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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王大學士的關門弟子啊,您到底是怎麼說出他蠢笨無救這種話的?而且就算那小少爺天資不好、不喜讀書,您打幾下手板心稍加懲戒便是,怎麼就能把人手掌打爛的?拿筆杆子的手多重要啊,您、您真是!唉!”

腦袋嗡的一下,夫子什麼都顧不得,一把抓住兒子的手,顫唞著問:“你說王大學士?他收侯府的小少爺做了關門弟子?”

讀書人誰沒有幾個推崇的當世大儒呢,夫子最尊敬的大儒當屬王大學士了。一聽被他那樣折辱過的小少年拜入了王大學士門下,他動了動嘴皮子,臉上紅了起來。是臊的,也是羞愧的,頓時老淚縱橫:“我也不想的啊,可是侯夫人逼我,我能怎麼辦?”

老父親聲淚俱下,哭得慘兮兮的。做兒子的還能說什麼,無奈之下又歎了口氣:“本來消息沒這麼快從皇城傳到這兒的,隻是咱們縣裡有兩個衣錦還鄉的考生,早三天回到這兒就把事情講了。”

不僅是父親的名聲宛如臭雞蛋,他被拖累得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擔任縣官的周大人同樣如此,誰讓他有個善妒、連個孩子也容不下的妹子咧。

讀書人多多少少都在意臉麵,夫子更是好麵子。現今名聲臭了,真是比殺了他還難受。隻是剛回來還不曾直麵鄉裡鄉親的白眼,他還抱著一絲微渺的希望。興許有人能夠理解他,他都是被逼的呀。

誰想到跨出兒子家的大門,見到往日熟悉的學生家長,他擠出一抹笑,主動打招呼:“是劉順的娘吧,你們家劉順可還好?”

劉順曾經在他這裡讀過兩年書,劉順的父母待他這個夫子客氣又熱情的,往日碰到都會主動跟他問好。可這次他率先打招呼,得到的卻是一個白眼,外加一個鄙夷的眼神:“可彆叫得這麼親切,我們家劉順跟你沒啥關係。”

道貌昂然的偽君子,瞧著人模狗樣,誰知教學生是那樣教的。自個兒沒點本事,還慣能裝。

劉順他娘翻著白眼走了,沒啐一口都是看在劉順的麵子上。而夫子僵住了,臉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住。

一連招呼好幾個人,不出意料地碰了一鼻子灰,他終於認清現實:兒子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分毫誇大,他的名聲臭得不能再臭了。現在縣裡的人都不叫他夫子了,直稱他無才無德的老貨。

原先他辦了個私人學堂,專門給有意讀書的小孩兒啟蒙。由於束脩不貴,願意把孩子送到他這兒讀書的人不少。隨著他的名聲爛大街,私人學堂沒人來了。好不容易有不知內情的人想登門,一隻腳還沒踏進門,就會被左鄰右舍拉著強行科普。

什麼,你居然想把孩子送到這裡啟蒙?天啦,你到底是有多仇恨自家娃啊,嫌過得太自在,想給娃弄個童年陰影不成?這老貨哪裡配稱老師喲,小心他刻意打壓,把你孩子的手打廢掉轉頭再給你告狀,說你孩子蠢笨、不堪教化。

這樣一宣揚,私人學堂再無學生,迫不得已關了門。原先靠教學生那點收入度日,現在教不了學生自然沒了收入。吃穿用度都要花錢,瞬間老了十幾歲的夫子左右為難。

他年方四十五,本來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中年人。失了教學生這份工作,他總得再找一份賺錢糊口。最輕鬆的莫過於幫著抄書,賺的錢不多,省省一個月還是夠用。

可讀書人講究,書店也不願用一個聲名狼藉的人,擔心影響自家生意。無奈之下,他隻好去做苦力,幫著扛沙袋,一天下來肩膀都磨破了。錢沒賺到,反倒生了一場病,臥床躺了十來天。

他直呼報應啊,病好後自個兒就沒臉待在縣城了,收拾了東西準備回老家種田。他沒去兒子家打擾,他兒子也鬆了口氣,在他走前塞了幾兩銀子給他。

沒隔兩天,有消息傳來,一中年男子橫死於小道上。衙役去辦案,他兒子也跟著去了,發現死者是自己父親。身上被砍了三刀,隨身錢財不翼而飛,初步判斷是遭了山匪。

*

夫子的事周玉茹也從娘家哥哥寄來的信件中得知了一些,她不以為意,看過就拋到了腦後。不過死了個無關緊要的人,她才沒有那閒工夫去搭理,滿心歡喜就等著女兒嫁入國公府。

這一等又是大半月,國公府的人終於上門來提親了。周玉茹以為會見到國公夫人——趙意柏的娘,誰曉得來的人就是個媒婆,國公府的人那是連臉都沒露。

周玉茹有些氣,嫁娶之事不該是雙方父母商量後敲定嘛,這隻派個媒人來算怎麼回事?有意拿喬,她不冷不熱地將上門來的媒婆嗆回去了。

那媒婆碰了個軟釘子,心裡的氣也不順,暗道就是納個妾,這侯府在拿喬什麼啊。暗中翻了個白眼,她才懶得受這閒氣,甩著手絹就走了。

等給國公府回話,她也是據實以告,半分美言都沒有。國公夫人冷哼一聲,給媒婆包了一個大紅包,打發她下去。

從外歸來的趙意柏隻看到媒人從自己家門口離開,頓時欣喜,找到親娘問:“娘,您是打算為我去提親了麼?”

“提親?”國公夫人神情一頓,表情嚴肅:“意柏,你喜歡誰家姑娘,母親都隨你。隻一點,這正室夫人之位不能隨便許出去。你是國公府長子,以後是要承襲國公府的,娶個小門小戶的女人進來,她當得起主母的責任麼?”

“可是,茵娘出自侯府,並非小門小戶。”趙意柏知道母親不滿這門婚事,但還是想再爭取一下。

國公夫人笑了笑,不欲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最近皇城裡廣為流傳的關於侯府那些秘聞,你可有聽說?”

趙意柏遲疑一下,點頭:“聽說了。可茵娘跟我解釋過,那都是謠言,子虛烏有的事。”

“……”這兒子要不是親生的,國公夫人都想抱著他的腦袋晃一晃,看裡麵是不是進了水。她一陣無言,深吸口氣道:“不管是真是假,有一件事總是真的,被侯府趕出去那個外室子拜入了大學士門下。”

“大學士的學生哪個不是國之棟梁?那許燼有了大造化,前途一片光明。而侯府對他多有苛待,你說等他日後聲名鵲起,焉能不報被趕出侯府之仇?首當其衝的就是作威作福的周氏母女。”

“再者周氏的名聲都爛得不能再爛了,許侯爺也是個立不住的。就算周氏之女再貌美,一不能為你排憂解難,二不能為你帶來強大的嶽家支持。這樣一個花瓶般的女人,你若娶進門來,對你、對國公府毫無益處。納進府裡做個妾侍便罷了,若為正妻,你讓國公府的臉麵往哪兒放?讓貴妃娘娘的臉麵又往哪兒放?”

國公夫人沒說的是,就周氏之女那樣的,放進兒子房裡做妾她都嫌棄。光是一張臉好看有什麼用,這腦子不行啊。她若是處於周氏女那樣的境地,在得到異母兄弟拜了大學士為師這消息時就腆著臉上門請罪,求取原諒了。

許燼未來是否一定有大出息還不好說,可他的老師是王大學士啊!連當今天子都要尊稱一聲老師的人,門下學生還都活躍在朝堂上,其中不乏位高權重者。這樣珍貴的人脈,許燼作為關門弟子豈會不受益?若是跟許燼打好關係,何愁侯府不興?

可惜侯府的人就跟蠢驢一樣,硬生生丟了這樣一份因緣。國公夫人無語至極,偏偏兒子想娶那許茵,她是瘋了才會同意。

做妾的話倒還使得,見情形不對把人丟出去就完了。萬一中的萬一,那許燼是個不記仇的聖父咧?這樣一來,憑著與侯府的姻親關係,說不定國公府能得一助力。

這些小算盤國公夫人都沒跟兒子說,就等著兒子做決策。趙意柏聽了母親一番話生了猶豫,他自己如何倒不打緊,可若是因著自己連累國公府與貴妃娘娘,那他是肯定不願意的。

糾結再三,他言語吞吐,有些難以啟齒:“可是母親,茵娘已經是兒子的人了。”

“……”國公夫人心裡大無語,萬沒想到侯府的小姐竟這般不知廉恥,婚前就失身於男子。□思□兔□在□線□閱□讀□

當然,她是決計不會認為自己兒子有錯,隻罵許茵不要臉,勾引她的兒子。氣過後,她就淡定了:“既然都是你的人了,那擇日用頂小轎抬她過來便是。你不是說她愛你嘛,既然是真愛,想必不在意名分什麼的。”

趙意柏一想也是。茵娘說過就喜歡他這個人,哪怕為妾也願意跟隨在他身旁。先前是他覺得做妾委屈了她,現在轉念一想,隻要真心相愛,是妻是妾又有什麼分彆?隻要他們倆相守就好了。

男人的想法總是跟女人不一樣的,許茵之前那樣說不過就是表明自己的愛慕,不是真的不介意做妾。她打死都想不到,將趙意柏哄得好好的,說好要娶她過門,轉眼就變成納她做妾了。

既然是納妾,自然沒有娶妻的排麵。國公夫人還是沒露麵,派了原先那個媒婆再去跑一趟。這回周玉茹聽清了,國公府打算抬自己女兒過去做妾,頓時大怒:“國公府未免欺人太甚!我女兒堂堂侯府嫡出小姐,豈能給人做妾?”

許侯爺也是不滿,說好的嫁娶,怎麼就成納妾了?

登門的媒婆才不怵侯府,挺直腰板道:“貴府小姐都把身子給人了,這不進國公府的門,還能進誰家的門?”

“什麼?!”周玉茹一點都不知道女兒婚前就失了身,氣極下隻覺眼前昏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塵埃落定,許茵已經被國公府一頂小轎抬走了。什麼場麵都沒有,親朋好友也沒吱會,瞧著寒磣得很。本來國公府沒打算這麼快把人納進門的,許侯爺嫌許茵丟人,當天就通知國公府的人把人抬走了。

許茵還憧憬著成為國公府少夫人,以後過得錦衣玉食。結果匆忙被塞進轎子裡,稀裡糊塗就成了趙意柏的小妾,哭都沒地方哭去。

周玉茹得知女兒成了趙意柏的姬妾之一,那腸子都要悔青了。罵許茵糊塗,怎能婚前就跟趙意柏做下那些事。可此刻後悔也晚了,事情沒有回轉的餘地。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她懷了身孕,已經約莫兩個月了。失了一個女兒,周玉茹更加看重自己肚子裡這個孩子,滿心盼望是個男孩兒。許侯爺也翹首盼著,出去鬼混的時間都少了。

懷胎九月,周玉茹如願誕下一名男嬰。許侯爺大喜,麵上春風得意。周玉茹也是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裡,深覺有了依靠,專門教養起兒子來。

她還記得那被大學士欣賞進而收為關門弟子的許燼,暗暗發誓一定要把自己兒子養得比那小賤種優秀。

而早就跟老師一道離開皇城的許燼並不知曉侯府的事,就算知道了,心裡也掀不起半分波瀾。他跟在王大學士身邊學了很多東西,不單單是書本上的,還有很多處事交際上的。

十年時光轉瞬即逝,昔日的小少年身高像楊柳般抽長,長成了大人模樣。身姿出塵,穿著樣式簡單的衣裳也難掩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