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從側門進入,一路回到了自己的禪房。
關上門後,鶴棠大師坐了下來,道:“靈澤,你想說什麼?”
紀北寧低著頭,接下來的話太難以啟齒,可他還是鼓起勇氣,將三個多月前發生的一切如實告知。
想不到他居然遇到了這麼罕見的情況,鶴棠大師也覺得吃驚。不過比起出言責怪,此刻更擔心他的身體如何了。
麵對師父一如往昔的關懷,紀北寧越發愧疚了,聲音都有些沙啞:“多謝師父關心,弟子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鶴棠大師讓他在身邊坐下,歎著氣道:“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何不早點告訴為師?你是怕為師會責罰?”
“不是。”紀北寧立刻解釋道:“弟子隻是……怕會被逐出寺裡。”
他說完又慚愧地低下頭,鶴棠大師則是沉默了下來。
這事如果曝光,紀北寧確實不可能再留在寺裡,還會因為隱瞞而被戒律堂懲罰。
望著這個一直被自己引以為傲的弟子,鶴棠大師的心情複雜極了。
紀北寧是在繈褓中就被他撿回來的孤兒,當時也按照規矩做過性彆檢測,出來的結果是beta。誰又能想到命運居然這樣捉弄人,會在成年後的現在分化成了omega。
想起他分化那天該有多危險,鶴棠大師也覺得自責。
從小到大紀北寧都很懂事,無論是受傷還是生病都是能忍則忍,從不輕易說出來。其實那天鶴棠大師有感覺到他精神不太好,但因為那段時間佛事的安排比較密集,便以為他隻是像往常那樣累著了,沒想到會是那麼危險的症狀。
鶴棠大師一直沒說話,紀北寧的心裡就七上八下的。他摸不準師父在想什麼,又擔心師父會怪宋涵幫著隱瞞,於是開口道:“師父,這件事是弟子一個人的過錯,與宋涵無關。請師父不要怪他,更不要跟宋家的人提。”
鶴棠大師道:“若沒有他,你也撐不到現在,為師不會怪他。”
紀北寧在心裡鬆了口氣,聽師父又問:“宥陽與琮堯知不知道?”
紀北寧不想連累琮堯,但也不想再對師父撒謊了。一時間陷入了兩難,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一沉默,鶴棠大師就猜到了。
紀北寧跟琮堯一直同屋,如果是分化和fq這麼嚴重的症狀,琮堯不太可能一無所知。但他也明白紀北寧的本意是不想牽連任何人,畢竟戒律堂的懲戒是很嚴的,這又是一件關乎寺裡聲譽的大事,就算自己求情也沒用。
考慮了片刻後,鶴棠大師道:“這樣吧,容為師想想該怎麼處理,你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
紀北寧欲言又止地看著鶴棠大師,蒼白的嘴唇動了好幾次才叫出一聲“師父”。
鶴棠大師歎著氣,終於停止轉動手裡的佛珠,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孩子,為何不早點告訴為師?自己一個人吃了那麼多苦。”
心裡一酸,紀北寧伸手抱住了鶴棠大師,感受著師父寬厚的手心像小時候那樣在自己腦後輕撫著,心裡難受得說不出一個字。
鶴棠大師的情緒也有些失控,尤其是想到紀北寧從小就待在自己身邊,如今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沒料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脫下僧衣,下山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身為住持方丈,鶴棠大師不能為了偏心弟子就不顧寺裡的法規戒律。但他也不舍得讓紀北寧再受苦了,離開寺裡可以有無數種理由,唯獨這個真相不能公開。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鶴棠大師的思緒,是其他弟子來說事。紀北寧隻得先離開,剛下樓就看到了等在外麵的宥陽。
他硬著頭皮走過去,叫了一聲“師兄”就被宥陽拽住手腕,拉到後麵的小院去。確認了附近沒人後,宥陽才惱道:“你到底在搞什麼?為什麼夜不歸宿也不交代一聲?一晚上你去哪了?”
紀北寧答應了鶴師父暫時不把那件事告訴彆人的,可宥陽並不是彆人。而且自己很快會離開寺裡,到時候宥陽還是會知道。
他低著頭,看宥陽仍舊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便提醒道:“師兄你先放開我吧,這麼抓著好痛。”
宥陽這才反應過來,鬆開後檢查了下他的手腕,道:“是我激動了。”
紀北寧搖了搖頭,片刻後才道:“我很快就會離開寺裡了。”
“離開寺裡?”宥陽不解地問:“是師父有什麼任務要你去做?”
“不是。”紀北寧抬起頭凝視著宥陽,一束陽光落在了他臉上,宥陽看不清他的眼神,隻聽到他說“我可能要還俗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對麵的人卻像是聽到了平地驚雷,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又抓住他的手腕道:“你在說什麼!好好的乾嘛要還俗?”
紀北寧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一樣,試了幾次都發不出聲。
他發覺即便跟師父坦白了,也不代表對著誰都能輕易說出分化的事。而他的沉默卻讓宥陽聯想到山門前看到的一幕,焦慮地道:“是因為那個宋涵?”
“你是為了他才要還俗的?!”
看著宥陽一下急紅了的臉色,紀北寧不想再被誤會,便打算解釋,還沒說就被打斷了。
宥陽用從未有過的難受表情看著他:“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宋涵了?”
第43章 誰標記你的?
“師兄你誤會了!我離開寺裡是因為……”
“我現在不是beta了。”
紀北寧無奈地道,說完便轉開臉去,看著旁邊的花盆。
剛才在山門處聞到他身上的信息素時,宥陽已經有所懷疑,立刻問道:“所以你身上才有信息素的味道?那你現在是omega?”
忍著尷尬的情緒,紀北寧點了點頭,又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
“你怎麼知道我身上有信息素?你能聞到?”
宥陽一直都處於激動的狀態中,也就沒想到要掩飾,被問了才發覺說漏嘴,頓時收回了手。
紀北寧打量著宥陽,發現他握緊了拳頭,知道他緊張的毛病犯了,不禁更加疑惑:“師兄,這到底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可以聞得到信息素?難道你也不是beta?”
宥陽無法回答,乾脆轉過身去,用背對著紀北寧:“你彆問這些了。”
紀北寧繞到宥陽麵前,這次輪到他追問了:“師兄!這不是開玩笑的事,你快點跟我說實話。”
“我沒什麼好說的,現在在說你的事!”宥陽想更正他,紀北寧卻一步不讓,目光緊緊盯著。看得宥陽避無可避,隻得妥協道:“是,我可以聞得到信息素,但我還是beta。”
紀北寧被說懵了。
可以聞到,但是性彆沒變?
如果宥陽可以聞到,那三個多月前宋涵在自己浴室裡躲著的那天,宥陽怎麼會完全沒感覺?
他道:“你是什麼開始聞到的?”
“兩周前。”
“有沒有去醫院看過?”
“看過了,醫生也找不出原因。”
宥陽沒法告訴紀北寧他是被段閎遜的信息素影響了才會變成這樣,更說不出段閎遜對他做的那些賴皮事。就算段閎遜不要臉不介意,他還是要的。
尤其是在紀北寧麵前。
看著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師弟,宥陽的%e8%83%b8口隱隱作痛。就算紀北寧說要還俗是性彆原因,可他身上確實有alpha的信息素。
伸手把人拉到了懷裡,宥陽扯下他的後領子,撕開抑製貼一看,腺體果然被標記過了。
紀北寧從宥陽手裡搶回抑製貼,貼好後才羞惱地叫道:“師兄!”
望著眼前這張迅速變紅的臉,宥陽試了好幾次才讓自己冷靜下來:“誰標記你的?”
“是不是宋涵?”②思②兔②網②
這個問題紀北寧無法回答。可他的沉默卻讓宥陽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有了各自的秘密,不再是無話不談的關係了。
最近這半年,鶴棠大師開始將寺裡的事務陸續交給宥陽,所以他比以前忙了許多。加上認識段閎遜後,三天兩頭被那家夥騷擾,搞得一點心思都沒有,也就沒注意到紀北寧的變化,甚至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都沒發現。
在宥陽自責不已時,宋涵打來了電話。第一通被紀北寧按掉了,隨後第二通又響起。紀北寧隻好走開兩步,接起來低聲道:“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宋涵道:“我隻是想問你怎麼樣了?”
“師父已經知道了,他讓我先彆聲張,等他想想再決定。”
紀北寧說完後,宋涵的語氣明顯輕鬆了下來:“那就好,晚上我下班了再上寺裡一趟吧,我去跟你師父談談。”
“不用。”紀北寧攔著道:“你彆摻和進來,師父已經答應不會跟宋家的人提了。”
“那怎麼行?我可是你的alpha,我有責任承擔這件事。”
“說了不用就不用。”紀北寧有些急了,聲音不免大了點。說完才想到宥陽還在那,就跟宋涵說先掛了。
等他回到宥陽麵前,宥陽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了,道:“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和我說說吧。”
他將剛才與鶴棠大師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聽的時候,宥陽的情緒有明顯起伏,不過很快就被自己消化掉了,還道:“我知道了,我去找師父談談,你先回屋去洗澡換衣服吧。”
紀北寧看著他,片刻後才道:“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
“我知道。”宥陽歎了一聲氣。
“師兄……”
紀北寧欲言又止地看著宥陽,這一聲“師兄”把宥陽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翻起來了。宥陽轉過身,用背對著他道:“是師兄做得不夠好,讓你一個人承受了。”
“師兄!”
紀北寧想解釋不是的,宥陽卻頭也不回地走了。望著那道逆光遠去的背影,他心裡很難受,卻隻能緊緊咬住牙忍著。
站了一會兒後,他回房間洗澡,然後換上乾淨的僧衣。中午琮堯回來叫他一起去吃飯,路上聽他說師父和大師兄都知道這事了,便問他有沒有想過最壞的結果?
最壞的結果麼?
看著前麵那塊被歲月洗練到斑駁掉漆的飯堂牌匾,紀北寧的心緒已經徹底平靜下來了。
無論如何,離開的結局也不會有懸念的,他也不想再提這件事了。畢竟能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他隻想儘可能地過好在寺裡的每一天。
===
接下來的三天寺裡都風平浪靜,但在第三天晚上,鶴棠大師叫了紀北寧去,跟他談離開寺裡的時間。
至於離開的原因,鶴棠大師則說他塵緣未了,自請還俗。
現行法律沒有限製僧侶的婚配以及還俗,這些都屬於個人意願,隻要和寺裡商量好再遞交到當地的佛教協會即可。
這是目前最合適也最不會牽連旁人的說法了,紀北寧的眼眶紅了,最後在鶴棠大師麵前跪下,磕了三個頭。
這三下是他感謝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