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官員家眷改了供詞,為王恒說情,竟然連崔珠也反供了,那學生也無法,隻能又恨又氣地拂袖離去,不再訴王恒的罪過。崔珠先成親依照禮法為妻,後進門的禮部官員之女貶為妾。
顧璋一臉震驚:“你就這麼判的?王恒呢,不會什麼事都沒有,最後大圓滿了吧?”
黎川苦笑:“崔珠不訴了,還改口說是自己不小心弄丟了身份文牒。依照律法,缺了人證或者原告不得判,也沒有確鑿的證據是王恒行事,讓我如何是好?”
顧璋難以想象是怎麼走到這個結局的:“那崔珠呢?她都差點要被害死了,怎麼就突然反口了?”
王恒那是人做的事?這個時代沒有監控,指紋、dna,想要有確鑿的證據,哪有那麼容易?但是條條都指向王恒,他還是切實利益獲得者,加上崔珠口供,基本就沒差了。本來可以判的,可偏偏原告撤訴,按法就不能判了。
黎川捶了一下幾乎要炸裂的腦袋,他艱難道:“我起初也不懂,後夫人與我說,崔珠應是遵《女戒》所言,一女不侍二夫,覺得王恒都回心轉意了,便原諒他了。”
顧璋起初還覺得黎川判得離譜,竟然讓王恒這個家夥大圓滿。
後來問得深了,也沉默了。
該怎麼判呢?若想要痛快了,強行判王恒這個負心漢革職,兩女和離,看似是好了。
但一無原告,沒有法條支持,根本判不成。二來崔珠一孤女,還嫁過人,若回到家鄉怕是更難,遭人指點,自己無法掙錢生活,如果選擇二嫁怕是隻能嫁給更差勁的鰥夫、殘疾、帶孩子的,生活落入泥潭,也是一輩子窮苦。
恐怕也是想到這些,崔珠才反口的,最起碼也是反口的原因之一,總不能真的是一句“他都回心轉意了,為什麼不原諒?”
那禮部官員之女也是個苦的,被騙了身子,好像也不受家人關愛,怕是嫌棄她丟人,要送去青衣古佛常伴,或者“病逝”
最後也不知他們怎麼商量的,好好的成婚,竟然淪為了妾,她又何其無辜?
這吃人的世道,不……是吃女人的世道。
顧璋想,也不能怪崔珠懦弱,人很難脫離環境的塑造,他末世時隊伍裡的女強人,也是在生死危機中鍛煉出來的,在末世前,大多也是安穩的打工人。
要怪隻能怪這世道對女子不公。
顧璋見黎川也清醒些了,踢踢他的腿,問道:“被伯母罵了?”
黎川“嘶——”了一聲,顧璋掀開他阻攔的手,卷起他的褲腿,兩個膝蓋都青紫了。
黎川見沒法阻止,隻好任由顧璋給他上藥,臊眉耷眼地囁嚅道:“母親從未如此生我氣,飯食也不用,說沒胃口,不想見我。”
“所以你就讓膝蓋受罪?”顧璋戳戳他青紫的膝蓋,不意外又收獲了一聲疼得抽氣的聲音,他幾乎能想到黎川這個家夥,筆直的跪在他母親門前求見,想把飯食送進去。
“分明是王恒這個男人的錯,案子到你手裡一判,吃虧受罪的反倒是兩個無辜的女人,也不怪你母親生氣。”
黎川寡母當初能靠漿洗衣服,乾各種活,繼續供黎川讀書,肯定也是個自立自強的女人,腦子應該也清晰,要不然黎川不會是現在這個品性,為自己判的案子掙紮又自責。
如今她教出來的兒子,反過來“欺負”女人,怎麼能不生悶氣?
黎川聳著眼皮,聲音沙啞:“是我不孝,讓母親這般年紀還生氣,食不下咽。”
顧璋重重拍一下他的腦袋:“傻不傻,我教你,你做幾樣伯母愛吃的,彆在門口問什麼‘我能不能進來’之類的話,直接推門送進去,有人攔你就擠進去,嘴甜一點,甭管伯母說什麼,你認錯都積極一點。”
黎川愣住,怎麼能不經過母親同意,就擅闖她的房間?還有,不是他的錯,也要認下來嗎?恍惚間,又覺得聽起來怎麼有種熟悉的風格。
顧璋挖了一把藥糊在這家夥膝蓋上:“你就算要跪,也彆傻乎乎跪在門口,進去就抱著伯母腿哭,把你剛剛對我哭的眼淚都糊在伯母衣服上。”
黎川:“……”
他膝蓋被搓得生疼,但被顧璋說得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想想就尷尬地腳趾頭都縮起來,有些抗拒道:“怎、怎能如此失禮?”
“建議我給了,做不做你自己看著辦。”顧璋看,這事本身就很難說對錯,伯母一時來了氣勁兒,又有多少真的是衝著自己疼愛的孩子來的?
黎川掙紮幾番,在母親門前跪請幾次無果後,咬牙拎著食盒擠進了母親房間。
***
顧璋回府後,秋娘已經平靜下來,再看不出一絲波瀾。
顧璋腦子裡卻回想她那句感慨萬千的“幸好”
不知道是幸好自己生的兒子,知道護著母親和妻子?還是,幸好沒生女兒,要受這麼多不公平的委屈?
那些掙紮和心疼,最後埋在心底的憤惱,估計也是不想讓他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時代,對抗不知道多少人代代相傳建立起來的觀念和規矩。
顧璋輾轉反側,總覺得心裡擱了一塊小石頭。
在夜裡,他給不舒服醒來的燕芷捏浮腫的腿,聊起燕芷成婚前那些小事。
聽著媳婦嘟著嘴念著從前的事。
顧璋忽然意識到,因為自己不是被欺壓的對象,刀子沒有落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其實並不太在意,即使思想和行為都踐行男女平等,但也隻是下意識維護身邊的人。
顧璋最後還是問了秋娘:“那天查名下鋪子的掌櫃和店員男女各多少,後來結果呢?”
秋娘眉眼舒展:“差不多,都是我親自挑的。我決定了,日後我的鋪子裡,多聘些女子!”
知道他還惦記著,秋娘像是兒時一樣輕輕抱了抱他:“娘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是你現在這樣多好,你本該是人人都誇的好孩子,若是被人罵、被人潑臟水,娘該心疼了。”
挑戰規矩的人,下場大多不好,秋娘現在讀了一些書,更能懂這個道理。
這條路太難走,怕是要千磨萬擊,一路迎著風霜,踩著刀尖,鮮血淋漓都不一定能走到終點,她的小石頭能夠為家人撐起一片天,就已經很好了。
顧璋忽然一笑,神氣哄哄道:“娘,你這可是小瞧我了!我跟你說,我一開口,所有人都要聽我的。”
秋娘見他這樣一副牛氣哄哄的表情,以為是兒子在逗她開心,笑著一巴掌拍在顧璋背上:“小瞧你的厚臉皮了。”
“那也肯定是像娘。”
秋娘有點想抄家夥揍兒子了。
顧璋才不給她這個機會,在看到她要動手的那一刻,就飛快地一溜煙跑掉。
***
顧璋本也苦惱,畢竟鬨出巨大動靜的那種改革,一聽就阻力巨大,必定會很辛苦,完全不符合他做事的準則。
不過很快他看到了宗鄉的來信,很快就有了新的主意。
他不急著回信,在第二日早朝的時候,帶著這封來自剛赤府的信件,提出學校入學考試男女同考。
他特意不把這當作大事,像是隨意站出來說“到發月俸的日子了,國庫該出錢了。”一樣理所當然。
但是聽到內容,朝堂還是立馬炸了鍋。
“怎可讓男女同入學,豈不荒唐?”
顧璋像是被驚到的模樣:“為什麼不可以?剛赤府轄下,可是女子種田的人更多。”
竟然有的地方,是女人種田更多?這簡直打破了許多人的觀念!
這怎麼可能?
顧璋把剛赤府情況細細道來,然後有薛將軍這個天然的嚴肅正直盟友助攻,很快讓一群人啞口無言。
竟然真的有地方,種田男女人數比起來,是女人更勝一籌!
顧璋此刻故意模糊了學習要學的內容,隻往種田上帶。
“難道不都是我宣朝子民嗎?”
“難道從學校裡學會本事會後,不是一樣讓更多的土地增產嗎?”
“有更多的人來參加考試,才有可能選出更優秀的人才,我才不管是男是女,是貓是狗,總之要有天賦的,誰考中了我要誰!”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在顧璋一副“這多麼正常,你才是無理取鬨”的態度下,在他大義凜然的表情下,在他一番“要是學生笨了,我豈不是要教好多年?我可不乾。”的言論下,真的有許多更注重民生和大義的官員不說話默認了。
有時候不說話就是默認支持其中一方。
許多官員都暫避鋒芒,想著不過是去學了種地的法子,女子學了回去,也是一樣用在家裡的地上,也是一樣教給十裡八鄉,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去和顧璋對著乾。
誰不知道這家夥的倔脾氣,他想要做的事情,變著花樣也是要做成的。
誰要是和他對著乾,被坑的幾率大大增加,最慘的是,一般被顧璋坑了,還沒法喊冤叫屈,隻能含淚受著。
為這點事,實在是不值得!
這種輕忽,讓顧璋很容易鑽了空子。
第136章 盛世來9
顧璋當即表示,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儘管都不願意因為這樣的小事與顧璋作對,但當聽到真的要讓男女同校, 一同學習之後,許多人還是下意識有些彆扭。
打破常規的事情,總是讓人難以接受。
顧璋瞧著有人出列,暗歎一聲,果然他沒這麼運氣好。他仔細瞅了瞅,這人看起來起碼六十歲了, 頭發花白,背脊卻很直, 神色沉穩,眉目間看起來有些威儀的凶氣。
顧璋回想。
平時早朝吵架, 顧璋沒和這老爺子對上過幾次, 要麼是己方打配合, 要麼是根本沒出聲。
想想也是,禮部雖然清貴,但是基本也遊離於核心權力之外, 和他激戰的機會少。
禮部李成從隊伍中出列,在顧璋打量的目光中, 嚴肅道:“臣有異。”
顧璋見一群人眼睛都跟著亮起來了,顯然是找到了領頭羊, 眼看著就要來一堆“臣附議”,顧璋堅決不給敵方形成戰鬥團夥的機會,也顧不上李尚書行事作風如何, 性格如何,趕緊站出來跟他辯起來。
李老也是思辯敏銳, 口才出眾的,顧璋當場就和他探討得火熱,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愣是沒給旁人進入戰場的機會。
眾人都有些愣住,怎麼和他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李尚書一向嚴肅,遵循禮法,對挑戰教條的事情十分痛恨,可眼下雖然吵得不可開交,但是沒有針尖對麥芒的激烈感覺。
李老像是想說服顧璋撤掉這個荒誕的想法,卻又舍不得真傷及學校的後續發展,更不想把刀槍對準顧璋。
要知道,李老年輕的時候當過禦史,可是曾經憑借一己之力,以口舌為劍,將一位京官參到自請去地方。
顧璋辯著辯著,也發現了這一點!
有優勢不用是傻子。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