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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在逃閻王 鹿棲歸 4276 字 6個月前

“既然星君大人於我幽冥界亦有恩情,我們就算扯平了吧。今後誰也彆再說什麼報恩,朋友之間不必如此。”小姑娘目光坦然地一笑。

沒關係,這句話他大概還會說很久,從上輩子說到這輩子,或許下輩子他還得繼續說。這就是命,逃不過的。

兩個人都沒再多言,小姑娘蹲下`身去與狻猊玩了起來,正是自得其樂。

他一直立在她身側,過了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走到她麵前微微傾身,將一直背在身後的手遞向她。

他的手中輕輕握著花枝,上頭綴著數朵嬌嫩的白花。

“咦,這是什麼?”小姑娘順手接過,卻是滿眼茫然,抬眸疑惑地問他。

地府除了彼岸花,好像就隻有枯枝敗葉,估摸著前世的她就沒見過什麼花。

“杏花枝。人間已到三月了,我見杏花開得正好,隨手給你帶了一枝回來。你覺得……它好看嗎?”他眼角的笑意和煦溫暖,連帶著忘川河畔陰森森的氣息都染上了暖意。

小姑娘點了點頭,隨口問道:“星君大人是比較喜歡杏花嗎?”

起先,他隻不假思索地“嗯”了一聲,後又笑著作答:“杏花不同百花爭豔,花開時如雪滿枝頭,花謝時似絮亂四野,白紅相間、不妖不%e5%aa%9a、超然脫俗,所以我獨愛杏花。”

“這樣啊,可惜地府除了彼岸花,彆的花大抵是種不活的。”紅衣姑娘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歪著頭幽幽道,“聽說每到三月,東嶽山都繁花似錦,若能親眼看看就好了。”

看出她眼底的失落,他認真地凝望她的眼眸,溫和一笑:“我知道你不能離開幽冥界,所以隻好折花相贈、聊表心意。你若喜歡花,我可以日日給你送來。”

“可以嗎?那我就多謝星君大人了。我……”小姑娘臉上方浮現出一瞬欣喜,神色旋即一凝,蹙眉闔目片刻,對他攤手道,“判官大人找我,我先去一趟。”

千裡傳音?江槿月看著他們對彼此點頭示意,不由埋怨道:“判官老兒真是慣會搗亂的,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啊。”

不過彈指間,小姑娘纖巧的身影原地消失,回憶卻並未結束,周遭場景也毫無變化。

無奈,江槿月隻得望向懷抱著話本的白衣星君,料想定是他還有話要說——或者說,要自言自語。

忘川河畔的陣陣陰風吹得他衣袖翻飛,他目光微動,神思恍惚地輕聲笑道:“說來有趣,初次見你,我就覺得杏花與你最為相配,都如美玉無瑕、質而不俚。有些話,我確實說得太滿了。”

乍一聽,江槿月隻眨了眨眼睛,並未理解他此話何意。過了半晌才記起,帝君壽辰宴上,其餘神仙調侃他時,曾叫他彆把話說得太滿,沒準哪天就遇到心儀的姑娘了。

“不是,有話就是不願意當麵說,就喜歡在背後說?在她麵前,您是沒長嘴嗎?”江槿月搖搖頭,心說這一句話得繞上十八個彎,人家能理解他的意思才怪了。

回憶遲遲沒有結束,她仍心有掛念,不免有些煩悶,不自覺地蹲下`身子環抱雙膝,喃喃低語:“他還在等我回去啊。”

眼前漆黑的土壤驀然化作平整的石板路,四周人聲紛亂,陽光久違地灑滿她清瘦的身子,四肢中暖流漸湧。

心有所感地抬頭望見人來人往之景,她竟有一瞬間的愣神。入目的分明是一條從未見過的街道,路上行人的麵孔更是陌生,卻莫名給她帶來幾分熟稔之感。

她仿佛曾在夢中來過這裡,隻是這段夢境始終被深埋於心底,時至今日終得重見天日。

“難得有機會出來散心,還是隻能用分.身。做幽冥界尊主有什麼好?壽數再長、法力再高,都逃不過身不由己。”

江槿月聽見前世的自己滔滔不絕地抱怨著地府事務繁雜、判官不懂變通、鬼差人手不夠,回眸望去時才看到兩個並肩而行的身影。

從前的她看著長高了些,顱頂幾乎都要與星君的右肩齊平了。她今日難得沒有穿紅衣,而是換上了天青色緞麵長裙,如身披氤氳煙雨,如詩如畫。

放著成堆的案卷不批,他們兩個竟然溜出地府閒逛?這要被判官知道了,可能得被氣到七竅生煙、當場再去世一次。

江槿月還在感慨他們膽大包天,就聽得她又哀怨地長歎一聲:“若有朝一日,萬千惡鬼都能償清罪孽、重入輪回,地獄一空,我就能歇息了。”

想都不用想,這種日子大概是永遠不會來的。照這個趨勢下去,自己怕是永生永世都沒法休息的——想想還挺淒涼。

星君多半也這麼認為,又不忍心潑她冷水,隻能笑笑岔開話題:“你確定這樣真的不會被判官大人發現嗎?對了,你的本體在做什麼?”

“在裝睡啊。我們也不好逛太久,否則他肯定會懷疑的,最多三個時辰吧。”小姑娘說罷,指向街邊的小攤,邊走邊疑惑道,“星君大人,那……”

見她大大咧咧的,他神色微變,連忙把她往回拽,硬是將她帶到路邊語重心長道:“在外稱尊主和星君未免太過引人注意,或將招致禍患。不如暫且換個叫法?”

垂眸認真思索了一番,她也意識到如此不妥,便微微點頭:“這樣好是好,可我生來就沒有名字啊,彆人不是叫我‘主上’就是‘尊主’的,還能換什麼?”

“這個容易。你既是自血月幻化而生,不如取個單名‘月’。於人間行走時,我便喚你……月兒,如何?”他顯得有幾分忐忑,又做賊心虛似的問。“不知會否唐突了你?”

以她從前那種隨和性子,多半是不會覺得唐突的。江槿月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點了頭,不由嘀咕起來:“不對啊,我怎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明明順理成章,可這一切又都好像在他的算計裡。他這會兒好歹也是個神仙,至於這樣拐帶一個小姑娘嗎?

“名字不過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怎麼叫都行。”小姑娘在這種事上多少缺點心眼,隻莞爾一笑,“爺爺,那我們……”

“……我是比你大了一百多歲,可你看我的相貌,你覺得叫爺爺合適嗎?”他扶額長歎,大抵也是真拿她沒轍。

話說回來,大一百多歲被叫“爺爺”有什麼問題嗎?好像沒問題啊。

“哦,這倒也是。”缺心眼歸缺心眼,她改口倒是極快,“哥哥,我們現在去哪裡?”

這一聲清脆響亮的“哥哥”聽得江槿月頭皮發麻,實在很想捂著耳朵逃跑,或者直接兩眼一黑暈倒——雖然這好像、也沒問題?

知道她心思跳脫,但他明顯也沒想到她會想出這種叫法。星君嘴角的笑意一僵,甚至忘了回答她的問題,極其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一張臉瞬間紅到耳後。

一看他這副模樣,小姑娘麵露狐疑,江槿月忍不住對著他嘲諷道:“活該,讓你事多。”

身後忽地傳來一陣“嘩啦啦”的重物墜落聲,伴隨著一串刺耳的嚎哭。

星君仿佛因此得救了似的,果斷做作地咳嗽兩聲,對歪頭打量他的小姑娘笑了笑,僵硬地轉過身去:“走吧,我們去看看那邊出了什麼事。”

說罷,他愣是一反常態,頭也沒回地朝著漸漸聚攏的人群走去,腳步還踉踉蹌蹌的。

那姑娘臉上愈發疑惑,多半是覺得他今天吃錯藥了,隻好一邊抬腳追,一邊衝著他的背影發問:“哥哥你走那麼快乾嘛?等等我啊,哥哥。”

“……越是叫他,他走得越快。”江槿月搖頭跟在他們背後,隻盼著她彆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否則待她離開回憶世界,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沈長明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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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欲話因緣(三)

引發騷亂的是人群中央那兩個男人。一個是滿臉橫肉、大腹便便的青年男子, 正叉著腰裝腔作勢:“你要在建寧城擺攤,就得守規矩。你不交銀子給我,我很難辦呐。”

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跪坐在地, 黑色布衫上寒酸地打滿了補丁,雙手緊緊抱著那青年人的腿, 兩眼通紅地哭喊:“爺啊, 能再寬限幾天嗎?不,就三天!三天之後我一定補給您!”

年輕男人白眼一翻, 輕嗤一聲:“行啊,你既欠我五兩銀子,這晚一天就得算一天的利息。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樣吧, 三日後你隻需補我十兩銀子就好。”

“……十、十兩?短短三天, 我哪裡湊得到?您就行行好,高抬貴手吧!求求您了!”

眼瞧著中年男人哭得撕心裂肺, 圍觀的百姓們卻一聲都不敢出。江槿月算看明白了, 合著他們兩個這是遇上惡霸了。

十兩銀子,哪怕是對千年後的布衣百姓而言,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區區三日, 就要加上五兩銀子利息?這廝可真夠黑心的。

他人的沉默, 無疑助長了年輕人的囂張氣焰,他直接一腳踢在死抱著他不撒手的男人%e8%83%b8口,嫌惡地拍拍衣擺,冷冷看他:“少拿你的臟手碰我!我告訴你,十兩銀子!就是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生生挨了一腳後, 身心俱疲的中年男人徹底認了命。自知不會有人幫他出頭,他隻能悲憤交加地捂著%e8%83%b8膛跪倒在地, 頭也埋得極低,幾乎要與對方腳邊的塵泥齊平。

看他這副模樣,星君到底於心不忍,正打算上前說句公道話,站在他身邊的小姑娘突然抬手一指,故作驚訝地問道:“哥哥,建寧城是沒人管了嗎?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光天化日之下,這個人就敢這樣放肆。”

聽到這句話的人不在少數,仍是無人敢附和一句,可見這個惡霸“威名遠揚”,平日裡是沒人敢得罪他的。

星君沉%e5%90%9f片刻,側身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麼,末了還嚴肅地道了句:“這事交給我,你在這裡等我。不可以對凡人用術法,聽見了嗎?”

說罷,他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卻見那年輕男人拍著手笑了起來,態度瞬間來了個大轉彎,甚至親自上前扶起了中年人。

眾人正摸不著頭腦時,便聽得此人擠眉弄眼地說道:“你要是拿不出來銀子,用你的女兒來抵債也行,這樣一來咱倆也算一家人了,今後爺還能罩著你……哎喲!”

那中年人正驚恐地擺著手,眨了眨眼睛的工夫,就見對方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滿是肥肉的大臉與地表來了個親密接觸,發出了“啪”的一聲悶響。

好好的人怎麼說倒就倒?也沒見有人碰他啊。眾人更是疑惑萬分,江槿月無奈地望向悄悄收回右手的小姑娘,又聽得她冷笑一聲:“為人做事,還望記著舉頭三尺有神明,切莫太過囂張。”

不愧是她,可見前世今生,她都是不怎麼聽他話的。動用術法已是不妥,更過分的是,她還要出言嘲諷,活脫脫一副不怕惹事的樣子。

想來這年輕人家境優渥,定是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