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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清巷當鋪》作者:不拉馬的鹹魚

簡介:

二十二歲這年,葉谿在走投無路之際碰見了一個神秘的女人。

女人自稱是河清巷當鋪的老闆穆知白,願意提供給她一份清閒的工作和自由的工作時間。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這不是神秘的女人,而是神秘的女鬼。

……

但是沒關係。

是人是鬼,都不重要。

愛熱鬧愛樂子當鋪老闆 X 不愛熱鬧不愛樂子當鋪員工

主日常,溫馨向,不恐怖

第一章

老年病房的八人間,靠窗的位置躺著一位黑瘦的老太太,滿頭華髮,睡得正香,張著嘴打著呼嚕,已經沒剩幾顆牙了,左手腕和病床護欄綁在一起,防止她逃走。

她的孫女,葉谿,和她一樣被山風吹得黑瘦,從短了半截的袖子底下露出比臉和手白淨得多的皮膚。

葉谿眼裡流露出經歷過人生低穀後的人都會流露的行屍走肉般的機械和空洞,仿佛不管遭遇多麼離譜的現實都能坦然接受。她的脖子上在剛才被神誌不清的老人撓破了一道口子,此刻正坐在床邊的方凳上,憤憤地幫熟睡的老人剪指甲,發誓要剪禿了去,一點不留。

“還記不起你啊?”隔壁床的老人不無沒話找話地問。

“明擺著。”葉谿瞥了他一眼,把指甲剪放下,不無煩躁地詰問道,“您兒子怎麼現在還沒來看您呢?還記不起您啊?”

老人瞪了她一眼,轉向別人抱怨:“看她這嘴!看她這嘴!不就是記不得了嗎?老年癡呆嘛,正常的呀,怎麼還不讓人提了呢?”

葉谿沒有回答。

她討厭別人觸及她家人的問題。他們並不真的關心她的家人,隻是在為無聊的生活尋找一點樂趣——別人的痛苦就是最好的樂趣。他們會唏噓,會議論,但也僅此而已;不是真正的感同身受,隻是茶餘飯後的大好談資。她不指望有人伸出援手,隻希望他們不要嚷嚷地讓她心煩。

八歲那年,她的媽媽病逝;去年,她的父親出車禍去世;今年她好不容易大學畢業,手裡剛拿到學位證,公安局通知她,爺爺的三輪車翻進了溝裡,老人家在當天下午被發現時已經死亡,與此同時,醫院打來電話,告知她那個患阿爾茲海默且渾身是病的奶奶因尿毒癥需要血透。

她回家賣了老房子,賣了爺爺的電動三輪,賣了爸媽的結婚戒指和首飾,賣了自己的電腦和手機,大部分的衣服,幾乎把什麼都賣了,換來奶奶的治療費用、一輛不知道第幾手的三輪車和一個一無所有的自己。

一開始,她還找了個單位實習,但是還沒實習到一個月,就因為需要在一天中的各種時間跑醫院而被辭退。之後她就想明白了,按照奶奶的身體狀況,估計也就是這幾個月半年的事,找工作一個月五千八千也是杯水車薪,不如主要把精力花在醫院裡,花在奶奶身上,工作的問題,再等一段時間也不遲。

從病房出去,踩上自己的三輪車,蹬去人才市場碰碰運氣,找點一次性日結的活計,能賺一點賺一點。她悶頭騎車,對路邊的花花世界視而不見。眼前是個紅燈,她拉了刹車,停在路邊,耳朵裡嗡嗡響,和蚊子叫似的,仿佛在紅燈亮起的這一刻,路邊爆發了一場不得了的戰爭。

戰爭雙方是一男一女,嗓門奇大無比,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葉谿不用回頭張望就能徹底弄明白他們在吵什麼。

男人吼道:“你不要在這裡無理取鬧!”

女人語速比他快,喊得比他響:“我無理取鬧?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讓別人來評評理啊!讓你哥哥姐姐爸爸媽媽來評評理好不好?你自己說你是不是來找當鋪老闆娘的?你說啊!你自己說是不是!?”

男人的音量放小:“這裡那麼多人,你一定要在這裡吵是嗎?”

女人反而更大聲了,顯然剛才的高音還沒有觸及她的極限:“在這裡吵怎麼了!現在知道丟人了?你去找當鋪那小狐狸精的時候怎麼不知道丟人?”

“不是,我……”

“好!好好好!現在來跟我裝了是吧?說不過我就開始‘不是’了,開始‘你無理取鬧’了是吧?別以為你不說話就能顯得你有道理!”

“你別逼我跟你動手!”

“怎麼!動手啊!打我啊!打啊!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是個什麼德性!尤其讓那小狐狸精看看你的真麵目!”

正值八月,太陽曬得人像要燒起來。

葉谿聽得渾身難受,眼見紅燈竟然還有三十秒。她從未覺得這紅燈如此漫長過,恨不得跳下三輪車,拿著車上的水果刀,和這個世界來個一了百了。父親和爺爺去世時的通知電話在耳朵邊繞啊繞,手機明明換成了一部破舊的老年機,她卻總感覺熟悉的音樂鈴聲催命似的響起來,無時無刻不在通知她,通知一切不好的消息,“我們很抱歉,你爺爺……”“囡囡啊,你爸……”“這裡是第一人民醫院,葉谿女士,你奶奶這個治療要上嗎?”

母親去世的種種,她本來記不太清了,這會兒眼前卻浮現出了煞白的殯儀館,被推進火花間的屍體,和一捧裝進盒子埋進土裡的骨灰。父親摸了摸她的頭髮,有好幾天一句話都沒說,隻是盯著家門外的棗樹發愣。她直到爺爺去世時才明白,父親早就被擊垮了,在母親火化當天就變成了一具為了責任勉強活著的行屍走肉。

現在,棗樹被賣了,連著老房子一起賣了,而葉谿也變成了行屍走肉。

她轉過頭,幻視的殯儀館火光中浮現出那爭執的一男一女,和站在旁邊的一個撐著黑傘的長卷髮女人。女人穿著一件墨綠色旗袍,戴著白色的手套,膚色蒼白,看起來倦怠至極,很不健康。不可思議的是,她那好看得出奇的臉在火光中愈見清晰,黑如點漆的眸子深邃難測,似笑非笑的神氣捉摸不透。她不在乎旁人朝她投去的放肆打量的目光,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不管是好奇還是窺探,她都不在乎,隻是笑著,戲謔地旁觀著。

她是個和葉谿截然不同的人,最起碼很有錢。

葉谿盯著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那一男一女的聲音再一次拔到了全新的高度。

男人喊道:“穆老闆就在這裡!你不自己問問她,我和她到底有沒有貓膩!”

女人也喊:“好啊!問就問!我就——這麼問!”

她應該是吵得火氣上了頭,一巴掌扇在男人臉上,那男人沒料到她真的會動手,腳下沒站穩,摔倒在地。女人大踏步走向那個穿著旗袍的穆老闆,抬起胳膊指著躺在地上眼冒金星的男人,怒氣衝衝地問:“你老實說!他是不是來河清巷找你的!你就說是不是吧!什麼你沒和他在一起,你沒勾引他,我一句都不會信!”

葉谿看得心裡一緊,莫名擔心起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穆老闆會挨打,趕忙跳下三輪車,混進勸架的人群中。

穆老闆輕描淡寫地瞥了那男人一眼,像拂去灰塵似的,抬起手撣了撣袖子,用明顯中氣不足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反問:“那位先生尊姓大名?抱歉啊,店裡事多,人多,我一時記不住每位當戶的臉。”

女人頓了一下,隨即更加火冒三丈:“你還給我裝!”

這一次,她的巴掌卻沒呼到實處,手腕被一把攥住,對方力道之大,讓她錯覺自己骨頭都要斷了。她眼裡這才看見攔在穆老闆身前的葉谿,被這個看似天降的奇兵嚇得驚叫一聲,隨即有兩個熱心路人跑上來按住她。

葉谿其實在穆老闆旁邊站了有一會兒,不過那位女士當時隻看得見穆老闆。

“哎!你怎麼打人呢!”終於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伸手指著她,“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報吧。”葉谿說。她冷著一張臉,什麼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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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人勸架:“哎哎哎!不要打架啊!這大家都看著的,是你女朋友先動的手,你怎麼還賴人家小姑娘呢?”

被熱心市民攔著的女人尖聲喊著:“什麼叫我先動的手!我打的是她嗎?我打的是她嗎!是她打的我!”

“信不信我打死你!”男人惡狠狠地威脅著,連帶著看穆老闆的眼神都兇悍起來,“穆老闆,你這就不厚道了吧?不就是不想我追求你,你至於這麼整我嗎?這是不是都是你算計好的?”

葉谿仍然站在穆老闆麵前,像是不可逾越的大山,男人隻來得及抬起手,就被輕而易舉地推開,之後他雜亂無章地喊了些什麼,葉谿並不在意。

“謝謝。”穆老闆微微仰起臉,看著葉谿的眼睛,輕聲道謝。

葉谿臉一紅,別開目光,無處安放的雙手不安地揣進口袋,囁嚅著:“不用謝。”

穆老闆眯起眼睛,突然笑了一聲,旋即臉上恢復了病懨懨的神色,看向那兩位還在高聲叫嚷的男女:“抱歉。事發突然,我也全無準備,希望你沒有受傷。”

“我沒事。”葉谿梗著脖子回答,語氣甚至頗為生硬。

穆老闆再次抬頭,看著葉谿彆扭的臉:“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店裡嗎?就在河清巷,河清巷當鋪。”

葉谿看見穆老闆撐著傘站在烈日底下,似乎脆弱極了,風一吹就會倒。她回頭看向自己的小三輪,又回頭看看穆老闆,有些拿不定主意。

穆老闆也看見了那輛三輪車,她朝葉谿走近了一步,問:“是有急事嗎?”

“沒、沒有……沒有急事。”葉谿碰到了車鎖的鑰匙,她想把手抽出來,又不知怎麼重新揣了回去。

穆老闆小幅度地探出頭,看著三輪車,問:“是你的車嗎?你正要去辦什麼事嗎?”

葉谿忽然覺得不好意思,她拿出那串鑰匙,毫無意義地撥弄了幾下,沉默地點了點頭,又把鑰匙放回口袋裡,緩解尷尬似的拍了拍手,歪了一下頭:“我……沒什麼事。我鎖個車。鎖個車就送你回去。”

穆老闆等著葉谿把車推上停車點,在她準備鎖車的時候牽了一下她的袖口,笑%e5%90%9f%e5%90%9f地問:“方便的話,能騎車送我回去嗎?”

葉谿沒站起來,茫然地抬頭望著她,問:“河清巷……我沒進去過,三輪車方便進嗎?”

“方便。汽車進去都方便。”穆老闆說著,慢半拍地收起了傘。

葉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