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晃動,沈覓朝著那火光抬了抬下巴,隨意道:“你們掌院這不就派人來找了。”
稍精明的段英看了看遠處那一盞燈,脊背繃緊。
按理說,這個時辰掌院不該再有什麼事急召,可是眼前這少女隨意又篤信的模樣……
沈覓又瞥他一眼,“不信,那你們便去問問掌院,他是不是讓我來找你們了。”
她補了一句,“噢,忘記說了,我是沈清晏,你們大可以去找掌院對質。”
段英看著不遠處越走越近的燈火,越棠身下的血水流到他腳邊,他足尖狠狠碾了碾。
沈覓不急不忙地從容等著他思考。
那一盞燈火越走越近,沈覓絲毫不怕被戳穿,漫不經心道,“等掌院的人過來,可就直接看到你們在做什麼了。”
沈覓的表現著實不像說謊,薛二疑心漸漸打消,開始去想掌院急召的原因。
他忽然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臉色陰沉下來,回身瞪著越棠。
“小看了你,你去找掌院告的狀?”
越棠抬起頭,跪在地上仰視著沈覓,眼瞳清透如澹澹潭水。
這雙眼睛乾淨又通透,似乎看穿了沈覓隨口的忽悠。
視線轉向薛二,他靜靜看了看薛二,卻沒有為自己說話辯解,仿佛默認了一般。
段英看那燈火越走越近,盯著越棠,臉色越來越沉,正要動手拉他起來,沈覓立即向前幾步,伸出被手爐暖地溫熱的手,虛虛壓在越棠肩上,似笑非笑看著他。
這是明晃晃的要留下越棠了。
段英咬牙,有些忌憚地看了沈覓一眼,隻好拂袖往前朝著那盞燈迎了過去,薛二立即跟去。
成功糊弄走人,沈覓放下心,輕輕將手移開,攏回衣袖中。
見小越棠還跪在地上,沈覓拈下他長發上沾的草屑碎雪,放輕了一點聲音,道:“你先起來。”
越棠仰頭看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卻並沒有動作。
沈覓皺眉,看到他青白泛著紫的臉色,這樣的天,怕是都快凍僵了。
她低下`身去扶著他的手臂,將他攙起來,一碰到他,才發覺小越棠整個人仿佛都被凍成了一塊冰,渾身冷地過分,而手臂上的重量又輕地過分。
沈覓忍不住又皺了皺眉。
越棠倚著沈覓的手臂才勉勉強強站起來,膝蓋上沾上的鮮血浸著雪水,很快就結成了冰。
沈覓單手扶著他,另一隻手去解狐裘,不期然低頭便看到越棠在看她。
上個任務裡早就知道越棠貌美,尤其是這雙眼睛,可對上此時年幼的越棠烏溜溜又純澈的眼睛,沈覓輕輕歎了一口氣。
誰能想到,這雙仿佛一汪清潭的眼睛,日後會殺紅了眼,滿是戾氣狂躁。
殺父、殺兄、殺尊長、殺親師。
甚至對救過他一次的沈覓也下殺手毫不手軟。
沈覓正出神間,忽然聽到身前的少年輕輕出了聲。
少年的音色清冽又輕緩,還帶著一點南朝吳地的口音,顯地格外軟糯悅耳。
“你為什麼騙他們啊?”
沒有疑惑,他的語氣是確定了她在騙人。
前世的越棠不暴躁的時候也是這樣,安安靜靜又輕而易舉拆穿彆人的謊言,讓人辯無可辯。
沈覓被嚇了一跳,手臂下意識往回收了收。
沒有支撐,越棠凍僵的雙腿站不穩,直接朝後仰麵倒了下去。
越棠驀然失了著力點,全身僵硬幾乎無法移動,隻能任自己摔倒,他有些懵懂地睜大了雙眼,唇瓣微微分開了一線。
沈覓大驚,立即伸手去拉他,卻抓了個空,隻能看著越棠直接摔到地上。
他後腦磕上冰凍的地麵,被石子劃破的血珠很快蔓開,混著雪水將長發凝一縷一縷貼在蒼白的肌膚上。
沈覓呆住,看他倒在地上沒有動靜,已然昏迷過去。
她做什麼了?
沈覓對著眼前的狀況一臉懵。
係統幽幽道:“宿主厲害呀,又是讓越棠背鍋又是把人弄昏迷,趁他弱把他折騰死了,可不就黑化不成了,這任務結束地快啊。”
沈覓:“……”
第2章 救贖劇本第二集
沈覓不理會係統,盯著倒在地上的越棠,眼睛睜圓了,滿是不可置信。
他是泥人嗎?
一不小心就傷了暈了?
第一次見,就把小宿敵摔地昏了過去,怎麼想這次的救贖任務開局都不太好。
沈覓麻了。
見四下無人,她隻好先解開披風將小越棠裹好,用力將他抱了起來。
因為力氣用地過大,沈覓身子因為慣性往後傾了一下,她有些驚訝地低頭看了看越棠,他渾身是傷,身量卻很輕,即便沈覓這具身體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也能毫不費勁地抱起來。
他站起來時隻到沈覓下頜,抱著時,隔著狐裘也能感覺到他瘦地硌人。
上一世能查到的便隻有簡單的一句年少多舛,回到過去,沈覓親眼見到了才發現,越棠小時候是真不好過。
心情一時間有些複雜。
遠處快步朝那盞燈走著的兩人忽然停下。
夜風吹來一句零碎的聲音:“她說她叫什麼?”
“沈、沈……清晏?”
“北朝皇室姓沈……公主……封號清晏!”
那兩人身形僵住,卻始終不敢回頭。
沈覓隻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繼續抱著小越棠往自己上一世住過的院子走去。
她半夜隻身出現在書院,身上沒帶身份信物,若直說身份救下越棠,難保彆人以為她口不擇言不可信,如若讓他們自己懷疑,反倒能好好嚇一嚇他們。
路上遇到匆忙趕來的掌院,迎著沈覓直往待貴客的折青居而去,仔細安頓好後,掌院才領著請來為越棠看診的大夫退下。
天色昏沉,大雪依舊落著。
沈覓靠在門邊,琢磨著該怎麼和年幼的宿敵相處。
見到小宿敵被淩.辱,沈覓不管是單純看不過去還是出於任務,都不可能放任不管。可現下把人救下來了,對著越棠,她也不能說自己心中完全沒有芥蒂。
片刻後,小廝已經煎好了藥,草藥的苦澀味道彌漫在院子中,沈覓撐傘去拿木盤端上藥汁,便推開左廂房的房門進去。
溫暖的廂房內,越棠已經醒來,正拘謹地靠在床腳,沈覓一進來就看到越棠被嚇到一般整個人僵住。
沈覓站在門邊也愣了一下。
雖然一直知道小孩子不愛親近她,倒也不至於讓人害怕吧……
沈覓見他這樣,隻好先裝作一片淡然,走到床邊,試探著將已經不燙的藥碗遞到他麵前。
越棠沒有伸手接,他低著頭掀開被子就要起身行禮,沈覓皺著眉,騰出一隻手把他輕輕按了回去。
“免了。”
看到這兒沈覓明白了,越棠醒後應該聽到了掌院方才尊稱她“殿下”,他就算年齡小,卻也知道這兩個字在北朝代表什麼。
北朝僅有一位公主,北朝皇帝捧在手心上的大公主,清晏殿下。
沈覓坐到床前的方凳上,身前的越棠雖然被免了行禮,卻還是極為柔順恭敬地低著頭。
他頭上還纏著厚厚一層白色細布——她摔的。
沈覓看到他頭上的傷,目光凝了凝,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她不說話,越棠也緊繃著沒有旁的動作。
年幼的宿敵……和想象中太過不同了。
空氣中苦澀的藥味漫到鼻尖,呼吸間皆是這股味道,沈覓隻好先出聲,將藥碗放到他手中,道:“你起了溫病,快把這藥喝了。”
沈覓開口說話,越棠也小小鬆了一口氣,乖乖嗯了一聲,雙手捧著藥碗,好似小貓喝水一般,一口一口咽下裡麵苦澀的藥汁,直到一碗湯藥見底。
太乖了。
沈覓皺著眉看他喝完,從他手中拿過藥碗,放到桌上,又塞了一塊蜜餞到他掌心。
越棠視線跟著沈覓的動作,落到自己手上,他不知所措地愣了愣,抬眸有些受寵若驚的看了看沈覓,大而清澈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到底,沈覓看他,他又立刻躲開視線。
沈覓頗為新奇地看得移不開眼。
越棠居然怕她。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隻是怕她的不是前世的那個宿敵,而是眼前的小可憐越棠,沈覓有些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喝完藥,越棠稍微放鬆了點,唇瓣張了張,聲音又輕又小心。
“多謝殿下,越棠之前,”他手指扣緊了堆在身上的錦被,艱澀道:“無意冒犯……”
他在江邊對沈覓說的第一句話,便是直白地拆穿她的假話。
他被家族放棄,在北朝本就艱難,以沈覓的身份,要他的命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越棠不敢有絲毫得罪。
沈覓茫然了一瞬,才想起來這碼事兒,擺了擺手,溫和道:“你沒有哪裡冒犯我,倒是我還應當對你說聲抱歉,萬一摔傻了怎麼辦?”
越棠又愣住了。
旁觀的係統:“???”
“……你不會說話就彆說了。”
沈覓立即住口。
前世和越棠說話的陰陽怪氣習慣一時沒改過來。
沈覓內心哀嚎一聲,強裝著麵上淡然。
作為始作俑者,沈覓不得不麵對麵前再次被誤傷、不安又無措的小越棠。
安撫地衝他笑了笑,沈覓努力地溫聲解釋道:“你那時沒有說錯,我確實是在騙他們,還讓他們當時誤解了你。被你說破後,我心虛了才讓你跌倒的,還好你摔的不重。今日兩事,其實是我對不住你。”
越棠連忙搖頭。
見她不打算責怪他,他小心地抬眼,懼怕退了大半,許是感覺到沈覓的善意,他放鬆下來,雙目盈盈如夜空星河,靈動又欣喜。
“是越棠應當感謝殿下。”
沈覓見他總算不再畏懼惶恐,也鬆了一口氣,幾乎想要擦擦額上被憋出來的汗。
瞥見他還捧著蜜餞,沈覓想到那藥的味道,蹙眉道:“藥汁太苦,你用蜜餞壓一壓。”
越棠聽話地點頭,毫無防備地將手心的蜜餞送入口中。
沈覓看著他,有些感慨。
這也太聽話了。
完全沒有設想過,越棠小時候居然是這樣的性格。
看著他把手中的蜜餞慢慢吃完,蜜餞的甜味估摸著也壓下了那湯藥的苦澀,可明明已經沒那麼怕她了,越棠還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小孩子太難帶。心底同情了一把自己,沈覓認命地放輕了聲音,耐心道:“怎麼了?”
越棠揪緊了錦被,聲音又細又輕。
“殿下對越棠太好了。”
沈覓一怔。
她看著越棠,心情略有微妙。
這樣就算是對他好了嗎?
小越棠說了第一句,接下來說話也自然了些,他聲音壓地很悶,滿溢出來羞慚愧疚:“越棠不敢欺瞞殿下,殿下沒有讓他們誤解我,提燈的齋長,確實是我請來的……”
沈覓驚訝。
越棠前世那般聰明,這一世自然也一樣,不至於讓自己被欺淩至死也不反抗,他想辦法自救本就無可厚非。
不過是她一點小恩小惠,便能讓他滿懷小心地坦誠?
沈覓蹙了蹙眉,有些不習慣。
南朝戰敗後,越棠從南朝來到陌生的北朝,家族冷落,同伴欺淩,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