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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見我如是 漁燃 4520 字 6個月前

身後馬蹄聲驟然停下,隨後腳步聲很快靠近過來。

越棠回眸看了一眼。

南朝眾人在後,顧衡下馬後看到他便快步走近。

越棠本不欲停下,顧衡直直朝著他走來。越棠神色淡淡,身處在皇宮中,便有無數雙眼睛盯著。

顧衡走過來,他不能失禮。

越棠微微笑著,端正地朝著顧衡行了一禮,禮節周全,教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顧衡在人前也沒有刻意為難,隻是眼底壓了一抹厭惡,問道:“阿沈讓你進宮?”

越棠看著麵前的宮道,後退了一步,遠離了顧衡些,道:“太子殿下太過關注公主府了些。”

越棠歉意地笑了一下,便要低身行禮告退。

他曾是南朝人,在宮中,最好少和南朝其他人接觸。

顧衡看出越棠不想多說,冷笑了一下。

“公主府?你還真敢以阿沈的名義留在北朝,越棠,你就不怕嗎?”

越棠淡淡看了一眼顧衡。

“阿沈是有記憶的,前世你做過什麼,她都知道。”

越棠腳步頓了一下。

顧衡低聲道:“你曾不問對錯屠儘半個南都世家,將北朝扯進戰亂殺儘阿沈身邊心腹,南朝也在你治下民不聊生,你不會忘了吧。”

越棠停下腳步,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他前世的全部經曆。

他隻知道,他確實奪了南朝,也確實參與了征戰。

屠城、征戰、殺人……

若顧衡所言是真,哪一條都不是沈覓能容忍的。

越棠濃長的睫毛顫了一下,看向顧衡的目光微冷。

見他喜怒已然流於麵上,不似往日平靜無瀾,顧衡冷笑了一聲。

“不敢讓人提起來?可這都是你做過的事,你沒辦法否認。”

越棠手指慢慢收緊。

明明該將顧衡的話壓回去的,他隻要稍稍說幾句,就能讓顧衡氣到失態。可此時的越棠思緒卻忽然飄遠了些。

五年前,因為那些沈覓想要殺他的夢境,他開始便持有戒心,一再欺騙她。

隨後,他後悔最初的防備,又以為夢境是預知,便隻想將自己的命放在沈覓手中,他甘願為沈覓指下塵泥,隻為沈覓能輕而易舉操控他甚至殺他,避免將來和她對立。

後來,從顧衡口中詐出,原來還有前世一說。

沒人知道,聽到顧衡之言後,越棠心底是如何驚濤駭浪,才接受了讓人匪夷所思的前世今生。

可是當時,他下意識沒有去考量,前世沈覓為什麼要殺他。

沈覓是什麼樣的人,越棠知道。

所以,前世他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沒有沈覓,顧衡所說的……

越棠閉了一下眼睛,極力控製住心緒。

若是沒有沈覓,越棠清楚,他不會是現在的他。

顧衡所說的,越棠心底明白,若一開始沒有沈覓,沒有什麼可以在乎的,那些事,他不是做不出來。

他怎麼可以做出那些事。

一直被潛意識壓下的自我懷疑被掀起,越棠看著前方宮道,麵上血色控製不住地一層層褪去。

正是因為越棠知道真實的他是什麼樣的人,越棠才……

怕。

不要是真的。

越棠心底默念了一聲,麵色卻徒勞更加蒼白。

顧衡終於從越棠臉上看到他想看到的模樣,心中舒快了些,道:“越棠,你既然回來了,卻用另一幅模樣跟在阿沈身邊,我不管你還想做什麼,但是我必定會好好告訴阿沈。”

越棠側過臉頰看向顧衡,漆黑的眼眸幽深冰冷,眼瞳深處帶了隱隱的殘忍凶狠。

他過目不忘,五年前的場景皆讓他心驚,這些年儘管壓在記憶深處,可是此時卻開始不受控製地一幅幅整合好展露在他腦中,將前世大致串聯起來。

前世沈覓救過他,他少年時也喜歡上了沈覓,幾年後,在沈覓離開南越時,他曾隱晦透露過心聲。

後來他奪下了南朝,參與了征戰,殺人如麻,沈覓多次想要殺他,毫不留手。

他曾經十惡不赦。

在最近恢複的一場記憶裡,香氣嗆人的宮殿中,讓前世今生的他都為之心動的親%e5%90%bb……

隻是因為,藥。因為前世的他利用沈覓的心軟出爾反爾後,南朝哪個人,給她下的藥。

所謂旖旎,他夢中的荒唐……可能是她所惡心厭惡的。

也大概,僅此而已。

越棠眼前發白。

他忽然感覺有些頭暈,回過神時卻發現,是他方才下意識忘記了呼吸。

越棠向來思慮多。他聰明,心狠,可這一世,他隻是一個什麼還都沒有做過的,十六歲少年。

他才剛明白他的心意。

越棠幾乎喘不過氣。

他此時甚至痛恨,他為什麼能記得那麼清楚。

不要再想下去了。

不要再想下去了。

越棠眼底隱隱有些殺意,眸光卻比平日更加瀲灩水潤,眼眶微紅。

顧衡看到熟悉的神色,更加篤信了他的推論。

“前世是阿沈殺了你,這一世,若是讓阿沈知道你還是原來的你,越棠,你覺得阿沈會不會再殺你一次?”

第34章 滿級越棠歸來上

從碧落宮中出來,沈覓攏緊狐裘,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熱氣在冷風中如白霧散開,寒風緊接著吹走殿堂內的溫暖。

沈覓揉了揉變涼的臉頰,被寒風一吹,心中積壓的沉重倒是散開了些。

陛下在她麵前攤開了兩條路,一條是繼續做她的實權公主,將來掃清二皇子一脈,權掌北朝,甚至力排眾議直接登基,另一條,若是她不如二皇子,那便接受她多年被偏寵的代價,將來二皇子掌權,她的下場定然不會好看。

沈覓抬頭看著皇宮的碧瓦朱甍,向來沉靜的眼眸中依舊波瀾不驚。

送她出來的陛下`身邊的總管太監陳全停下腳步,麵白無須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道:“奴婢就送殿下到這裡了。”

沈覓轉過身,微微笑著頷首,道:“辛苦陳公公。”

陳全連忙擺手,道:“殿下叫奴婢陳全就好了。”

沈覓隻笑了笑。

陳全是陛下`身邊人,跟了陛下幾十年的大太監,也是看著沈覓和沈鈺長大的內官。

陛下的身體情況,除了陛下自己和太醫之外,最了解的也就是陳全。

他看著沈覓淺笑頷首,鎏金步搖掃過她的耳垂後,又穩穩垂墜在鬢邊,一絲不變地如同眼前這位公主殿下的眼神。

分明是有些鋒銳的美貌,可當人乍一看到沈覓,注意到的往往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周身的氣度。

溫和又疏離,沉靜地讓人生不出旁的心思。

就連和陛下談完,沈覓仍舊如剛進去一般,看不出喜怒,仿佛再大的決議、再高的權力誘惑都無法撼動她的心神。

甚至讓陳全覺得,沈覓根本沒有將這些放在心裡,而是站在遠處,作壁上觀,一邊卷在頂端的爭端之中,一邊又遊離在這之外。

讓人抓不住。

陳全甩了甩頭,怎麼可能呢?既然站在皇宮中了,哪會有人不在乎權力。

定是他一時想多了。

陳全笑眯眯道彆後,沈覓便帶著隨身的幾位侍女朝著皇宮另一端走去。

後宮在皇宮西側,而皇子公主居住的宮殿群在東側,舉辦宴會的太液池就在二者之間。·思·兔·網·

沈覓出了隔開後宮的小禦花園,特地挑了朝著東北方向的一條小路往東麵去,剛好可以經過太液池之前,宴會就在太液池一畔的漸台中舉辦。

之前雲霏領命去將越棠叫來,過了這麼久,估計也將人領進來了,沈覓還是想先去看一眼越棠才能放下心。

距離宴會開始還有許久,漸台上已經來了不少人,遙遙一望,南朝使團也在不遠處。

沈覓從漸台前經過,高處往下分為兩列,左側靠近末席是翰林院來的幾人,距離前麵的首座遠了,距離門邊就近了。

翰林院的幾位大人已經來了幾位,聚在一起正聊著些什麼,紅色朝服中,紅衣少年眉眼帶著謙遜的笑容,絲毫沒有違和感地立在一眾人中,偶爾會說一兩句話,在座的幾位大人神色欣賞又欣慰。

這還是越棠第一次接觸北朝的官員,就算是有沈覓作保,也未必能得到翰林院這些官員的稱讚,可是此時,這幾人無一人對越棠有半分為難,甚至相談甚歡,滿是賞識。

沈覓看到殿中景象,心情驀然更開闊了些。

注意到漸台前來來往往的宮人都會朝著一個方向見禮,越棠側過身看了一眼,見到沈覓,便立即略含歉意地向各位大人告彆,隨後脫身出來,朝著沈覓走過來。

他身後的官員麵上仍有些不舍的神色。

沈覓臉上沒忍住帶上了一絲笑。

“本來還有些擔心,看來這點兒擔心實在是多餘了。”

不管是對前世還是今生的越棠,這都是小場麵,用不著她憂慮。

可畢竟這一世的越棠是在她身邊長大的,沈覓看著他遊刃有餘在翰林院的官員中,忽然就有種我家兒郎初長成的與有榮焉。

越棠唇角微微揚了些,看著沈覓,笑意看著卻並沒有多真切。

沈覓微愣。

她立刻仔仔細細去看越棠,隔著不過一步的距離,少年的容貌清晰地映入眼中。

沈覓看熟了越棠的長相,可每回認真看時,又會生出新的讚歎。

視線掃過他麵上每一分弧度,越棠稍微側了側頭顱,避開和她對視,他麵上除了略有些蒼白之外,沒有什麼異常。

沈覓心裡生了疑惑,實在搞不明白,便示意著越棠隨她繼續往前走。

“怎麼了?”

越棠走在沈覓身側稍微後麵一點的位置,聽到沈覓的關心,隻搖了搖頭。

“沒什麼。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走神。”

沈覓皺了一下眉,沒等她再問,便聽到越棠問她:“方才聽杜大人他們說起,二皇子殿下進了戶部?”

不過第一次照麵,這些大臣最為謹慎刻薄,昨天才口頭確定下來的事情,沒想到這都能讓越棠從他們口中聽到。

沈覓默默在心底又刷新了一遍對越棠的認知,先回答他道:“我知道,自有應對的。”

沈覓想了想,多交代道:“你明年入朝,如今多了解北朝情況也是好的,有什麼疑惑想知道的,問我或者問穆大人、雲霏都可以。”

雲霏熟知和公主府相關的,穆策之對朝中大小事宜敏[gǎn],越棠不管想知道什麼,都不是難事。

麗陽城參加科舉的世家子同樣能掌握自家和朝堂的動向,越棠有著和他們一樣的便利。

這對五年前的越棠來說,是想也不曾想過的。

仿若新生。

越棠靜靜應了一聲,輕聲道:“殿下對小棠太好了。”

這話不是越棠第一次說,沈覓耐心道:“那你就好好準備明年的會試和殿試,將來在朝堂上你多勤奮一分,我也能多偷懶一分。”

沈覓說著,就笑了出來。

把前世最棘手的宿敵拐到自己陣營裡麵,幫自己做事,她心底忽然有些暗爽。

越棠眉眼也跟著彎了彎,他看著沈覓,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容越發開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