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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謝容姝帶著夜鳶,在德妃親派內侍的引領下,走進金仙觀,所到之處皆能聽見眾人的低語聲:

“這位是誰?怎地這麼臉生?”

“看她坐的馬車是寧王府的,好像是那位從來不出門的王妃。”

“看上去年紀不大,氣派可真不小,這容貌也不似外頭盛傳那樣見不得人。”

“誰知道呢,那位殿下帶兵出征以後,這位就閉門不出,聽說是身子不好,娘胎帶疾……可看上去,也不像是個病秧子。”

“哼,既不是醜得見不得人,又不是病秧子,平日裡躲在府裡不敢出來見人,定是覺得自己命硬。聽說從小就沒了娘,娘家自打她回來以後,便沒落了。如今那位殿下又……這命可真夠硬的。”

“薑家的女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不是克自己便是克夫君,你們還記得長興侯府嗎,一夜之間……可慘了呢。”

夜鳶是習武之人,耳朵要比尋常人更敏銳許多,聽見這些話,蹙了蹙眉。

待到謝容姝在上首落座,夜鳶低聲請示道:“王妃,要屬下教訓那些嚼舌根的人嗎?”

謝容姝抬眸,淡淡掃向方才聲音傳出的方向。

那裡坐著幾個打扮得珠光寶氣,卻看著臉生的婦人。

見謝容姝看過來,她們不約而同低下了頭,嘴角猶帶著三分譏笑。

一看便是那種極易被人當成槍使的憨貨。

若非受人指使,誰敢在這種場麵,妄議堂堂親王妃?

這明擺著是有人想讓謝容姝當眾發威。

謝容姝勾了勾唇。

她如今出現在人前,代表的不僅僅是寧王府,還是忠毅侯府。

舅舅此番大勝而歸,忠毅侯府上下,更要低調行事,免得落個“恃功而驕”的名聲,徒增皇帝猜忌。

謝容姝深知這個道理,淡淡道:“罷了,不過是些無知無畏的蠢貨,嘴長在她們身上,愛怎麼說便怎麼說。”

這話她雖是對夜鳶說的,聲音並不大,可也足夠讓臨近的人聽個清楚。

聽到的人們,掩唇笑了,不由投向那幾人的目光,都帶了幾絲看“蠢貨”的意味。

即便那幾個聽不到謝容姝說了什麼,也從這份輕蔑中品出些意思來,臉色瞬間氣得通紅,卻又不敢再說什麼。

“瓊華真人到。”

說話間,隨著一聲唱和,身穿道袍的德妃,帶著眾多道人從外麵走進道場裡。

德妃的道號“瓊華”,是皇帝禦賜。

眾人見到她,齊齊起身,朝她見禮。

“今日法會,眾位免禮。”德妃朝眾人道。

謝容姝聽見這個聲音,眉心微動,不由抬眸仔細朝德妃打量。

許是終日在道觀侍奉三清的緣故,德妃的五官透著極端正清淡的意味,一對遠山眉下,有雙沉靜幽深的丹鳳眼,眉心一點紅痣,讓她的五官顯得更加莊嚴。

這還是謝容姝兩世以來,第一次看見德妃的真容。

前世,德妃一直在金仙觀裡,極少在人前露麵,就連宮中宴席都鮮少出席。

後來晉王上位,謝容姝自困於威遠侯府後宅,便更沒機會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德妃娘娘了。

此刻,當她看清楚德妃的五官,心底不覺生出幾分異樣。

這位娘娘,長相雖然極端正莊嚴,可這骨相……

就在謝容姝打量德妃的同時,德妃也側眸朝她看過來。

謝容姝與她四目相對,一股極熟悉的感覺,從謝容姝的心底油然升起,令謝容姝的身子一僵。

“你便是六郎的王妃嗎?”德妃唇角帶了三分笑,目光和煦地看著謝容姝問道。

謝容姝猛地回神,忙朝她行了個揖禮:“臣妾是寧王妃,見過娘娘。”

德妃點了點頭,示意她免禮,便轉開視線,在上首落座,對著場上的諸位道長們道:“吉時已到,還請諸位道長開始吧。”

道長們齊齊稱是,便由領頭的道長帶著,開始了齋醮科儀。

謝容姝仍沉浸在見到德妃真容的震驚之中,以致於完全沒有心思去看場上道長做法。

她用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將德妃上上下下打量過許多遍,一個模糊的猜測,逐漸在她腦中成了形。

“王妃,有個道長一直在往您這兒瞧,王妃可是認識?”夜鳶在謝容姝耳側輕聲提醒道。

謝容姝這才回過神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坤道,雖然長相陌生,可那雙眼睛,卻是謝容姝最熟悉的。

正是她兩年多都不曾見麵的師姐,念真。

當初謝容姝換了身份,回到謝家以後,為了避免所做之事牽累念真,明麵上就鮮少與靈雲觀再有什麼交集。

後來謝容姝匆忙離開京城,隻來得及請托顧夫人代為轉告和照拂。

這次回京以後,謝容姝自知一舉一動都在有心人的監視之下,便更不敢輕易同念真聯係。

沒想到——

她們二人竟會在這種場合相見。

念真易了容,見謝容姝朝她看過來,趁著無人注意時,用手指掐了個訣。

這是她們之間的暗號,意味著念真有事找她。

謝容姝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待到一場法事結束,她附在夜鳶耳側低語幾聲,便站起身借口更衣離開了道場。

金仙觀專門為這次來的賓客,提供了歇息的廂房,參與法會的道長們,都是京城道觀裡有名的,是以,有不少貴人都會私下請托道長在法會上,為自家祈福。

謝容姝讓夜鳶出麵,將念真帶到她歇息的廂房裡,也不算突兀。

夜鳶謹慎地在房間轉了一圈,確認房裡沒什麼藏人的暗室,這才恭謹退下,守在了門外。

“師兄這般匆忙找我,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謝容姝問道。

“難事倒沒有,怪事卻有一樁。”念真神色凝重地道。

“怪事?”謝容姝疑惑地問:“什麼怪事?”

念真走到謝容姝麵前,附在她的耳側低聲道:“你可知道上清宮裡養著一頭德妃進獻的仙鹿?”

“此事京城人儘皆知。”謝容姝點頭:“我自然也有所耳聞。”

“這幾日為了法會,我被安排住進金仙觀裡,聽聞前天那頭仙鹿也被送來了這裡。昨晚我睡不著覺,便想著一睹仙鹿的風姿,偷偷跑去看……不小心聽見有人說’等寧王妃來金仙觀,你就無需再受這等苦楚了,也算有個解脫‘。”

說到此,念真疑惑地看著謝容姝問道:“你已經兩年沒在京城,同仙鹿有什麼關係?”

第104章

仙鹿和她有什麼關係?

謝容姝有些懵。

兩年前她隻在悅來樓的信裡, 見到過有關仙鹿的消息,彼時她猜出德妃和晉王母子,向皇帝進獻仙鹿, 目的並不單純,恐前世皇帝之死, 便是與此有關, 於是便將此事告訴給了楚淵。

楚淵回信已知悉此事,謝容姝就再沒過問。

可現下, 隻是一場法會, 德妃卻興師動眾將仙鹿弄來金仙觀, 而念真又聽見仙鹿與她有關係……

謝容姝實在不知,這仙鹿會與她有何關係?

念真見謝容姝一臉懵然,便猜出此事謝容姝並不知情。

“此事不簡單, 你還是儘早離開金仙觀,切莫蹚這趟渾水的好。”

念真頓了頓,忖度著道:“這兩年我頂著這張臉, 在京城結交不少道友。聽聞這頭仙鹿, 是被上清宮的三玄真人用來給皇上煉仙丹的,皇上如今對上清宮越發重視,可見三玄真人煉製的仙丹定然絕非凡品。倘若今日仙鹿在你麵前出了什麼事,恐怕你要受到牽連。”+思+兔+在+線+閱+讀+

謝容姝聽見“仙鹿”、“仙丹”,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三玄真人是上清宮的住持,最擅煉丹之術, 本就每月都會為皇帝進獻丹藥。

隻是, 他所進獻的丹藥, 大多是些補氣養神的尋常丹藥。

前世, 仙陽郡那名“仙道”出世以後, 因其能為皇帝煉製仙丹,三玄便讓出上清宮的住持之位,離開了京城。

謝容姝沒想到,今生“仙道”死在仙陽郡,為皇帝煉製仙丹之事,竟落在了三玄真人頭上。

兩年前,謝容姝曾發現西疆大巫留下的密室裡,缺失一壇秘藥,名喚“血魂草膏”。

而“血魂草膏”的效用裡,曾有提到“配以鹿血,則服用者有回春之感,停藥後會五臟六腑衰敗而亡。”

彼時,謝容姝便是據此揣測,前世德妃和晉王,極有可能指使仙道用鹿血混以血魂草膏,為皇帝煉製仙丹,以至於讓皇帝早早便病逝。

此刻,當謝容姝聽見念真的話,意識到德妃、晉王母子,儘管將煉丹之人,從“仙道”換成三玄真人……可這以鹿血煉丹之術,八成沒變的。

就不知楚淵有沒有洞察此事,及時暗中攔下。

否則,皇帝的性命怕是危矣。

謝容姝趕忙問道:“師兄可知道,皇上服用三玄真人煉製的仙丹,有多長時間了?”

念真掐指一算,不確定地道:“前年春上,三玄真人還曾主持過上清宮的法會,後來聽聞他尋得丹方,便閉關再沒在法會上出現過。若從三玄閉關的時間推算,皇上服用他煉製的仙丹,應該起碼有一年半的時間了。”

一年半的時間。

謝容姝瞳孔微震。

倘若仙丹裡真有鹿血和血魂草膏,就算毒量再微弱,整整一年半的時間,也足夠侵入皇帝肺腑。

換句話說,如果以上猜測成立,如今皇帝的性命,便等於捏在德妃母子手中。

一旦德妃母子想讓皇帝去死,便隻需停了他的仙丹,便會令皇帝五臟六腑衰敗而亡……

想到此,謝容姝後背驚出一層冷汗。

“師兄方才說,昨夜聽到有人對仙鹿說……等我來了金仙觀,仙鹿便無需再受這等苦楚,也算有個解脫……是這樣嗎?”謝容姝再次確認到。

念真點了點頭:“你可是猜出什麼來了?”

謝容姝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喃喃道:“用仙鹿煉丹,須得日日取血才行。倘若仙鹿死了,這仙丹就煉不成了,於仙鹿來說,是種解脫,可若將仙鹿的死,同我扯上關係,那於我來說便就成’劫‘了。皇上定不會饒過將仙鹿害死之人。”

“就是這麼個意思。”

念真附和道:“這仙鹿乃世間難求之物,倘若皇上斷了仙丹,怪罪下來……所以我才冒險前來同你提個醒,你趕緊想個說辭離開這兒吧,免得他們算計到你頭上。”

何止是皇帝怪罪下來……

怕是皇上因為斷了仙丹而亡,他們定會讓她這個“害死”仙鹿之人陪葬。

現如今謝容姝的身後,不止有寧王府、忠毅侯府,那日在昭陽殿,顧貴妃還曾說過連承恩公府都會為她撐腰。

一人出事,牽連三府。

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

謝容姝已經隱約猜出對方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