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神。
她壓下心中複雜的心緒和想法,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專心看著麵前的少年越棠,用她一向自信的自製力忍了又忍。
他都說了進展太快了。
她今晚就不再進一步了。
車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住,兩人隻是十指緊扣並肩坐著,距離不近也不遠,卻讓人覺得親密到難以呼吸。
一直等到馬車一路暢通地回到了園子中,沈覓和越棠還是牽著手下了馬車。
確認完沈覓今晚不會再有突發的狀況,越棠走之前,沈覓問了句。
“小棠,你下次還戴假麵嗎?”
在越棠回答之前,沈覓輕聲道,“我想看你。”
越棠看她一眼,沒有回答是,卻也沒有回絕。
他眼中還是有著笑意,隻輕飄飄地道了一句:“知道了。”
少年的背影恣意又無拘無束,好像晴空,讓人看不穿,又像白雲,讓人捉摸不住。
可方才,他就在她身邊,萬千雲海碧空、天地景色,都安靜伴她身側。
話像鉤子一樣,人像妖精一樣。
看著越棠走遠,沈覓掌心還是汗濕著。
她手掌虛虛地攏了一下,有些無奈。
她居然因十七歲的少年越棠幾句話緊張成這樣,她其實已經方寸大亂。
有記憶的越棠,不管是在任務世界的二十年,還是在現實世界的這些年,都沒有探究過她過去的家庭。
沈覓沒有刻意去藏著隱瞞他,卻也沒有同他多說過什麼。
在她年少最爛漫時,她接受了天崩地裂,地上永遠有摔碎的瓷片,一團團的頭發,歇斯底裡的哭喊。
那時不過是因為一句,“對不起,你沒有錯,我也不想在婚姻中犯錯。我隻是……不愛你了,我不想讓我們最後隻剩一地雞毛。”
對錯從來都不分明。
母親用了三年治愈她自己,沈覓變得沉靜,在陪同母親重新活過來時,她便也不覺得喜歡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就像露水,風吹能落下,陽光都能讓它蒸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讓天堂碎成地上看都不值得一看的渣子。
不管後來是父親母親各自組建新的家庭,還是兩家都出乎意料的美滿,她都足夠理性而自持,作壁上觀,平靜到淡漠。
經曆生死悲歡的那麼多年,越棠無聲無息地讓她打破了固有對喜歡和愛的看法,完全接納下了他。
讓她意識到,人和人都是不同的,越棠更是不同的。
她愛他,是義無反顧,不計後果。
總歸,她清楚,不管什麼結局,精神和物質上,她都能承受地住。可她還是想給自己留著最後一點,不是所有都要袒露無遺。
畢竟,那時候她還小,多狼狽啊,哪能比得過現在。
順利長大的、沒那麼多心機的十七歲越棠,他都能察覺出來,所以,當初的越棠大概早就察覺她有不那麼想讓他碰觸的。
那麼多年,他都仿佛不知道一樣。
讓她自在,讓她去主動將他融入她的生活,讓她自己給自己時間,讓她自己走出來。
他隻是陪伴。
她沒有依靠他,她永遠獨立而自由。
她慢慢捂著心口,手掌下心跳很快,她閉了閉眼睛。
越棠可真是……
沈覓想了一會兒,找不出什麼貼切的形容詞,她抬眸去看星空,眼眸不知不覺就輕輕彎起,忽然就又有了那麼一絲澀意。
越棠啊……他怎麼能那麼讓她喜歡。
第91章 假如越棠沒黑化(六)
天上繁星閃爍,明月高懸。
柔和的月光之下,秀麗的南都仿佛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煙氣,杏花春雨一般潮濕而渺渺。
沈覓站在這幾日裡暫居的園子之前,臨行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青牆黛瓦的江南園林,短短幾日,便處處都留下了和越棠在一處的回憶。
想到越棠,沈覓唇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沒有再多做停留,天亮之前,沈覓一行人在黑暗中秘密出城,前往南都外不遠處,北朝使團這晚暫時停歇的驛站。
這次出使的使團中多數為沈覓自己的人,其餘同行的大臣就算有察覺沈覓離開的,但因著這些日子也沒有聽聞沈覓那邊出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過去了。
等到天一亮,使臣們終於見到正臉出現在人前的沈覓,使團中也無人麵露意外,氛圍一片和諧。
鐸鈴聲動,車隊順利啟程。
沈覓半夜回來,此時困倦地坐上馬車,隻能強行提著精神和眾使臣一同正式入南都。
她還沒忘記這回來南都的職責。
十日之後便是南皇陛下壽辰,這一次出使的目的就是為了賀壽。沈覓如今作為北朝名正言順的皇儲,親自領北朝使團攜著重禮前來,無疑是給足了南皇陛下麵子。
一行人抵達南都城門時,南皇陛下早早就派遣了朝中幾位官員在城門口候著,為北朝使臣引路,一路順暢地前往提前準備好的使館。
等到了使館,白日的時間都會留給使團自己支配,讓眾人稍作休息,或者先稍微熟悉一下南都的民情。黃昏之後,南皇陛下才會在宮中設宴,以接見遠道而來的使臣。屆時,南北兩朝大臣便會齊聚一堂。
沈覓補了半天覺,緊接著就準備去皇宮赴宴。
有南朝皇帝的壽辰宴席在後,這次宮宴便也沒有大辦,可到場的高品階官員卻也基本齊全。皇帝階下一側是丞相為首的南朝官員,另一側是以沈覓為首的北朝此次前來的大臣。
沈覓提前看過了南朝重臣的畫像,對席間的朝臣並不算陌生。
坐在席位間,她麵上帶著疏離有禮的淺笑,視線掃過對麵已經落座的官員。
她一眼就認出了目前擔任大理寺少卿的慕容少主,慕容祈。
任務世界的慕容祈生命並不長久,在越棠代他犯險之後,早早就死在天災之下。
而在這個世界,越棠不再是他的替死鬼,他反倒能夠順順利利地長大,如今更是未及弱冠便開始擔起了整個慕容家,如今不僅早早入朝為官,還成了各大世家中公認的慕容氏少家主。
看到慕容祈,沈覓眼睛亮了些。
她心裡第一個念頭便是——
不知道越棠會不會也來了這裡。
沈覓沿著慕容祈身邊不動聲色地看了好幾遍,卻還是沒有看到越棠的身影。
他是暗衛,想來也不會出現在明處,更何況是被她看到。
可見不著人,沈覓還是有些惆悵。
如今她回到了北朝使團之中,不知道越棠還會不會過來她身邊。
昨晚說得也不清不楚,他若不主動過來,她見他又成了一件難事。
沈覓歎了一口氣。
宴席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互相試探,她滴水不漏地應付完,麵對南皇的態度亦是以一個晚輩的禮節,周全地不可挑剔,等到筵席結束,沈覓唇邊標準的弧度才慢慢抿平。
終於等到能夠離宮,沈覓同雲霏等人與北朝其他使臣分開走,迫不及待地直接沿著最近的路往宮門走去。
宮道狹窄,黑白二色卵石鋪就的小路蜿蜒曲折,在一個拐角之處,沈覓等人恰巧和慕容家的人撞上。
慕容祈看到沈覓,麵上流露出一絲驚訝,隨即便舉止溫和地行禮拜見。
沈覓一見慕容祈,立即又朝著他身邊多看了幾眼。
幾個小廝,幾個護衛。
還是沒能看到她最想看到的那個人。
歎一口氣,沈覓不再抱有什麼希望,索性在出宮之前和慕容祈同行了一路。
越棠是慕容祈的心腹,若說了解,慕容祈大概是這個世界投影裡麵最熟悉越棠的人。
她說不定還能從他三言兩語之中,多了解一點彆人眼中口中的越棠。
沈覓心底還隱隱懷著一個念頭。
要是能讓越棠名正言順來到她身邊,那就更好不過。
雲霏在沈覓左側提著一盞宮燈,照亮前麵的路,沈覓右側是慕容祈,客套的話說完,一時無話,周圍立即安靜下了片刻。
沈覓溫聲開口,緩了緩這時的氣氛。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慕容大人在自家裡能夠選賢任能,慕容氏是本宮一路以來見的最井井有條進退有度的大家族,大人不愧是年少有為的少家主。”
慕容祈一早就在越棠麵前擔憂過家族太過繁大,下麵旁支難以約束,他在這方麵一直花著大心思,此時聽到沈覓肯定,眉眼也舒展了些。
確定自家沒給清晏殿下帶來不好的觀感,慕容祈也算放心了些。
他微微笑了笑,道:“能得清晏殿下欣賞,下官不勝欣喜。”
最後一句,慕容祈聲音輕了些,“他日必定再次拜訪殿下。”
周圍皆是公主府和慕容家的人,沈覓看了看慕容祈。
慕容祈朝她一拱手。
“慕容家榮辱係於我一身,必當謹慎權衡。”
南朝雖然沒了顧微瀾,顧衡也不在南都,可南朝的積弊已久,不是幾個人的變化就能扭轉的。
北朝越是繁榮富庶,南朝看得遠的高層便越是人心惶惶。
南北分治不過六十餘年,當初的慕容氏也隻是江南一個大族,南朝定都南都後,慕容氏激流勇進,一躍成了南都世家六大世家之一。
如今慕容祈接手慕容一族,便開始試著讓自家逐步淡出南朝朝堂,不再做招風的大樹,尋求在將來可能的動蕩中生存的夾縫。
沈覓是北朝皇儲,他自是不想讓沈覓對慕容氏有半分不滿。
沈覓想起昨晚越棠還能順利出來,也明白了這位少家主的意思,從善如流地笑了笑。
“少家主遠見卓識。”
沈覓這回沒有再用官場上的“大人”稱呼,而是用世家之間私下的稱呼。
慕容祈示好,她也沒有理由拒絕。
更何況,越棠還在慕容氏。
慕容祈明白了沈覓的意思,終於露出今晚第一個由衷的笑,道:“昨晚我府上的暗衛可對殿下有助力?”
這是提到越棠了。
沈覓眼睛一亮,一掃方才公事公辦的冷淡,立刻精神起來。
她克製著,麵上不露出過多情緒,沉穩地點了點頭。
“多虧他趕來及時,還要多謝少家主。”
慕容祈沒忍住挑了挑眉。
越棠真幫了沈覓不小嗎?
在他眼中,越棠隱藏蹤跡的本事不錯,可身手也就一般。
沈覓借著雲霏手中的燈光去觀察他的神色,笑了笑,補了一句,道:“這樣及時,少家主有心了。”
她敲打了一句。
慕容祈的選擇隻是為了家族,在下定決心和她相交之前,他讓越棠來盯著她,也是不爭的事實。
意識到沈覓早就知道自己派越棠盯著她,慕容祈麵色微苦,“之前是在下唐突了。”
沈覓點到為止,溫和道:“無礙。”
既然慕容祈選擇和她交好,就不會再讓越棠來探查她的動靜,那她得再想想,怎麼才能讓越棠方便來她身邊。
可首要的,就是見越棠一麵,問清楚他的打算,她才好想計劃落實下來。
隻是,她現在連他人都見不著。
沈覓歎了一口氣。ωWW.miaoshuzhai.net
燈光下,青石小路漸漸轉為粗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