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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彆院裡去。

忠毅侯府的西山彆院,坐落在京城大名鼎鼎的道觀——上清宮所在的西山山腳。

靈雲觀尚在修葺當中,太夫人便把水陸道場交給上清宮來做。

西山彆院是太夫人最喜歡的彆院,晨鐘暮鼓、翠林掩映,甚為清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牆之隔便是威遠侯府的彆院。

前世,謝容姝也曾陪著太夫人在此處居住過一段時間,正因如此,才結識了同住在威遠侯府彆院的徐懷遠。

猶記得前世剛來彆院時,太夫人擔心她無聊煩悶,便讓薑硯帶她四處遊玩。

而徐懷遠作為薑硯的至交好友,幾次偶遇之後,徐懷遠便將向導的責任都攬在他自己身上,帶著他們兄妹二人,將附近好吃好玩的地方轉了個遍。

徐懷遠自幼喪母,父親常年不在京城,他獨自一人在京生活,並未養成孤僻的性子,反而待人寬厚謙和、溫潤有禮,尤其在謝容姝麵前,更是細心妥帖,讓人如沐春風。

起先,謝容姝一直將徐懷遠,視作同薑硯一樣的兄長。

直到後來,謝容姝聽聞謝嚴有意將她嫁給寧王做側妃,她既駭於關於寧王的種種傳聞,又不願將自己終身大事就這樣草率交付出去,更不願做人側室,與人共侍一夫……於是,謝容姝便回西山彆院向太夫人求助。

而徐懷遠不知從何處聽說此事,竟連夜從京城趕到彆院,冒雨登門,當著她的麵,向太夫人求娶她。

謝容姝至今還記得——

那個渾身濕透的溫潤少年,唇角微揚,眼神清亮,立在外祖母麵前,用堅定的語氣說:“心悅阿姝已久,願娶阿姝為妻,一生一世一雙人,愛她、敬她、珍惜她、嗬護她,白首不相離……”

少年意氣壯虹霓,豪邁不入時人目。(1)

麵對這樣的告白,內心渴望被人珍而重之的謝容姝,很難不心動。

再後來,便是外祖母親自登門,勸說謝嚴熄了將她嫁給寧王做側妃的心思。

而後又經曆了威遠侯徐莽戰死沙場,徐懷遠臨危受命趕赴邊關,在舅舅的幫助下,重振徐家軍,取得大捷,最終班師回朝,正式求娶於她……

兩人相識三載,結發五年,因著邊關戰事,聚少離多,再加上她婚後身子變得越來越差,寥寥相聚的日子,兩人之間也是相敬如賓,連手都極少牽過。

謝容姝骨子裡,本就是個清冷的性子,又因著從小在道觀長大,從不覺得夫妻之間,這般相處有什麼問題。

甚至,在謝容姝不知道徐懷遠害死薑家、娶謝思柔做平妻以前,她一直認為,徐懷遠確然做到了對她“珍惜嗬護”的承諾。

分離的日子,即便徐懷遠身處邊關,每隔幾日都會有書信給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亦對薑家多有照顧。

謝容姝從未懷疑過徐懷遠對她的真心,沒想到,最後的真相卻是那樣鮮血淋漓。

謝容姝如今回想起這些往事,恍如一場噩夢初醒。

她隻恨自己眼盲心瞎,空有能窺人記憶的能力,卻因為太過信任,而從未想過,去探探那人的真心……

謝容姝坐在太夫人院子的廊下,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秋雨,想到這些往事,神色有幾分恍惚。

“在想什麼呢?”

一個修長的手,在謝容姝眼前晃了晃。

謝容姝回神,就看見薑硯那張放大的臉,笑看著她,眼底儘是好奇。

“你什麼時候來的?”謝容姝往後撤了撤身子。

她還是很不習慣,與人這般近距離說話。

薑硯站直身子,笑著道:“剛進來,就看見你坐在這發呆,雨都要飄進廊下來了,你也不嫌冷。”

說著,他突然朝謝容姝眨了眨眼,閃開身道:“你看我把誰請來了,你不是一直要見他麼?”

謝容姝疑惑看去——

隻見寧王楚淵身穿素白長袍,係著青玉腰帶,外罩一件雨過天青色繡著竹葉的鶴氅。

他劍眉微微上挑,鳳眸似寒星般明亮,一頭墨發用玉冠束起,讓他原就俊美的五官,顯得更加英挺立體。

在謝容姝的記憶裡,寧王極少穿白色以外的顏色。

這身裝扮,讓他看上去矜貴清雅之餘,多了幾絲難得的溫潤氣質,倒不似先前那般冷漠疏離,更與傳說中的“煞星”形象,相去甚遠。

這是謝容姝自那日落水以後,第一次再見寧王楚淵。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麵對——

可當她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楚淵輕抿的唇時,腦中閃過他在湖底為自己渡氣的情景,臉上不覺有了幾分窘意。

謝容姝強壓下那股窘意,走到寧王麵前,福身見禮:“見過寧王殿下,謝殿下那日出手相救。”

略顯僵硬的步伐,和緊繃的聲線,暴露出她內心的窘迫。

楚淵的目光,掃過她微垂著的,鴉羽般輕顫的睫毛,淡淡嗯了一聲,便轉身走進了太夫人的房間。

謝容姝輕舒一口氣,不知為何,兩世在寧王麵前,她都會莫名感覺到緊張。

她朝薑硯使了個眼色,不願再跟著進去,隻安靜的等在屋外,垂首聆聽著裡麵的動靜。

上房傳來太夫人爽朗的笑聲,和寧王清冽又不失優雅的低語聲,還有薑硯不時傳出的開懷大笑聲,聽上去三人聊得很是開心。

謝容姝還是第一次發現,向來冷漠疏離的寧王殿下,竟還有這樣溫潤和氣的一麵,感覺像是謫仙下凡,換了個人。

這讓謝容姝緊張的情緒,稍稍放鬆了些許。

她總算可以靜下心,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向寧王開口詢問,那天在湖裡,他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直接就問……會不會太過失禮?

旁敲側擊……殿下好似不是話很多的人……

等到楚淵從太夫人房裡出來,就看見謝容姝站在門外,低垂著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他有心想要上前問候,可又擔心太過唐突,像方才薑硯那樣,驚擾到她。就隻得作罷,邁開長腿,朝外頭走去。

跟在他身後出來的薑硯見狀,從一旁的婢女手裡拿過油紙傘,戳了戳謝容姝的胳膊:“你不是找殿下有事嗎?我好不容易把他請來了,你就站在此處發呆麼?”

這話讓謝容姝猛地回神,愕然抬頭,才發現寧王已經不知何時走出了院子。

外頭的雨勢已經比先前小了許多,寧王沒有撐傘,信步在雨中,天青色的鶴氅被雨水暈出一圈圈的水痕。

“還愣著乾嘛,去啊!”

薑硯將傘遞進謝容姝手裡,唇邊帶著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姨母笑,催促道:“再不追,殿下可就要走了,下次我就不知道能不能喊他來見你咯。”

這話成功讓謝容姝心裡一急,忙接過油紙傘,朝寧王追了上去……

第40章

“殿下, 等一等。”

謝容姝一手撐傘,一手提著裙裾,小步跑到寧王麵前。

淡粉色的油紙傘, 將謝容姝嬌俏的麵容,染上幾許緋色, 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 在煙雨的氤氳下,濕漉漉的, 好似比以往更多了幾分靈動。

謝容姝努力踮起腳尖, 隻是寧王身形太過高大, 油紙傘隻能堪堪罩住他的發頂,若想幫他遮雨,卻是不行。

楚淵鳳眸微垂, 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從謝容姝細白柔軟的小手裡接過傘,罩在了她的頭頂。

“何事?”他問道。

清冷鋒利的眉眼, 因著淡粉的油紙傘和傘外飄散的煙雨, 泛起些許柔色。

謝容姝鼓起勇氣問道:“殿下能否告知……秋日宴那日,在湖裡……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楚淵薄唇輕抿了抿。

想起那日的情景,他的耳廓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緋色。

謝容姝見他不答,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就是您說……讓薑家自生自滅……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薑家得罪了什麼人嗎?”

原來是在問這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楚淵輕咳一聲:“沒什麼意思……當時怕你支撐不住,便信口說來,讓你振作精神的, 無需放在心上。”

就……隻是這樣嗎?

那樣的情景下, 讓她打起精神的方式有很多種, 再不濟, 說讓“謝家自生自滅”也是行的。

為何寧王偏偏會說薑家?

謝容姝想起前世, 薑家的下場,總覺得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楚淵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溫聲道:“你放寬心,有我在,薑家永遠不會出事。”

可你不在了呢?

謝容姝到嘴邊的話,堪堪咽了下去。

前世,薑家出事,便是在寧王突然病逝之後。

縱然寧王有心庇護薑家,可他的身子……

謝容姝想到這,驚覺寧王將雨傘都罩在自己頭頂,而他的半邊肩膀,已經被雨淋了濕透。

她忙將楚淵手執的油紙傘,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秋雨太過寒涼,殿下還是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楚淵清冷的鳳眸,瞬間染上幾絲喜悅。

“我沒事。”他嗓音微啞地道:“倒是你,大病初愈,還是不要多淋雨才是。”

說著,他便將傘重又罩在謝容姝的頭頂。

謝容姝受寵若驚地退到傘外,朝身後指了指:“祖母的院子就在旁邊,我回去很快的……殿下千萬千萬要保重身子,萬莫淋雨受寒才是。”

說完這話,她朝楚淵福了福身,轉身朝太夫人的院子裡跑去。

楚淵看著她的背影,唇角微揚,鳳眸裡劃過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薑硯撐著傘,從院子裡走出來,恰好看見兩人你來我往,微微一怔。

他走上前去,對著楚淵好奇地問:“殿下,我妹妹找殿下究竟做什麼?”

“沒什麼。”楚淵抿直了唇角的笑,問道:“太夫人怎麼說?對我印象可還好?”

今日他刻意穿成這樣,便是為了給太夫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自然是好的。”

薑硯撓了撓頭:“隻是祖母說了,殿下`身份貴重,不應該因為秋日宴的事,為了妹妹的清譽,而做出這種決定,這樣她老人家心裡過意不去,而且……姑母和表姐,皆殞命在親事上,祖母現如今隻想多留妹妹在身邊幾年,不願讓妹妹草草嫁人。”

楚淵頷首。

“太夫人有這些考慮,也是人之常情。”

他說著,話鋒一轉,又道:“隻怕太夫人能等得,安平侯卻等不得。安平侯昨日登門,求我納阿姝為妾,被我拒絕了,謝家向來喜歡結親,保不準哪天他背著忠毅侯府,給阿姝結下什麼親事……”

“那個老匹夫!”薑硯恨聲道:“他若敢,爹爹回來定要殺上門去,把他腿打斷!”

楚淵:“最近兩年邊關不太平,忠毅侯怕是分身乏術……”

“殿下不必憂心。”薑硯擼了擼袖子:“再不濟,還有我呢,大不了我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