合太多,便隻能是蓄謀已久。江槿月一時神思恍惚,腳步也慢了下來:“看來對國師而言,當時已是萬事俱備,他是全然不怕被你察覺了。”

“第四魄歸位,便已是覆水難收。他深知我不可能看著你赴死,當然不怕與我撕破臉皮。”沈長明遠遠眺望著鬼門關的輪廓,一字一頓道,“可他們,休想如願以償。”

以她的凡人肉身,決計承受不住四道魄帶來的法力。國師此舉無非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