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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並未將血魂草膏之事告訴皇帝。

這也就是說,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裡,楚淵明知道德妃和晉王給皇帝下了血魂草膏之毒,都選擇了……置之不理。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楚淵對皇帝的生死漠不關心……

這其中隱藏的深意,謝容姝不敢深思,也隻有等見到楚淵的麵,才能當麵問清楚。

皇帝聽見腳步聲,眼皮抬了抬,看了謝容姝一眼,又無力地闔上,語氣不耐地問道:“如今坊間都在說,那頭仙鹿是你派人毒殺的,是誰指使你乾的?”

“請皇上明鑒。”謝容姝跪在地上,恭謹地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臣妾那日舊疾複發,不得不提前離席,從未見過仙鹿,何來派人毒殺一說?”

皇帝闔著眼睛冷哼一聲:“朕且問你,與你一同離開金仙觀的坤道,如今人在何處?”

謝容姝:“那日臣妾離開觀中之時,隻隨身帶了兩名婢女,並不認識什麼坤道。臣妾與婢女上馬車之時,德妃娘娘身邊的內侍,也都是看著的,可以為臣妾作證。”

“你好大的膽子。”皇帝睜開雙眼,聲音已然帶了雷霆怒意:“金仙觀好幾個人親眼目睹那坤道去了你歇息的廂房,出來便換上了婢女衣裳。德妃也親派人在廂房裡,搜出一件坤道換下來的道衣,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在朕麵前狡辯,你是不是以為六郎不在了,朕不會把你怎麼樣?還是說……你仗著忠毅侯此番打了勝仗,便可以在京城為所欲為?”

謝容姝聽他這麼說,心下一沉。

她們離開廂房時,什麼東西都沒留下。

夜鳶也專門巡視了四周,特意命人處理了窺探之人,才護送她們離開。

道衣和目擊證人,都是莫須有之事。

可現在皇帝連番的質問,並將忠毅侯府牽進來,足以證明,他完全不在意證據的真偽,早已聽信德妃的話,認定她是指使人毒殺仙鹿的元凶。

難怪昨日徐懷遠會出主意,讓她主動認下罪責。

以徐懷遠的邏輯,既無力反抗,不如順勢認下,以此向德妃母子投誠,待到皇帝死後,或許能保住性命。

可謝容姝知道,這麼做無異於與虎謀皮。

“臣妾不敢。”謝容姝叩首道:“臣妾所言,句句屬實,金仙觀乃德妃娘娘修行的居所,上上下下都是娘娘的人,做一件假道衣,推出幾個目擊證人,捏造一段莫須有的謊言,不是什麼難事。可那仙鹿是生是死,對臣妾來說委實沒什麼用處,臣妾何故冒險毒殺仙鹿,惹皇上動怒呢?”

“你的意思,是本宮在構陷你了?”

忽然,德妃的聲音,從殿門外傳了進來……

第107章

謝容姝跪在地上, 沒有抬頭,視線裡隻能看見貴妃娉婷走到她身前停下,玄底繡金鳳的衣袖下, 露出一小截白皙乾淨的皓腕,戴著一隻水頭極好的羊脂玉手鐲, 更襯得她的肌膚, 細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在德妃這樣的年紀,實屬難得。

“本宮與你素昧相識, 你若沒動那仙鹿, 本宮為何要構陷你?”德妃輕輕柔柔地問道。

“臣妾與仙鹿亦毫無乾係, 敢問娘娘,臣妾為何要毒殺仙鹿?”謝容姝不卑不亢,平靜地反問。

到這種份上, 她無需給德妃留麵子,更何況……在她隱隱已經猜出穆昭鳳與德妃的關係以後。

謝容姝的反應,出乎德妃的預料——

明明昨日晉王遞進來的消息, 說徐懷遠已經說服謝容姝“配合”。

沒想到, 謝容姝今日進宮裡來,根本毫無“配合”可言,反而成了硬骨頭。

若是尋常女子,沒了夫君撐腰,遇見這種事,怕是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 就算為著娘家人著想, 也該隱忍不發才是。

可謝容姝竟還敢當著皇帝的麵, 頂撞她。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死活的小丫頭。

德妃朝扶著她的內侍使了個眼色。

內侍意會, 走到謝容姝身邊跪下來,對著謝容姝道:“現在京城誰人不知,三玄真人正用鹿血為皇上煉製仙丹,倘若仙丹煉不成,耽誤皇上的大計,便是娘娘的過錯,王妃與顧貴妃素來親厚,那……”

他本意是想陰搓搓在皇帝麵前影射,謝容姝是為了顧貴妃,才會在金仙觀做出這種事。

畢竟後宮裡,打從德妃回宮以後,顧貴妃便大權旁落,宮妃們也逐漸分成了兩派,鬥得你死我活。

隻是那內侍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謝容姝輕飄飄截去了話頭:“既是德妃娘娘的過錯,德妃娘娘擔著便是了。”

謝容姝抬起頭,不去看德妃,反而轉頭看向內侍,故作不解地問:“難道就因為我與貴妃娘娘親厚,你們便就得讓我做這替罪羊嗎,這又是何道理?”

沒人敢在皇帝麵前,如此不加掩飾、口無遮攔地指責宮妃,頂撞宮妃身邊的內侍。

更何況還是德妃這樣的品級。

內侍簡直驚呆了。

“放、放肆!”他下意識便喝出這一聲。

謝容姝微不可見地朝他勾了勾唇,不待他有所反應,轉頭看向上首皇帝,話鋒一轉,繼續又道:“皇上,臣妾隻是奇怪,這仙鹿在上清宮養得好好的,怎就突然被送去了金仙觀,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生在給邊關將士超度英魂的法會上出事。”

“這內侍僅憑臣妾與貴妃娘娘親厚,便能暗指臣妾有毒殺仙鹿的動機,那臣妾是不是也可以懷疑——是有人見不得咱們大周打贏了仗,便借著法會的名義做什麼邪法,殺仙鹿祭天,好讓那些英魂入不了輪回?皇上不如派禦林軍好生查查,當日法會上,有沒有西匈的細作,啊對了,臣妾在西疆時候聽說,有些細作也會扮作西疆人潛在京城裡。兩年前刺殺肅王和桓王的女刺客,就是前西疆郡主穆昭鳳身邊的婢女呢。”

德妃聽見謝容姝說出“穆昭鳳”三個字,眼神明顯變得淩厲起來。

皇帝原本在旁聽著三人你來我往的對話,頭痛欲裂,看向謝容姝的目光,已經不虞到極點。

可當他一聽見“穆昭鳳”的名字,似想到什麼,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抬起眼皮,看向了德妃。

在這個瞬間,整個偏殿突然變得異常靜默。

那鎏金銅爐裡嫋嫋飄散的安息香,就好似是這平靜之下湧動的暗潮。

皇帝生性多疑。

謝容姝這番話,聽上去好似是在為自己辯解——

可實際上,“邪法”、“殺仙鹿祭天”、“西匈細作”、“穆昭鳳婢女”,這幾個關鍵詞,無聲將穆昭鳳最擅長做的事,勾勒出來,在皇帝的心裡,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德妃,你怎麼說?”皇帝沉聲問道。

德妃心裡咯噔一下,知道皇帝這是起了疑心。

隻是隨即,她掩唇笑了:“皇上,寧王妃小小年紀,口才著實了得,難怪能哄得寧王為她死心塌地……皇上想讓臣妾說什麼呢?皇上最了解臣妾,打從父親去世以後,臣妾便隻有皇上一人,連心都恨不得剖出來給皇上,又怎會做吃裡扒外之事?”

這話讓皇帝的神色和緩不少,轉而看向謝容姝的目光,竟帶上了幾絲殺意。

謝容姝感受到那股殺意,藏在袖中的手,不由緊張地攥緊。

皇帝張口正欲斥責——

“貴妃娘娘到!”

忽然,殿外傳來了小太監的唱和聲。

謝容姝心下驟然一鬆。

來了。

一顆懷疑的種子,雖無法將敵人推入死地,可隻需給它澆澆水,等種子發了芽,生了藤,便能將人扼殺在其中。

顧貴妃便是謝容姝準備的,為皇帝心底那顆種子澆水之人。

她轉頭朝外麵看去——

不過半個多月不見,顧貴妃的病情似乎更重了許多,她坐在軟轎上,被人抬了進來,用帕子掩著唇,不住悶咳著。

沒想到現如今,顧貴妃竟是連站立都做不到了……

“貴妃病著,不在昭陽殿好生養病,來這裡做什麼?”皇帝神色不虞地問道。

顧貴妃被侍女攙扶著,虛弱地朝皇帝見禮。而後吃力地勻了勻氣息,對著皇帝道:“臣妾聽聞皇上今日為了仙鹿之事,召見寧王妃,特來瞧瞧。”

“怎麼,你是擔心朕會要她的命,特地趕來說情的麼?”皇帝冷冷地道。?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一旁的德妃聞言,對著顧貴妃勾唇笑了,意味深長地道:“姐姐纏綿病榻,都不忘來給寧王妃撐腰,看來……這便是寧王妃可以為所欲為的底氣。”

“德妃說笑了。”顧貴妃淡淡道:“倘若寧王妃當真做錯事,證據確鑿,皇上便是當場將她打殺了,本宮也絕無二話。隻是本宮聽說,德妃拿出的那些證據,都是些經不起推敲的,臣妾怕有人心思歹毒欺瞞皇上,所以特來看看。”

說著,她頓了頓,抬眸看向皇帝:“皇上,前日臣妾的侄兒顧淮,從閩越趕回來,進宮看望臣妾時,說他在回京路上碰見一個高人,那人對煉製仙丹頗有造詣,淮兒想將他引薦給皇上。臣妾鬥膽,今日讓淮兒把人帶了來,就在殿外候著,倘若那高人對皇上有用,還請皇上能夠看在臣妾麵上,對寧王妃網開一麵。”

仙鹿死後,三玄便再沒煉出過仙丹,皇帝深感身子日漸衰弱。

此刻當他聽見有“煉製仙丹的高人”,又是承恩公世子顧淮引薦,便瞬間來了精神。

“快!快宣顧淮和那位高人覲見。”

皇帝顧不上再去計較仙鹿究竟是誰弄死的,忙朝高公公喊道。

高公公躬身應下,親自走出殿外,將人帶了進來……

第108章

“臣, 顧淮,參見皇上。”

顧淮帶著那位高人進殿以後,便齊齊朝皇帝見禮。

“平身。”

皇帝的視線越過顧淮, 落在他身後的那人身上,隻見那人身形高大, 穿著道袍, 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容貌。

“你身後的高人是……”

隨著這句問話, 顧淮身後的人, 才緩緩抬起了頭。

“是你!”皇帝一眼便認出他是誰, 猛地坐直身,眼底全是震驚。

他下意識轉眸看了德妃一眼,隻見德妃亦瞪圓眼睛, 臉色有些發白。

“是我。”

穆元興神色淡然朝皇帝揖手一禮:“多年未見,皇上彆來無恙否?”

“來人!護駕!此人是反賊,快把他拿下!”

皇帝還還未開口, 一旁的德妃已然反應過來, 厲聲喝道。

守在門外的禁軍,聽見這話,立時魚貫而入,將顧淮二人團團圍住。

皇帝眼神微眯。

“住手。”他沉聲道:“德妃,你僭越了。”

德妃朝皇帝福身告罪。

看上去雖然虔敬恭謹——

可她飄忽的眼神,和繃直的背脊, 卻能讓人感覺的出來, 她很是心神不寧。

顧淮佯裝一臉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