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沒有可能,最近把古籍上的青黴素做出來?按照古籍記載應該特彆對症,這樣剩下那些撐不過來的士兵,是不是也有機會活下來了?”
顧璋對上這雙期待的眸子,不得不道:“最近應該不太可能。”
這是一條完全有悖於現行製藥方法的路,後頭應當還有提純、過敏、試藥、劑量等等難關,彆說最近,今年、明年能不能成都是問題。
荊蒼有些落寞,有些渾濁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整個人似乎瞬間老了十歲。
“顧大人你去忙,老夫就不耽擱你做事了。”荊蒼還是打起精神:“我也要去看看那些傷兵了,下頭那些醫官性子毛毛糙糙的,讓人不放心。”
老人背有些微駝,眸子裡也壓抑著自責,糾纏著悲痛。
顧璋站在原地,忽問:“您還想製這種藥嗎?”
“當然,既然有這種最合適邊關將士傷口的藥,老夫自然要想辦法複現出來。”荊蒼搖了搖頭,“隻可惜老夫天賦不夠,研究這些時日,也隻有點苗頭,也許真是生死有命吧。”
他反而過來安慰顧璋:“老夫看多了生死,隻是遺憾自己天賦有限,顧大人能製出神仙水一藥,已經救了許多人了。”
顧璋想,其實也不一定是天賦有限,能成為一片地區的名醫,怎麼可能天賦不夠,而是被現有思維束縛住了。
若能了解細菌、培養皿、基礎化學物理知識,從另一個角度看待世界,也許真能鼓搗出來。
從傷兵營離開。
顧璋迎麵遇上了急匆匆的田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的,渾身上下好像都在噴著火星,像是在說“老子很生氣!”
“田大人。”顧璋攔住他。
田豐見是他,麵色克製了不少,如被澆了一杯滅火的水:“顧大人。”
顧璋壓低聲音:“您這樣不怕……?”不怕被看出端倪來嗎?
田豐順著顧璋的視線,看看自己,苦笑道:“我這副樣子,時不時就要來一回,尤其是每年糧草和軍餉到的時候。”
顧璋嘴角微微僵了僵。
看來這個錢糧官,真的當得很辛苦,這副胡子拉碴的乞丐模樣,竟然是常態?
“那情況如何?”顧璋頗為擔憂地問。
田豐:“我正要去和薛將軍彙報,顧大人不如一起來?”
顧璋隨著田豐一起前往主將大帳。
“這簡直是要錢不要命!”
“真是坐地漲價。給他臉了,我直接帶兵把他糧倉抄了,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胡鬨,你知道人家糧倉在哪嗎?知道人家囤積的糧食具體有多少嗎?隨便出兵,你是朝廷的兵還是土匪?”
……
情況確實不如意。
田豐眉頭都能夾死蒼蠅:“百姓得知聽風就是雨,這會兒家家都把糧食看得緊緊的,防著亂起來,糧行基本家家都漲價……”
對百姓來說,亂世自然要囤糧,對於大多數大字不識幾個的百姓來說,家國大義如天上的雲霧一樣遠,吃飽飯不被餓死才是真的。
他們光是活著就已經用了全部的力氣,即使平日裡聽說書先生說故事時再豪氣乾雲,風聲一緊,糧食一漲價,人就慌了,自己能不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小糧商糧食不多,田豐這次是奔著周圍最近的幾個府的大糧商去的。
這些商人實在可惡。
似乎是太平太多年了,或者他們本人在更安全的地方,根本不擔心薛將軍會守不住城池,更不擔心匈奴真的會打到他們那兒。
朝堂總會想辦法的。
少我一個又不礙事。
平日裡商稅交得夠多了,總不能這會兒還讓我出血吧?
我若真傻乎乎交了,接下來鋪子裡賣什麼?其它幾家糧行,怕是要聯手把我家生意全數吞沒。
……
誰都想趁著這個機會,用自家囤積的糧食,在這個檔口狠狠賺一筆。
麵對帶兵上門的田豐,都是笑臉相迎,給出一些糧食,然後開始哭窮。
田豐猛灌一口水,把杯子往桌上一砸,氣衝天靈蓋道:“就該把他們都捉來前線,殺一殺匈奴才好。”
顧璋也皺眉:“他們要多少?那就先給他們,大不了事後再算賬,先解了如今的燃眉之急再說。”
田豐歎氣:“哪有這麼容易?油滑得很,跟泥鰍似滑不溜,真正能做主的人捉不住,根本不見我,不是去京城了,就是去查賬了,還有就是去籌糧了。先不說不能開這個口子,即使我願意開,他們恐怕都以為我是詐他們的。”
顧璋:“……”
真麻煩。
他還是喜歡乾脆利落,簡簡單單一擊斃命的法子。
顧璋問:“那此次出去,田大人籌了多少糧草?”
田豐歎氣:“其實不少了,但是加上日夜不休的運送消耗,送到岩武城時,就沒剩太多,應當能多撐3天,就這三天的糧,都花了十幾萬兩。”
在場武將倒吸一口涼氣,看田豐的眼神,都仿佛在看:“你個敗家子!”
田豐怒目對上:“覺得容易自己去籌。”
“好了。”薛將軍麵容威嚴,聲線沉穩道:“八百裡加急從京城裡送來的消息,京城也籌集到一些糧草,還有在淩雲山沒有被掩埋的小部分,正在往邊關送來。”
田豐忽然一拍腦袋:“瞧我這個記性,我在半路接收了一批糧草,雖然數量不多,但是人主動送的,不要錢,說起來還和顧大人你有關,是你的同年贈送的。”
顧璋已經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用係統裡的藥液了。
聽到這會兒,微怔片刻:“同年?”
田豐很快派人取回來一封厚厚的信件:“押送糧食的人把糧食轉交給我的時候,同時把這封信也給我,托我帶給你。”
顧璋接過一看,金瑎的字跡。
沒想到還有被金瑎支援的這天,他邊拆信件,邊問田豐道:“靈瞻備的糧食,夠多少人吃一頓?”
“你還真彆小瞧了這位同年,人家送來的糧食,夠足足半個營的將士吃一餐了。”
顧璋挑眉,金瑎這本事還真不小。
他拆開了信封,將裡頭厚厚的一遝信件拆出來看。
信紙上還能看到小片波浪形狀的紋路,金瑎這小子給他寫信的時候還哭了?
顧璋順著看下來,文字裡都透一股濃濃的悲傷擔憂,主要在講:嗚嗚嗚,顧璋你可不能死啊!怎麼就這麼倒黴,這麼多年都安安穩穩的,你一去就遇上這種事,要是見勢不妙,就趕緊往後頭安全的城池裡躲,彆仗著自己那點武藝衝在前頭,打仗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咱大丈夫能屈能伸!
等前頭好大一通哭嚎和勸說結束,後頭才勉強進入正題,字裡行間都還透著點“我的好兄弟你可不能死在邊關啊”的擔憂,他說自己乾得還不錯,發現縣城裡還有些糧食庫存,儘力給取了一半,然後又“以詩會友”通過文人發動煽情攻勢,又籌了些錢和糧,金家還支援了不少,一起送來。
信裡還夾了幾首詩詞《登山憶璋弟》《秋日夜裡夢邊塞友人愴然有感》《遊竹林念璋弟》
本來好好的,顧璋還為其中“吾與二三子,平生結交深。”心中感動,為這廝竟然在詩裡把他寫得這麼光輝欣慰,又是登高之豪情,又是君子如竹林的,多讓人不好意思啊!
還為金瑎煽動造勢那些熟悉的不要臉風格欣慰,這是深得他真傳啊!
結果看到信末尾,金瑎繼續哭嚎,一副他好像已經命不久矣的感覺,不由氣笑:“沒出息。”
他本人在邊關都沒哭,金瑎倒是先哭了。
顧璋把信件放回信封裡,然後仔細放入懷中:“靈瞻的一片心意,田大人你安排好了。”
許是被金瑎那封信逗得放鬆了心情,顧璋看看帳內略有緊張的氣氛,玩笑道:“彆這麼愁眉苦臉的,實在沒糧食,大不了我們去搶匈奴的牛羊!”
顧璋想起這段時間吃過的牛羊,感覺饞蟲都有些起來了:“經過一整個夏天茂盛青青草原的滋養,現在這個時節,應該是牛羊最為肥美的時節?”
他振振有詞:“匈奴能來我們這兒騷擾,咱們也能去搶他們的牛羊,就挑那些膘肥體壯的,吃什麼糧食,咱頓頓吃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帳內一眾將士:!!!
你還記得你是手中執筆的文官出身嗎,怎麼比他們武將還虎?
還頓頓吃牛羊肉,可真敢想。
顧璋說:“要是咱真沒東西吃了,直接帶兵殺到那些可惡至極的糧商家裡去,讓皇上來道聖旨,給他們扣個通敵叛國的帽子,把他們全部拉去流放!”
在場將士們:“……”
忽然覺得這小子切換回文官了,但根本沒有一點六元及第,清正翰林出身的意識。
什麼叫扣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這簡直是膽大包天,禍亂朝綱的奸佞的台詞啊!
戲台上都不敢這麼唱。
顧璋說是這麼一說,但他心裡也清楚,這裡頭問題很多。
譬如匈奴牛羊散亂,居無定所,很難找,一不小心可能就遇上匈奴騎兵了。
又譬如假設真的捕殺到了牛羊,又如何帶回來?騎兵想帶回來全軍上下一天口糧,那得多少人?
即使前麵都有老天庇佑,都成功了,帶著牛羊肉往回走,速度肯定很慢,一旦被發現,很快就會被匈奴騎兵追上。
最致命的是,即使不攜帶任何拖累,他們的騎兵,大多數也沒有匈奴騎兵速度快。
……
樁樁件件都是要考慮的問題,一兩頭牛羊簡單,但是想要以此解決糧草問題,是件極為艱難,幾乎不可行的事情。
顧璋那日說出口,不過是為了緩和下帳篷內的氣氛。
誰知薛見雷竟然真的帶著北驍衛,弄回來一群牛羊,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不過也就是最後一次了。
自宰殺那群牛羊第二日起,匈奴兵馬慢慢開始聚集,在不近不遠處安營紮寨,如附骨之疽,讓人心中寒惡。
秋風將旌旗吹得獵獵作響。
顧璋身著皮甲,背負硬弓,腰間束著淬了毒液的鬼索,全副武裝在城牆上用望遠鏡瞭望敵方情況。
倒著的畫麵裡,能看到匈奴的一座座帳篷,如鳥兒大小,錯亂有序的紮在金秋草原上。
薛將軍和見雷將軍也在城牆上,看到顧璋手裡的望遠鏡,誰也沒說什麼。
薛見雷站在顧璋不遠處,提醒道:“如今匈奴兵馬聚集,就是讓我軍日日戒備,不想我們節省糧草,等糧草耗儘那日,便是匈奴兵臨城下之時。”
薛將軍看了眼大兒子,目光深邃。
後又將目光落在清俊少年身上,沉默片刻,還是對這個頗為欣賞的後輩道:“顧知府可退至安嶽城,不必與我等武將一同在岩武城鎮守。”
“我不退。”顧璋拒絕。
顧璋來回掃視檢查了好幾遍,沒有看到巨大投石