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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實。

蘇鉞總說,小五像是被自己撿回來的流浪狗。穆知白卻不這麼認為。退一萬步說,哪怕小五真的是流浪狗,那也是為了救自己才變成了現在這樣。小五在視線範圍內的時候,她偶爾會想多活一會兒,要不就別尋死了,畢竟,她的命稱不上是她的,是小五救回來的。隻是,“徹底消失”帶來的誘惑實在太過巨大,她無法拒絕。

這天,蘇鉞來到當鋪,給出了一項新的提議,即讓穆知白開始拿取別人難過的、尷尬的、憤怒的記憶。穆知白想要往生,蘇鉞想要現世的福報,等穆知白足夠虛弱了,蘇鉞再想辦法殺死她。說著說著,蘇鉞就開始動手動腳。穆知白想,蘇鉞想要的“現世的福報”裡,估計有不少成人向的內容。

小五隨時會回來,她不想被小五撞見這樣不雅的舉動。

“我到處都貼了符咒,她進不來。流浪狗罷了,她重要還是我重要?”蘇鉞問。

穆知白幾乎忍不住要衝出去看看,小五有沒有受傷?是在屋子外麵轉圈,還是發現進不來,就一走了之了?她腦袋裡空空如也,正想著,小五跳進了屋子,她的一顆心落到實處,發現蘇鉞被她推到了地上——還挺活該的。

小五打架的方式很笨,隻會齜牙,發現打不過,就會往穆知白身後躲。

真的好像一條流浪狗。

如果自己消失了,她該怎麼辦呢?會在河清巷被一直欺負下去吧?會一直搶不到吃的,隔三差五餓肚子吧?剛安定下來的心裡忽然竄起難以忍受的煩躁,穆知白第一次和小五說話,就是罵她:“鬆開。你身上髒。”

小五傷心了,把她的袖子甩開。

穆知白心想,這樣挺好,萬一哪天她消失了,小五也不會難過。

到了晚上,她假裝把一條毯子落在二樓,第二天起來,毯子被小五抱走了。這不算是接受道歉,以她的觀察,小五變成鬼後心智退化,現在這情況,隻會為運氣不賴而歡呼雀躍,像個小傻子。

次日,她第一次收取別人不好的記憶,帶來的反噬比想像中嚴重得多。她躲進自己死去的地下室裡,渾身都疼,打擺子,被潮濕發黴的氣味熏得反胃想吐。她變回了躺在棺材裡的模樣,餘光瞥見小五在門口徘徊,閃回了當時這個人沖進地下室,把自己從封印中釋放出來的慘狀,更不想讓小五看見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她急得滿頭是汗,口不擇言地喊她“滾”,沒用,小五根本不聽她的。

她隻能哀求道:“你別進來……”

——別管我,別救我,別搭上你自己。

小五的腳步略一停頓,接著還是把她背了起來,一步一步帶出地下室。穆知白想哭,她又想到了放棄,不再尋死,想辦法和小五修復關係,在河清巷當鋪就這麼不人不鬼地活下去。但是又捨不得這項嘗試,畢竟已經開了個頭。

終於,蘇鉞大概是覺得萬事俱備了,找到了她。

這天離開當鋪時,穆知白最後看了小五一眼。小五在她平時待的地方發愣。接著,穆知白和蘇鉞一起出門,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暢快:“你要帶我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你不叫我滾就行了。”蘇鉞哼了一聲。

“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

“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放心,你養的小狗絕對不會找來打擾我們!”

穆知白想說,小五不是小狗——哪有和主人那麼疏遠的小狗?但是不重要了,都要結束了,蘇鉞未必會放過小五,但是小五很怕蘇鉞,如果自己不在,她一定會忙不迭離蘇鉞遠遠的,越遠越好。

她束手就擒,等著蘇鉞殺死自己。

“嘖!那條狗……”蘇鉞咬牙切齒地喊了一聲。

穆知白從近乎昏迷的狀態中驚醒,她一眼就看見了小五,完全忘了小五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下意識地喊:“你別過來!”

小五還是那麼吃軟不吃硬,她聽見穆知白叫她別過來,竟然還是二話不說就樂顛顛地跑過來。她像是很熟悉蘇鉞的套路,幾乎能躲開蘇鉞所有的攻擊,順便再咬她兩口——這是小五唯一的攻擊方式。

穆知白終於發現束手就擒不是什麼好事,想反悔都要更困難些。

她拚命試圖掙脫符咒的束縛,卻總是在失敗,直到小五倒下的前一刻,還頗為驕傲地撕下了貼在她身上的符咒。

“回……家……”小五被火燒壞的嗓子艱難又含糊地發出聲音。

穆知白緊緊地抱住她,世界陰沉沉的,陽光再好也沒有用。

這之後,她封住了地下室,把小五常待的地方用櫃子占滿,繼續待在當鋪裡,日復一日,直到那天,她在馬路邊看見了走向自己的小姑娘。

“我來接你回家。”小五忽然開口說話,順暢,溫和,有點瀟灑,有點驕傲,似乎正在為自己竟然能把蘇鉞打退感到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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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知白緩緩地回過神,滿眼盡是葉谿的臉,忽然感覺無比地釋懷。

——我帶你回家了。

一把黑色的畫滿了符文的長柄傘被撐開,但是葉谿顯然不知道該怎麼用,撐開了又怕晃到穆知白,合上了又怕沒有殺傷力,不停地收傘開傘,自動開關的按鈕好像都被按得冒了火花。她一手抱著陷入沉睡的穆知白,一手舉著傘,指著垂死掙紮了一陣子的蘇鉞,剛才她揮開了蘇鉞手裡的桃木劍。

阿四和楚朝歌從門後趕過來,比葉谿趕來的速度要慢許多。

這是一場消耗戰,從阿四和楚朝歌,到穆知白,再到對戰鬥的激烈程度幾乎一無所知的葉谿,總算,把蘇鉞的生命耗到了盡頭。她躺在那兒,去向該去的地方,沒能得到她心心念念的力量,沒能證明自己有多強,也沒能殺死她想殺死的任何人,她的壽命走到了盡頭,於是她死了。

“她……死了?”葉谿問,聲音有些哆嗦,“啊……不是我!我沒、沒殺人!”

“就憑你?……咳,我是說,老人嘛。她的本來陽壽八十有四,偷了十幾年,該滿足了。”阿四歎了口氣,說,“你帶知白先回去吧。蘇鉞現在也算不得人類了,我們會通知相關工作人員幫忙處理。”

“那不行,你們仨沒一個好胳膊好腿的,我就在這裡陪你們一起等那個相關人員。”葉谿把穆知白背起來,扶了一把一直在跳門檻的楚朝歌,把這位受了重傷的僵屍小姐帶進現場。

阿四指了指穆知白:“你把她放下來吧,這樣背著累不累啊?”

“不累。”葉谿眨了眨眼。

一點都不累。

她可以一直背著,一直一直背著。

她還要在河清巷當鋪待著,一直一直待著,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直待到很久很久以後,來彌補很久很久以前。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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