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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在逃閻王 鹿棲歸 4275 字 6個月前

金湯匙長大的,還沒見過誰敢在他麵前這麼說話,更從未當眾受過這樣的屈辱。

年輕人拚了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隻手捂著臉,另一隻手指著她,嘶啞地咆哮道:“這年頭誰還信神?有個屁的神啊!哪來的死丫頭?來人!給我揍她!”

這話一出,他那幾個傻了眼的手下才如夢初醒般地衝上前來,惡狠狠地望著小姑娘,嘴裡還叫囂著:“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麼了!”

“巧了,我本來就不知道啊。你們都想找打是嗎?”小姑娘輕輕抬手,正要給他們點教訓,嚇得星君趕忙按住她,壓低聲音製止道:“不行,你會打死他們的。”

他們兩個的這般舉動落在年輕人眼裡,卻像是他們怕了他似的。一時間,他忘了臉上火辣辣的痛,梗著脖子嘻嘻笑了起來:“怕了吧?知道錯了還不快給本大爺跪下道歉?”

一個凡人在兩個神明麵前自稱“本大爺”,甚至還敢說世上根本沒有神。江槿月都快不忍心往下看了,以她從前的性子,這個人絕對沒什麼好下場。

挑釁完臉色愈發陰沉的小姑娘,年輕男人優哉遊哉地閉上眼睛,隻等對方向他低頭,誰知四周忽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啊——!!有鬼啊!!”

這男人被嚇得一激靈,帶著慍色睜眼時,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下們像見了鬼似的,個個邊叫邊抱頭鼠竄,連滾帶爬地撞倒一排小攤,很快就都跑沒影了。

隻剩他一個孤家寡人無措地留在這裡,臉上多種表情交錯,襯得臉色忽紅忽白。他本人雖沒見到鬼,表情也和見鬼了差不多。

百姓們紛紛抬頭望天,眼見著太陽正好,分明是在白日裡,哪裡來的鬼?

實在拿她毫無辦法,星君索性不勸了,隻笑問道:“是幻覺?”

“讓他們瞧瞧吊死鬼而已,真是不禁嚇啊。”小姑娘無所謂地一笑,果真是理不直氣也壯。

事實證明,人一旦跟錯了主子,惹上不該惹的人,真的要倒大黴——比如大白天活見鬼。

手下一跑,年輕人的底氣就去了三分;再一看小姑娘身旁的高個男人,雖說是一身書卷氣,可瞧著也不好惹,他的底氣又活生生沒了七分。

“好漢”不吃眼前虧,年輕人對著中年男人惡狠狠地威脅道:“記著!十兩銀子,否則這事兒沒完!”

撂下這句看似硬氣的話,他猛然轉身,腳底抹油就要開溜。小姑娘正要在給他變個吊死鬼看看,人群外響起一聲冷嗤:“本官也以為,此事沒完。”

腳步聲由遠及近,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們很快就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來。

混在人群中,江槿月好奇地探頭望去,見來者身著青袍官服、頭戴官帽,瞧著應已過天命之年,濃眉大眼、綴著長須,相貌生得和善,眼神卻很嚴厲。

“咱們建寧城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個官老爺?瞧著眼生。”

“這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下陳麻子可完咯!”

百姓們七嘴八舌地小聲交談著,江槿月悠悠地收回視線,這位知州的臉莫名叫她想起個熟人來。

“城隍爺?”再仔細一琢磨,她倒也不覺得意外,這大抵就是城隍口中的因果。

“陳公子終日尋歡作樂倒也罷了,今日還乾起強征銀兩的事兒來了?”城隍越說越氣,指著年輕人的腦門就是一頓罵,“你有什麼資格向攤販收取銀兩?”

聞言,剛消停了會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打量著年輕人,笑道:“憑他樣貌醜陋,憑他厚顏無恥,憑他目中無人呀。”

年輕人被城隍說得臉色通紅,一看她敢接腔,登時對她齜牙咧嘴,一副要發作的樣子。

聽她說出了眾人不敢吐露的心聲,有人開始偷笑,有人甚至悄悄點頭、深表讚同。

“你還敢放肆?!人家姑娘說錯了嗎?”城隍一聲怒喝,嚇得年輕人低頭稱是,溫順得如同綿羊。

當年的城隍爺舉手投足間都有不怒自威之勢,這惡霸見了他就好像老鼠見了貓。江槿月又想起如今城隍那唯唯諾諾的模樣,不由心生感慨:“真是歲月催人老啊。”

城隍說累了,隻把手一抬,語氣冰冷:“來人啊,將陳思遠帶回衙門,痛打二十大板!也讓所有人都好好看著,我看誰還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

眼看自己要挨板子了,惡霸哪裡還沉得住氣,發出了殺豬般的叫聲:“崔叔!我知道錯了!您看在我爹的麵子上,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他不吭聲還好,一說話就惹得城隍氣上加氣,恨不能給他兩個耳光:“你還好意思提你爹?你爹怎會養出你這種不孝之子!”

看來城隍與惡霸的父親還有幾分交情,如此都能秉公斷案,實乃公私分明之人,怪不得從前的自己會高看他一眼。

一場鬨劇就此終結,百姓們看完熱鬨便作鳥獸散。有人邊走邊說真是老天開眼了,有時候不信神都不行,偏偏那陳麻子一惹事,知州大人就剛好經過,世上怎就有那麼巧的事兒?

此話引起了一片附和聲,雖不過聽到隻言片語,江槿月仍捕捉到了些關鍵信息:“此時的凡人們似乎一點都不信奉神明?”

結合她從前的所見所聞,便知當年天界仙神偶爾還是會去人間走走的,凡人卻隻當他們不存在。

偏偏時隔千年,眾神再不踏足人界,民間信鬼神之說的百姓也不在少數,更是從不乏求神問佛之人。縱使帝王,亦不過自稱代天授命。

還真是莫名其妙啊,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江槿月輕輕扯了扯嘴角,一時不知該作何評價。

小姑娘歪頭沉%e5%90%9f良久,一雙眼眸清亮到發光,自言自語道:“這位大人不錯,他和判官老兒一定很有話題。”

果然是這樣,地府新的苦力出現了。一時間,江槿月亦是不懂,這究竟是城隍的因果,還是他的災劫。

星君並未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笑問道:“什麼不錯?”

“沒什麼,再考察他一陣吧。”小姑娘回身看他,撇了撇嘴,“對了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剛走那麼快做什麼?”

這種問題,你想要他怎麼答?看他又是一臉窘迫樣,她偏偏又不依不饒,江槿月無奈地扶額長歎:“一個不直說,一個不多想。”

費勁、真夠費勁的啊,二位。

救星君於水火之中的大好人很快便從天而降了。

一個書生正佯裝無意地偷聽他們說話,終是按捺不住,兩步走上前對他笑著一拱手:“這位兄台,可否借一步說話?”

見狀,星君微微頷首,示意小姑娘留在原地等他。

他隻當這書生是有事要請他相助,又嫌街上人多不好開口。直到兩個人行至街邊,書生方笑眯眯地拱手道:“兄台請恕小生唐突,不知令妹芳齡幾何?可許了人家?”

江槿月:“……”

懂了,這是來找他牽線搭橋的,真沒眼力見啊。

尋常公子多半喜歡溫柔可人的女子,從前的她好像和這個詞完全不搭邊,也不知道此人是怎麼想的。江槿月幸災樂禍,笑看星君變了又變的臉色,隻想看看他會如何作答。

默然良久,他終於語氣平靜地答曰:“實在抱歉,舍妹年歲尚小,暫不考慮婚配。”

他拒絕得無比果斷,毫不留情麵,書生一臉失望,卻不死心:“在下知道兄台心有顧慮,然在下非是什麼登徒子,隻是對令妹一見難忘,實在是……”

實在是見色起意的登徒子本人,江槿月如是想到,她素來不信一見鐘情。

“兄台這就誤會了。你有所不知,舍妹在家中排行老幺,被寵得沒邊,從小就是個嬌氣的。她的婚事當然半點不可含糊,這要求倒也不算太高……”▲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聞言,書生眼前一亮,還當自己尚有機會,連忙垂首靜聽。

星君淡淡一笑:“其人須得文武雙全、相貌出眾。才貌品行、家世門第,樣樣都不能遜色於我,不知兄台以為如何?”

這話聽著是挺客氣的,就是明裡暗裡都像在下逐客令。旁的倒也罷了,一個凡人拿什麼跟他比出身門第?

什麼叫要求也不算高?這還不高嗎?

書生很有自知之明,自覺遜色太多,實在算不得人家要的良配,隻好悻悻然告辭,連看都沒敢再看他們一眼。

總算把人打發走了,星君搖頭輕歎一聲,快步回到她身旁。小姑娘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鬢發,見他神色詭異便隨口問道:“那人有什麼事找你嗎?”

“一個問路的罷了。”他撒謊時亦是麵色如常,也不顧她質疑的眼神,自顧自地往前走去,“下次來人間玩,記得戴上帷帽。”

“哦,那好吧。”小姑娘並未多想,小跑著趕到他前頭去,回眸笑著問道,“哥哥,這是要去哪兒?”

“往東走,我帶你去海邊那座小島看看。”他略一停頓,目光望向遠方天際,“島上有棵千丈高的古木。據說它生於上古時期,曆經千萬年仍亭亭如蓋、巍峨擎天,一年四季都結滿五顏六色的果實,很是好看。”

相較於地府清一色焦黑的枯木,他口中的這棵樹可謂美若天仙了。小姑娘雖無法想象古木的模樣,卻是一臉期待,不由感慨道:“我總算明白你為何喜歡人間了,這裡真的很有趣。”

兩個人一高一矮的身影在鬨市中不斷穿行,最終徹底淹沒於人海。江槿月斂眉不語,半晌沒有挪動腳步。

尚未親眼見到那棵古木,隻聽他口中描述,便叫她無端想起蜉蝣島上的神樹來。

“我曾在神樹的記憶中見過你。”

在臨城假扮成她的怪物曾無意中說過這樣一句話,或許這兩棵樹之間真的存在某種聯係?可這又能證明什麼?

想起那場由種子引發的漫天細雪,旁人臉上驚恐萬分的神情,他眼底的惆悵與痛惜,江槿月輕輕按著眉心,喃喃道:“神樹、種子、心中最恐懼的記憶?又是記憶啊……”

心底的答案越來越近、漸漸清晰,已經臨到嘴邊,隻差最後一點點。

她眼花繚亂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如走馬燈般飛速輪轉,轉眼便已是數年,亦或是更長遠的年歲。

他們的日子過得平靜如水,整日不是在地府批閱案卷、提審鬼魂,便是一道前往人間遊山玩水。有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會簪花攜酒、%e5%90%9f詩作對。

他們如閒雲野鶴般自在逍遙,雖仍有許多話語不曾親口言明,可仿佛早已對此心照不宣。

不需多言,僅憑一個眼神,就能通曉彼此心意,大約這便是足以羨煞旁人的默契吧。

天界的神君們偶爾會請星君推演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即便他幾乎再未回過天界,他們仍恭恭敬敬地稱他為星君大人。

有了他這層關係,兩界的關係倒是緩和了不少。不僅開始互相走動起來,逢年過節還會互相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