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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欲的風 清悅天藍 4442 字 6個月前

的值班,所以也就不需要打卡。明清站在辦公室的窗台上,看著外麵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了的雨。

秋天果然是涼爽,一場秋雨一場寒。雨才在下,上午那種讓人想要跳進河裡洗個澡的悶熱就瞬間四散。

辦公室裡已經沒有其他老師了,大家沒了課都早早回家。下雨天,路上泥濘,要是靠到四五點鐘,指不定哪條路就又給晚高峰的車輛給堵死。

明清沒帶傘,早上出門的時候天氣那麼好,也沒覺出來會下雨,天氣預報時不時不準,沒事兒的時候帶把雨傘很累贅。

現在的雨卻下的這麼大。

倒是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裡肯定有賣雨傘的,明清準備去買把傘打著回家,她背上書包,稍稍關了下門,從教學樓樓梯上往下走的時,能看到走廊裡全都是出來透氣的學生。

孩子們還是很喜歡下雨天的,兩三個站在走廊欄杆前,盯著那漫天瓢潑的雨水,嘩啦嘩啦往下落。秋天的雨總是能透露出些許蕭瑟,涼意泛卷,吹的旁邊窗戶哢哢響。

她去了校門口馬路對麵的小賣部。

小賣部的位置,便在盒飯快餐店的旁邊。

上午的事情還是讓明清刺在心裡了,沒辦法不在乎,怎麼會不在乎呢?她可以磨練出來麻木,但就是會有那麼個瞬間,在很多事情你以為已經趨於風平浪靜後,

突然再一次砸了過來。

兵敗如山倒,黑雲壓城城欲摧,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她還是、真的還是,

承受不了那般的劇烈。

快餐店敞著門,裡麵卻沒有人,打的差不多的剩菜剩飯堆在玻璃櫃下,都靠著每一個飯格的左下角,玻璃櫃上是旋轉的紅繩,用來驅逐蒼蠅蚊蟲。

明清低著頭,快速經過了快餐店,下午出校門她記住了要戴好口罩,口罩還是當時在國家隊發的,黑色底、上麵印有一個小小的五星國旗。

隔壁的小賣部也開著門,大大的櫃台後麵,坐著一個小孩子。

明清拍了拍運動服上的雨水,將濕了的劉海往後撩了一把。小孩看起來應該是剛放學,還穿著藍白相間的秋季校服。這邊的小學生一到周五下午就上兩節課,早早就放學回家了。

小朋友正趴在櫃台上寫作業,旁邊就是堆著的各式各樣文具,可能是雨天吧,雨傘都給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小朋友,這個多少錢?”明清拿起一把最普通的方格散,舉到收銀台前,開口問。

濕漉漉的氣候,淋了雨的頭發一滴一滴滴落著水珠。明清眼睛明亮地看著小朋友,袖口因為沒打傘、濕了好大一片。

那個男孩聽到聲音,抬起了頭。

男孩看起來大概上四年級五年級,懂事了。他乾乾脆脆跟明清說了句“大姐姐你等一下”,然後推開作業本,拿出價格單一行行對著找。

明清倒也不急,外麵的雨看起來越下越大,更遠處被水霧淹沒了的學校東門口,零零散散出來幾個推著自行車的老師。

“啊,雨傘的價格——”

“大姐姐!”

“?”

明清轉過頭來,對他歪了一下腦袋。

小朋友抬眼,剛要指著價格表對明清說,

“雨傘的價格是——”

“……”

“等等!”那孩子忽然把白紙往下一放。

明清眨了眨眼,

以為有什麼不對,

“多……少錢?”

小朋友猛地往後退了兩步,

然後就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大消息般,又再一次衝上前去,

雙手拍在了玻璃台上,

兩隻眼睛睜得老大,

張開了嘴巴,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你!大姐姐你你你——”

“你不就是——”

“……”

男孩手舞足蹈,話還沒說完,

突然扭頭,

“媽媽媽——媽媽媽——”

“你下午接我的時候說的那個□□暴力女人!!!”

“媽你快過來看!□□來咱們家店了!”

“說要買雨傘!!!”

……

……

……

那個小孩的母親很快便出來了,手裡還拿著抹布,她一走出來,先是埋汰地抱怨小孩怎麼又嘰嘰歪歪。

可就在把兒子摟入懷中,抬頭看了眼站在小賣部門口處的明清那一瞬間,

臉色忽然微微一變。

“媽媽!”男孩轉過身來,背靠著母親的懷抱,

舉著胳膊,指向明清,生生脆脆喊道,

“這個大姐姐,是不是就是那個殺人犯!”

“你上午給爸爸看的報紙和新聞,上麵的照片跟這個大姐姐一模一樣!”

“……”

女人臉色變得無比尷尬,抬頭看了眼明清,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低頭把兒子推回屋內,連著作業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裡屋扔,

“去去去——媽媽什麼時候說過這個話了?”

“不是這個大姐姐——不是不是!彆胡說八道!回屋回屋,好好寫作業!”

“可是媽媽,大姐姐明明就跟電視上的一模一樣……”

“什麼一樣不一樣!彆成天跟著你爸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呆在屋裡彆出來啊!作業都要做完!”

……

明清站在超市的門口處,頭發上還嘀嗒著水珠。

原來這家小賣部和隔壁的快餐盒飯店,

是一家人開的啊……

老板安頓好孩子,又匆匆忙忙跑出去,來客人不賣東西,隻有腦子抽了的人才會這樣做生意。她真沒想到自己中午隨口那麼一提,小孩子居然給記心裡去了。

在她們這些小地方人的眼裡,

被全國的媒體通報成那樣,

刻板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

老板不知道該如何跟明清解釋,想來想去還是不解釋了,反正那女孩看樣子也是來買東西的。

買完東西走人,明清要是真想撕逼,那她身為老板就報警唄!

然而待到老板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壓下心中的尷尬和害怕,調出來110的號碼在手機屏幕上,攥著手機扯出一個儘量標致的微笑、走回到外麵店鋪之時。

卻忽然發現,

原本站在店裡的小明老師,

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那把明清拿過的、本想買了打著回家的雨傘,

還靜靜地放在玻璃櫃台前。

屋內一片空蕩蕩,

隻留下了雨水落過的地麵,

還有一串離去的腳印。

……

*

長街很長,下過了雨,水霧彌漫。

周邊的店鋪都關了,可能是因為要避避雨,也可能隻是還沒開始開張。下雨天總是有那麼多不如願,走在大街小巷,下水道排水口的水流都因為擁堵而堆積在了零星四角。

明清抱著胳膊,漫無邊際在雨中行走著,運動服被濕透,褲腿兒浸泡在泥濘的雨水中。很多路都還是水泥地的,那麼多的坑坑窪窪。

一腳踩進去,白色的長襪濕了,鞋底也跟著進了水。

風呼呼的吹,吹著血液都要凝固。

她不太喜歡淋雨,真的不願意這樣。可好像買了傘,也不能阻擋住冷風的淩遲。

從來沒想過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就像是剛出事那會兒,有媒體來采訪她。

明清坐在鏡頭前,看著冷冰冰的攝像機和冷冰冰的導演,主持人冷冰冰的話一字一句鑽入她的耳朵裡。◢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很想暴怒、很想跳起來指著攝像機跟全天下人說,

說——“我沒有錯!那個時候,我明明不在現場!!!”

可就連體育總局的領導都來了,父母站在老遠處,用手捂著臉。

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地悲歎著。

最終明清還是壓下了一肚子的憤慨,那是她第一次妥了協,那正是她麻木的開始。

曾經跳躍上領獎台、對著全天下狂傲呼喚著“我是奧運冠軍我是祖國的榮耀”的赤子。

垂下了頭顱。

語氣沙啞,眼神裡已經看不到了光。

絕望地笑著道,

“我覺得、我明明應該也是,能夠寫進教科書裡的人物啊。”

“怎麼現在卻、卻……”

“……”

從那天起,為國爭光的天才少女徹底墮落於深淵,“卑劣”“暴力”擊垮了全部的光榮,她就此成了大眾眼中、那個不堪入目的反麵教材。

無論到哪兒,都已經充斥滿這樣的聲音。

好冷……

明清的外套不是抗雨的那種麵料,一點點水進去,就會連著內衣帶身子,全部濕透了。這雨真是越下越大,仿佛完全沒有儘頭。

前方終於有了一個公交站。

走累了,不想繼續走下去了。

她貼著公交站點站台亭子塑料立台上,用手抓著濕浸了的衣服,頭發被水泡成一縷一縷,亂糟糟貼著頭皮,長長的睫毛上光潔的下巴前,水流成柱,吧嗒吧嗒往下淌著。

早上還特地穿的新運動鞋。

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這般狼狽過,小時候總有一個很遙遠的夢想,鬱鬱蔥蔥的年紀就站上了世界最頂端,曾也是萬眾矚目下冉冉升起的明星、短道速滑天才少女。

如今卻被人折斷了一身傲骨。

彷徨坐在雨中,任憑什麼人都可以舉起刀,往她身上捅一窟窿。

明清用手抹了一把臉頰,臉上全是水,這次的雨下的實在是太大了,小小的車站亭子,風吹雨打,

根本遮不住一片片冰冷冷的水往身上砸。

她的眼圈還是紅了,脊背貼著立牌防護板,一點一點,緩慢地向下蹲了下去。胳膊環繞著膝蓋,最終縮成一團,緊緊將身子抱在雙手間。

為什麼,事情如今,會發展成了這樣……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明清畢竟也才十九歲,站過多麼高的領獎台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十九歲的年紀,遇到了困難,想要躲到媽媽的懷抱裡,放聲大哭一整天一整夜。

她用掌心擦著眼淚,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風還在吹,路邊的樹葉都被吹的四處亂翻,模模糊糊處似乎有車輛經過,但很快就離開了,雨刷嘩嘩沙沙,隻留下一片濺開了的積水。

天真的太陰了,數不清的細雨在往下落,明清紅著眼睛,像個受傷了的小獅子,抬頭看著遠方天空之上不斷落下雨水的烏雲,黑壓壓的,充滿了壓抑,老天爺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那麼多的細絲,秋天那麼悲涼,不把全世界都給淹沒了,似乎就不想罷休。

望著望著天。

蒼茫的世界。

忽然,頭頂出現了一把漆黑的傘。

雨,瞬間停了。

那一刻,周圍的雨聲仿佛都減小,一股熟悉而又強烈的氣場四散開來。

明清一愣,發絲上還往下嘀嗒著水,她狼狽地垂下腦袋,隔著不斷沿著眼睫毛往下滴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