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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就好。”穆知白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指了指門,在葉谿去關門時接著轉向鐘姐,問,“你確定嗎?上周才當過一次。”

“當吧。”鐘姐垂著眼,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指甲發白,笑容淒涼,“我算是您這兒的大客戶了吧?能告訴我,關於我兒子的這些記憶,去了哪裡嗎?如果我想要,真的能把這些記憶再還給我嗎?”

“能。”門關上了,穆知白站起身,指尖點在鐘姐的眉心,再次確認似的重複問了一遍,“但是即使還給你,對你而言,這些記憶中發生的一切,會變成‘別人的故事’,如同過眼雲煙,像看了一本寫實的小說。每當掉一年,這一年對你來說,就徹底消失了。你真的確定嗎?”

“我確定。我一點點都不願意想起他——”鐘姐麵如土色,她緊緊地閉著眼睛。

“恕我冒昧,我還必須提醒你,如果你以為最重要的記憶,並不是實際最重要的記憶,你就會忘記一些……和你想忘記的事截然不同的經歷。畢竟,具體獲取哪段記憶,並不是我能控製的。”穆知白眯起眼睛,“事到如今,你的腦海中關於兒子的記憶所剩無幾,你真的甘願承擔這個風險,再和我進行一次交易?”

“我確定。”鐘姐開始哆嗦。她害怕忘記兒子,更害怕忘記的不是兒子。

“你……真的確定嗎?”穆知白的聲音愈發輕緩,如同耳語。

“我確定!”鐘姐喊出了聲,她發狂似的連喊了三遍,“我確定!我確定!”

“那麼,開始吧。”

葉谿站在門口,雙腳像是生了根,紮在那裡,讓她哪裡都去不了。她看著在大廳裡一坐一站的兩人,穆知白看著搖搖欲墜,像是風一吹就會倒。抽取記憶?抽取什麼記憶?穆知白抽取了別人的“最重要的記憶”?記憶竟然是可以被抽取的嗎?它竟然像人體器官一樣,是組成有機體的一種零件嗎?

沒有影片裡施法時慣有的特效和七彩光芒,她隻看見穆知白指尖的一點點光,但那究竟是真的在發光,還是她的錯覺?

整個過程體感並不長,實際卻非常緩慢。時間在這裡停滯,倒退,再復原。隻有座鐘不受影響,繼續按照機械的設定如常運轉,當它哢噠一聲指向下午三點半時,穆知白才垂下了手,向後踉蹌了幾步。葉谿像是擺脫了桎梏,跑上去扶了她一把。穆知白渾身發涼,冷得刺骨——可是她會法術!她能抽取別人的記憶!那她真的會怕冷嗎?——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應該是,這個世界居然有人會使用法術!這是什麼?神仙?還是妖怪?神仙會怕冷嗎?

葉谿扶她坐下,糾結了一會兒,還是脫下了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

穆知白應該是怕冷的,她沒有拒絕這件外套,反而拉緊了,把自己裹住。她閉著眼,疲憊至極地靠向椅背,一句話都沒有說。

葉谿再去看鐘姐。

鐘姐委頓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臉色和穆知白一樣難看。

葉谿想要問問鐘姐的情況,又不知道這時候能不能打擾她,於是隻好小聲地問穆知白:“這就結束了嗎?”

穆知白沒有回答,連呼吸都變得微弱。

葉谿又去看鐘姐,鐘姐從椅子上跳起來,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刺蝟;她的嘴唇翕動著,近乎恐懼地盯著穆知白,一再追問道:“真的嗎,穆老闆?這是記憶的選擇嗎?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兒子還在記憶裡?那我忘記了什麼?我忘記了什麼!穆老闆,求求你告訴我!我到底忘記了什麼!”

葉谿站在穆知白身前,攔住近乎瘋狂的鐘姐。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甚至沒有厘清到底發生了什麼,於是也不明白可以怎麼安撫鐘姐的情緒。她近乎是拖著鐘姐重新坐下,再回頭時,穆知白已經睜開了眼睛,語氣和她本人的體溫一樣冰冷:

“我提醒過,所當之物,並非全順應你的願望。回去吧,過後我會把錢打給你。”

“我不要錢!我不缺錢!我想知道我忘記了什麼!”鐘姐尖叫著。

穆知白閉上了眼,不再說話:“葉谿,送她出去吧。出去了,情緒就會平靜下來。”

——那麼神奇嗎?

葉谿看看歇斯底裡的鐘姐,又看看嚴絲合縫的大門,不太確定是否真的出門就能平靜下來。但是也不能放著鐘姐不管。她選擇履行穆知白的要求,當即把鐘姐扶起來:“姐,我們先出去吧。”

“我不出去!穆老闆!我們都是做生意的人!我在你這裡當過多少次記憶!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我隻想知道我當掉了什麼……”

門開了,陽光堪堪照在門檻上。

踏出當鋪的那一刻,鐘姐不再掙紮著要撲向穆知白,她像是失了魂似的,突然間平靜下來,四處看看,似乎在疑惑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隨即她想起了什麼,猛地拍了一下葉谿的胳膊:“呀!小葉!你怎麼還扶我出來呢?沒關係!我自己能走!哎喲,現在的年輕人就是熱情,我們店裡那兩個小姑娘也是,想得周到,腦子也靈活……穆老闆這裡的規矩我都習慣了,不用送,真的不用!我自己回去!你回店裡去吧!下次記得來找我玩兒啊!”

葉谿不寒而慄,她忍不住問:“姐,你還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嗎?”

鐘姐眉飛色舞,像是既想笑又想做鬼臉:“哎喲!你這孩子問話問得……穆老闆做事,那能不細心嗎?規矩我懂,我懂,不能讓我記著在裡頭發生了什麼,我知道的。姐先回去了啊!清河巷離這裡又不遠,你一定要記得來玩。把穆老闆拉上,我就給你們打對折!”

葉谿大受震撼,她目送著鐘姐走遠,猛地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在房間裡醒來時的狀態。

她轉身看著穆知白,跨步走近她,不客氣地質問:“昨天你是不是……”

她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穆知白沒有回答,她裹著西裝外套,靠在椅背上,眉心微蹙,不太安穩地睡著了。她似乎比昨天虛弱得多,試圖蜷在椅子裡,卻怎麼也睡不舒服,不得不以一個彆扭的姿勢靠坐著。

葉谿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心情變得平靜。

最珍貴的記憶才能被穆知白取走,而具體哪段記憶最珍貴,並不受穆知白或當戶本人可以決定。儘管如此,無論昨天發生了什麼,都不可能會是對葉谿來說“最珍貴”的記憶,多半是發生了買賣以外的事情。

“穆老闆,醒醒,回去睡吧。”葉谿推了推穆知白。

穆知白的眼睛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她鬆鬆地握著葉谿的手,輕聲笑道:“麻煩你了,能不能扶我一把?”

葉谿歎了口氣,問:“我可以抱你上樓嗎?樓梯不夠寬,不方便扶著你上去。”

“謝謝……麻煩了。”穆知白雙手環住了葉谿的脖子,夢囈似的問,“你不怕我嗎?”

“怕你什麼?”

“怕我是……妖怪?幽靈?惡鬼?嗯……其他一些什麼?你不怕我傷害你嗎?”

“沒關係。”葉谿彆扭地打開了二樓的門,再彆扭地用腳尖把門踢開,最後彆扭地轉了個身,以防穆知白磕到頭,“我可沒聽說過世界上有像你這麼虛弱的惡鬼……還那麼好看……扮鬼也扮得像一點吧?就和清河巷鬼屋海報上畫著的那樣……你會不會因為不夠兇悍,所以在惡鬼裡也很沒地位,經常被別的惡鬼看不起啊?”

穆知白枕在她肩頭,似乎又睡著了,沒有給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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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葉谿看了幾次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六點。她想去醫院,卻走不脫。穆知白緊緊抱著她的手,怎麼也不肯撒開;而這兩天醫囑讓奶奶禁食,不用餵飯,葉谿不是不能晚一點出門,便由她抱著,坐在旁邊。

床頭櫃上擺著兩本書,不過穆知白應該不愛看,因為很新,太新了,顯然沒怎麼翻看過。

葉谿拿起來,看見滿滿當當的德文,二話不說放了回去,讓它們繼續吃灰。

她無事可做,既不好意思打量穆知白的臥室,又不好意思打量穆知白,最後隻能低頭玩西裝的袖口,冷不丁聽見穆知白的聲音,懶洋洋的,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醒的,也不知道醒了多久:“我以為你去醫院了。”

“真遺憾,我還在。”葉谿動了動胳膊,試圖把手抽出來。

穆知白這才鬆開她,翻了個身,仰躺著,問:“你不在醫院的時候,奶奶是誰照顧?”

“請了護工……但是老人家她很有個性,很多事情,護工處理不了,隻能幫我看著她一會兒。”葉谿想到這裡就有些痛苦。她明明請了護工,卻不能發揮這個工資最大的價值。尤其是,奶奶不吃護工喂的飯,拒絕護工幫她擦身子,別人扶她上廁所,她還要咬人家;其實她也咬葉谿,隻是葉谿被咬,不需要賠付額外的價錢罷了。直到最近開始用導尿管,護工的人身安全才總算得到了保障。

話說到這兒,手機響了。

葉谿看見來電顯示是奶奶的主治醫師,一臉緊張地接起來:“你好,夏醫生。”

“是五號床家屬葉谿吧?”

“是,我是。”葉谿站起身,已經準備好了要出門。

“是這樣的,今天晚上查房的時候你不在,你奶奶現在狀態不太好,我也就是想告訴你一聲,希望你可以做好心理準備……”

葉谿如墜冰窟,她握著手機,神遊天外,就聯手機被穆知白抽走,都沒反應,隻是木然地杵在那兒。對麵醫生“喂”了兩聲,穆知白牽著葉谿走出去:“嗯,在聽,夏醫生。”

“您是……”

“我是葉谿的朋友,她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接受不了;您說吧,我開了免提,她能聽見。我們現在來醫院。”穆知白指了指地毯,示意葉谿換鞋。

葉谿彎腰穿上鞋之後,情緒已經穩定多了。但是她寧願幫穆知白穿鞋,都不願意拿回手機,隻是隔著一段距離,聽著夏醫生的話從手機裡傳來:“你們現在來醫院啊,那就來醫院說吧。麵對麵說也清楚一點。”

“麻煩您了。”穆知白掛斷電話,看著葉谿,問,“打車吧?”

“打車吧。”葉谿站起來,“你不用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