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小小的身影,就這樣,帶著傷,堅持將那剩下的幾公裡,在寒風冷聲中艱難滑跑完。
……
……
……
“因為,”
“我熱愛短道速滑啊!”
“我真的還想再一次,再站在那光潔的賽場上!”
啪——!
紅燈落。
*
消毒水的味道撞擊著神經。
麻醉一過,疼痛都能將人從昏迷中給拉醒。明清躺在黑暗裡,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在夕陽墜落野冰場地平線下的最後一刻,終於結束十公裡訓練。丁成棟寬厚的手摸著她的腦袋,看著她紅撲撲又興奮的臉,用破舊的自行車帶著她去門口的小攤街上買烤紅薯吃。
下一刻,忽然有一隻手攥住了她的膝蓋,溫暖的幻境如同鏡子般哢哢破裂,碎成無數塊,熱和的、溫馨的、丁成棟很難得抿在嘴角裡的笑、小小身子對著升起的明月呼喊著“我要天下第一——”……
“啪啦”一聲,
全部破碎。
疼痛從膝蓋席卷而來,耳朵在嗡嗡嗡響。人被用力撕扯,浮出水麵。
睜開了雙眼。
頭頂,是白晃晃的天花板。
像是有電鑽在膝蓋骨上鑽一個個洞,劇烈的疼痛讓明清忍不住叫喚出了聲。聲音是乾裂了的沙啞,嘴角都在疼痛。喊出一嗓子,咽鼓管就牽動著耳朵,又是一番炸裂了的痛。
轟隆隆的火車,從腦海中碾壓過來,又轟隆隆飛馳向遠方。
聽到明清的呼喊,坐在最靠近病床邊的雲蘇立刻起身。明清張著嘴,耳朵也在劇烈疼痛。雲蘇知道明清耳朵有傷,醫生說病人剛醒來的時候可能什麼都聽不到,說話更是會牽動傷口的疼痛。雲蘇急急忙忙找了塊紙板,捂了捂自己的嘴,對著隊長示意。
然後彎腰,找了支提早準備好的馬克筆,掰開筆帽,匆匆在紙板上寫下三行字——
【隊長!你沒事!】
【但是醫生說你的耳朵受了點兒傷,最好不要開口說話。】
【有什麼事情,你寫下來,我們幫你去做!!!】
後麵還專門加了三個著重的感歎號。
雲蘇將紙板遞到明清麵前,幫她拿出來手,調整了最適合寫字的姿勢,她的胳膊沒有受傷,動起來也沒有那麼疼。明清頓了片刻,忽然抬了抬手,將那紙板推開。
擺擺胳膊。
雲蘇:“隊長?”
明清搖搖頭,想了一下,又拿起筆,拉回來紙板,在上麵寫下幾個大字,
【我沒事。】
【教練他們,人呢?】
又是一陣劇痛,從膝蓋骨傳來。明清的腦子很混亂,她其實有大片的事情想要問,卻不知道該從何來問起。隻能先問徐音去哪裡了,因為她依稀記得昏迷前,她看到了徐音。
還跟她囑咐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雲蘇看到【徐音教練】三個字,瞬間轉頭往門口外麵指去,
“教練在門外——”
明清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臉上一片茫然。
雲蘇一愣,用紙筆代替說話的確是個很難轉化適應的事情。她這才想起來明清耳朵聽不到,慌張拿起紙板,在上麵唰唰寫下幾個大字——
【教練在門外】
明清:【讓教練進來一下】。
明清雖然腦袋混沌,但是基本思路還是清醒的,不論自己出了什麼事兒,大人們是絕對不會跟小孩子們說實話。
熊林林跑了出去,雲蘇牽著明清的手。雲蘇的眼睛一看就是哭過,腫成桃子。明清吃力抬了抬手,揉了兩下雲蘇的臉頰。
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我沒事】。
“隊長……”雲蘇捏住明清的指尖,死死拉著。
這哪是沒事兒的模樣啊……
徐音很快就進了來。
徐音教練推門,就看到已經清醒了的明清。大人們的眼睛中總會寫著一些同齡人看不懂的東西。明清經曆過最絕望的低穀,見到過太多人世間的世故,
她從徐音的目光中,看出了點兒什麼。
徐音頓了頓嗓子,伸手拍了拍雲蘇和其餘在病房內的小隊員們。
“你們……先出去一下。”
“雲蘇,你先帶著大家出去,我跟明清有話要說。”
“……”
明清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就看到徐音教練的嘴巴一張一合,很快,雲蘇幾個孩子便依依不舍離開了病房。
房門合攏。
徐音站在門口,背對著明清,細微歎了聲氣,她用手捏了捏眉心,停頓片刻,再一次轉過來身——
就看到,明清已經在白色的可擦紙板上,用馬克筆寫好了一串文字。
【徐音教練,我還可以再上2014冬奧會麼。】
……
……
……
沒問病情,沒問她傷的怎樣。
醒來的第一件事,麻醉剛過、臉色還因為疼痛而慘白,
就問,
“還可以、再一次上奧運麼。”
那一瞬間,就算是見過大風大浪、也料到了明清會開口問奧運的徐音教練,忽然心臟就像是被人用什麼東西剜了一刀,酸澀又有些於心不忍。她突然覺得世界為什麼對一個人能夠做到如此的殘忍?明清那麼熱愛短道速滑,她對速滑是骨子裡的愛,老天爺卻如此不公,讓她在還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遭受這種事情!!!
明清見徐音在猶豫,眼底轉動了一下,再次拿起紙板,奮筆疾書。
明清:【教練!我沒問題的!我一定會積極配合治療!】
【教練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覺得我的腿並沒有太大的礙事!等到傷口愈合的差不多了,我就恢複訓練,並且一定會比其餘人更加努力,參加冬奧會絕對不會拖其他人後腿!】
【要不教練這樣,我左腿和雙臂都沒問題,腰部也沒受損,右腿現在動不了,其餘需要訓練的地方還是能夠訓練!】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教練,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肯定會在奧運會之前恢複的,明天就可以讓隊裡幫忙把機械器材搬到病房內,我不會鬆懈!】
她甚至還活動了一下左腿與腰部,然而身體一動,不可能不牽扯傷處。
明清的左腿瞬間鎮痛,那慘白的臉色,絕對不會是“什麼事都沒有”,儘管她的表情卻是一直在強忍著痛楚在用儘全力扯出笑容。
漏洞百出。
徐音的眼睛紅了一圈,她偏過頭去,捂著嘴咳嗽一聲,用來遮掩住內心再次激蕩起的痛楚。事到如今都已經成這樣了,為什麼這個傻丫頭還是那麼的想要去拚命!
“……”
徐音教練鎮靜了一下情緒,轉過身來,將淚水生生咽了回去,
拿起白板筆,剛想要在紙板上寫。
明清忽然又奪過筆,擦乾淨剛剛的話,重新寫了幾個字。
【教練,】
【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徐音:“……”
徐音拿著筆的手指,在控製不住地顫唞,
寫字的速度,幾乎是一字一頓,
【沒事的,】
【醫生說……你的傷,沒什麼大礙。】
明清的眼睛一亮,仰起頭來臉上的小酒窩都隨著浮現出,
動了動嘴唇,發出幾個音調不準的字節,
“真、的?”
徐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抿著嘴,用力一點頭,
【真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明清笑了起來,懸著的心臟瞬間落了回去,甚至很多如何立刻馬上就可以進行的基礎訓練也都開始在腦海中排列,儘管耳朵還是轟隆隆、右腿膝蓋骨還是疼得厲害,但她就是一下子恢複了光彩,蒼白的唇色都遮掩不住她臉上的笑意。
她拿起紙板,擦了對話,寫下幾個字,
【那教練,1500m比賽,我的成績怎麼樣!】
徐音:【你是綜合排名的第一名!】
明清呼呼呼直拍手。
徐音心裡已經被揉成了泥巴團,翻江倒海,明清開心了一會兒,又想起來什麼,拿著白板寫,問徐音。
【教練,我的耳朵是怎麼回事?】
【耳朵要是聽不見,好像也會很麻煩!】
“……”
明清的左耳朵是那個時候被甩出去的那一瞬間,不小心被高敏的手肘給撞擊掉的。當時場麵十分混亂,攝像頭下的記錄隻能看到高敏的手不經意間蹭到了明清的肩膀,然後接下來的零點幾秒裡,畫麵處於拍攝盲區,隻能隱約看到她的胳膊肘撞擊到了明清的左耳朵。
然後明清飛出來的那一刻,左耳朵就開始流鮮血,最後摔入防切割墊內,巨大的衝擊力又使得頭腦經受了非人的振動,耳朵繼續出血,流血流了太多,導致生理性和神經性雙重受損。
徐音頓了頓筆,在紙板上寫道,
【你的耳朵可能要做幾次手術。】
【醫生說得看後續恢複的怎麼樣。】
耳朵的問題雖然也不小,但對於一個運動員來說,總比膝蓋可能就此報廢要讓人能接受的多。
明清的表情明顯有那麼一丟丟的沮喪。
一個短道速滑運動員,需要聽發令槍開始比賽的選手,耳朵聽力要是受損,也會有著莫大的困難。
【沒事兒!】明清搖了搖頭,樂觀地自我安慰道,
【我會按照醫生的要求好好治病,爭取在上奧運會之前就把聽力恢複的差不多!】
【隻要……我的膝蓋沒什麼大礙,那就可以啦!】
徐音看著【膝蓋沒什麼大礙】那幾個字,%e8%83%b8口瞬間像是被抽乾了全部氣體,她忍不下去了,很不合時宜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低頭看了看,捏著鍵盤的手指都是在抖。
“明清,”徐音舉著手機,屏幕在明清麵前一晃,都忘記了要用白板寫字,
“有點兒事情,”
“我出去一下!”
明清聽不清,但看到手機上的信息欄,還是下意識意會了徐音的意思。
她遲鈍地點了點頭,
在紙板上寫道,
【好的!】
徐音站起身,往門外走去。明清腦袋混沌,等到徐音教練都走到門口了,忽然又想起來什麼事,她想要問問徐音有沒有瞞著她父母、千萬不要告訴明宏夫婦她受傷了——
可因為說話不利索、耳朵也還在轟隆隆碾壓,一伸腰扯動了右腿上的傷,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話都說不出來。
大門“砰——!”的一聲,利落被關上。
教練的背影,倉促慌亂地消失在了冰冷冷的白熾燈下。
? 第57章
晚上, 明清又被拉去做了個小手術。
手術也不是很小,差不多曆時四個小時,出來後明清整個人都是昏迷的,腿被架了起來, 左耳朵也被包著, 頭上纏滿了紗布, 用醫用釘子固定好。
吸氧機咕嚕咕嚕冒著泡泡,雲蘇等人守在門外, 看到隊長的臉色都是蒼白一片。
究竟是做了什麼手術, 雲蘇等短道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